朕就是万历帝 第18节

  七八百倭寇推出数十艘小船,挤了上去,慌慌张张地逃走。

  戚家军拼命地追赶,追到海岸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倭寇逃出生天。

  “该死!张汉贻误战机!”

  戚继光牙齿都要咬碎了!

  张汉,卢镗,我一定要去胡部堂那里告你们的状!

  看看你们带的水师,坐失良机,结果让倭寇主力逃脱,功亏一篑!

  “将军,你看!”

  突然有部将指着横屿岛东边海面喊道。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队海船从远处的海角处绕了出来,带头的是一艘佛郎机战船,帆蓬被风吹得鼓鼓的,瞬间就横在了倭寇逃船前面五六百米。

  然后砰隆隆的火铳乱响,硝烟在海面四起,大小火铳对着倭寇船只拼命地施放。弓箭手居高临下,对着倭寇箭如雨下。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逃窜的倭寇慌成一团。

  船上被箭矢和铅丸打中的倭寇惨叫着纷纷落水,海面迅速染红了一团又一团。

  惊慌的倭寇拼命地划船,向其它方向逃去,不想纷纷撞在一起,船翻人落水。

  水师战船封锁住东逃的去路,再分出数十艘小舟,配置火铳和弓箭手,追杀上去。

  一部分追着逃窜的倭寇,火铳、弓箭放个不停,不断地有人落水。

  有的痛打落水狗,看到在水里哩呱喇乱叫的倭寇,毫不迟疑地用长矛乱戳,戳得附近海面全是血。

  戚继光看在眼里,长舒一口气。

  横屿岛一战,完美获胜!

第24章 心灰意冷的胡宗宪

  台州府衙,现在成为兵部尚书、总督直浙闽军务胡宗宪的行辕。

  今晚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正是赏月的好时机。

  府衙后院,身穿一身衫的胡宗宪背着手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郎朗明月。

  在他身后的石桌上,摆着两碟瓜果,还有酒壶一把,酒杯两个。

  一青衫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三十岁出头,俊朗儒雅,文质彬彬。

  快步走到院中,拱手说道:“胡部堂,喜报。”

  胡宗宪转过身来,摆摆手,说道:“南宫,不急,坐下来说。”

  青衫男子正是严嵩此前的幕僚南宫冶。

  胡宗宪和气地问道:“南宫,你家眷都安顿好了吗?”

  南宫冶连忙答道:“回部堂的话,都安置在苏州吴县。”

  胡宗宪缓缓走过来,用衣袖弹了弹石凳上的灰尘落叶,坐了下来:“东南倭患已靖,苏州再也不会闹倭,一日三惊了。

  南宫,严阁老把你托付给本督,我也只能这样安排。如此,才是最妥当。”

  南宫冶听出胡宗宪话语里的萧索之意,连忙说道:“胡部堂,属下带来了喜报。”

  “喜报。”胡宗宪抬头看了看明月,缓缓地说道:“说吧南宫,说说喜报。”

  此时,院外有稀落的鞭炮声传来,还有欢呼声隐隐传来。

  “捷报喜讯都传出去了?”

  “军门,报信官兵是一路疾呼进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传开就传开,好事,台州百姓饱受倭患之苦数十年,也该让他们开心开心。南宫,说吧。”

  “是,军门。浙江总兵官,援闽北路军统领戚将军急报,十九日,他整军与闽军戴冲霄部南下至福清县以东,临海山镇牛田附近。

  倭寇及本地山贼两万余屯壁于牛田镇,闻到官兵急来,列队三十里,摆成一字长蛇阵,意欲官兵击一处则其余呼应。

  戚将军故布缓兵之计,贼寇中计,放松警惕。戚将军布置妥当,分兵三路进攻。福建都司戴冲霄率部从苍下进剿;一路由戚将军率主力,从锦屏山进剿,直击杞店;另一路分兵伏哨于林木岭,以防贼寇抄袭,另一部分扼守田原岭、上迳等处,断倭寇退路。”

