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年间,我军犁穴建州女真,朝鲜趁机攻灭建州左卫李住满等人,把手伸到了阿也苦河和和钵门河,现在胆子越来越肥,居然敢越境用兵,真是气煞我等!”
徐渭一扬马鞭,“太子殿下说过,我大明江山,每一寸土地都是万千将士,洒热血、抛头颅,一寸寸争回来的。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等我们收拾完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再好好收拾朝鲜这些贪得无厌的无耻之辈。”
“好!”
“现在,我们就把这支胆敢越境用兵的朝鲜小儿们,好好收拾了!孟统领!”
“卑职在!”
“把兵马布置好,切断他们的逃路,一个也不要放过!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是!”
领军越过钵门江入明境的朝鲜官员叫崔恕仁,属于安东崔氏一族,进士出身,现任宁边都护府判官。
三十岁出头,在宁边历练一任后,就可以以干练能臣的身份,被召回京城,赋以重任。
此时的崔恕仁意得志满,意气奋发,