  南宫冶记性极好,把戚继光的报捷书全部一字不差地转述着。

  “二十一日夜,官军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杞店的倭巢团团围住。部将王如龙一马当先,冒着如雨箭矢冲到寨门前,用肩膀托着敢死勇士朱珏、金科,爬进倭巢,把寨门打开,兵卒们一齐呐喊杀入。

  杞店倭寇被斩杀两百余人,烧死溺死四百余人。戚将军整军回守锦屏山,设伏兵。贼寇忿然不平,分兵夜袭锦屏山,中伏大败。戚将军趁机率主力尾追败军,杀入牛田镇。一夜苦战,斩首五百二十七人,生擒贼酋十一人,烧死溺死贼众两千余人。”

  胡宗宪不喜不悲,捋着胡须说道:“牛田镇是倭寇在福建最大的据点,此寨一拔,倭寇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覆灭就在眼前。

  元敬(戚继光)领兵继续南下了?”

  “是的军门,戚将军与戴都司率部南下,与刘将军、俞将军会师于兴化城下。谭军门也移驻泉州,就近指挥,务必把盘踞兴化的倭寇山贼一举剿灭。”

  “占据兴化城的贼众,大部分是闽中山贼海盗,倭寇只是他们假借来威慑人心的由头。没有多少真倭。

  卢提督那里的捷报喜讯呢?”

  南宫冶兴奋地说道:“卢将军(卢镗)率巡海水师主力,大福船十五艘,两千料海船二十一艘,佛郎机快船两艘,在宁波府东南陈钱山海岛以东洋面伏击。

  六日前拦截八艘海船,全部击沉。据查,船上载有招募引诱的真倭二千二十五人,船员四百七十五人。水师俘获真倭五十一人,其中倭酋十五人。船员四十二人,其中知情人十六人。”

  “知情人?”

  “苏州张家、吴家,嘉兴杨家,昆山林家,宁波顾家,这五家出面,派遣人手去到东倭,招募引诱真倭一批,准备趁我军主力援浙,再扰浙东。

  军门,杨会办给的消息,真准。”

  胡宗宪冷笑两声:“杨金水是人精中的人精,在杭州跟东南世家斗了十年,这些人的狗宝牛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五家是不满皇上的海商专营权,准备来个下马威。只是为了这个下马威,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心生后悔?”

  “军门,属下听说昆山林家与徐阁老是姻亲。”

  胡宗宪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那又如何?东南世家,牵丝攀藤,用心一数,都能扯上关系。”

  南宫冶眼睛眨了眨,迟疑地问道:“军门就是因为此事,才心灰意冷?”

  胡宗宪看着他,悠悠地说道:“南宫,严阁老把你托付给我,可惜啊,我也只是这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落子为定。一步棋走完了,棋子是死是活,身不由己。严阁老权倾天下二十年,最后也是身不由己。”

  南宫冶愤慨地说道:“军门与世伯截然不同。军门赤心报国,为君分忧。呕心沥血,殚精竭力清剿倭患,肃靖东南三省,活百姓千万,这些大功,皇上看不到吗?朝堂衮衮诸公看不到吗?”

  看着激动的南宫冶,胡宗宪笑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南宫冶说道:“得南宫如此肺腑之言,胡某心满意足。就此明月夜景,还有带来的捷报喜讯,我们干一杯。”

  说完,胡宗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宫冶连忙举起酒杯,也一口喝完。

  胡宗宪站起身来,仰头看着皓皓明月,黯然说道:“不瞒南宫小友,胡某早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场。攀炎附热,甘为奸党走狗,胡某在朝野士林的名声,早就不堪。

  今日收到捷报,福建倭患大破,剩下的残余也撑不了多久。东南世家招募的真倭,葬身大洋,勾结倭寇的证据也被拿到。内忧外患,终于看到被除掉的希望。

  胡某高兴啊,无怨无悔!

  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竭尽全力了,走不动了。接下来会如何,胡某也不知道,看天意吧!”

  对着明月,胡宗宪欣然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南宫冶看着胡宗宪雄壮的背影,听着他欣然通达的声音,忍不住双目盈泪。

  他知道,胡部堂自认使命已经完成,在皇上眼里或许已成了弃子,如同世伯严阁老,世兄严东楼一样的弃子,弃之如履。

  今晚胡部堂心灰意冷,却无怨无悔。

25.第25章 给皇爷爷上价值

  25.

  仁寿宫前殿里。

  祖孙俩又开始早饭后太极拳消食。

  朱翊钧问道:“皇爷爷,孙儿听说严阁老告病了?”

  嘉靖帝一招白鹤展翅,鼻子一哼,“这个老货,回来京师六天,去内阁当了三天的泥菩萨,然后一纸告病折子递上来,说病了,要在家养病。

  呵呵,养病?在江西养不得,朕让他来京师养?”

  皇爷爷就是这般冷酷无情,刻薄寡恩。

  朱翊钧继续说道:“皇爷爷,孙儿想去看看他?”

  “看他作甚?嫌徐老夫子和高大胡子在内阁斗得还不够热闹?”

  嘉靖帝不以为然地说道,瞥了一眼朱翊钧,语气一转:“好吧,待会叫个小黄门去看看他。”

  “皇爷爷,孙儿想亲自去看看他。”

  正好两人太极拳打完,几乎同时收手垂臂,吸气呼气。

  调息一会,嘉靖帝看着朱翊钧:“钧儿,你说你要亲自去看严介湖?”

  “是的。”

  “为什么?”

  “一棵大树,曾经撑住了整个大明。这棵大树身上依附了不少藤枝蔓叶,身边也聚集了不少树木。

  现在这棵大树老了,要倒了,藤枝蔓叶被清理一空,有些人还想着把它旁边的那些有用的树木,也清理一空。”

  嘉靖帝一下子听明白了,“钧儿是说胡宗宪等人?”

  “是的皇爷爷。严党之下,不全是贪污暴敛之辈。皇爷爷能信任严阁老多年,依仗他治理大明江山二十年,不是尽靠那些贪腐之徒,靠得还是如胡宗宪之类的能臣干吏。

  有人却想着把严党全部扣上奸臣贪吏之名,一网打尽。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难道想向天下人证明,皇爷爷昏庸糊涂,重用奸臣贪吏治理大明二十年?”

  朱翊钧的话让嘉靖帝脸色一寒,旁边走上来的内侍吓得深低着头,双手高高奉上毛巾和热茶。

  朱翊钧接过热毛巾,递给嘉靖帝。

  等他搽了一把脸和脖子,接过来后又递上一碗热茶。

  嘉靖帝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把茶碗重重地丢在托盘上,茶水流了一托盘。

  “有人想欺君啊!”

  黄锦和李芳拼命地在暗地里做手势,示意四位小黄门赶紧退出前殿,然后自己也退了几步,贴着殿中的大柱,恨不得把自己与大柱合二为一。

  “皇爷爷,欺不欺君的,孙儿也说不清。只是孙儿觉得,皇爷爷和臣工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严党对于皇爷爷来说,是支撑大明江山的大柱和基石,有好有坏,参差不齐。撑了二十年,旧的旧,破的破,被蛀的被蛀,到了要换一换的时候。

  对于某些臣工来说,严党是阻碍他们的高山大树,是他们换取名声的垫脚石。全是坏的,想全部铲除而后快。”

  嘉靖帝浑浊的眼睛盯着朱翊钧看了几眼,点点头。

  “钧儿,你到现在,悟到了些为君的道理了。没错,这朝堂上,臣与臣之间不争不斗,就是联手起来与君争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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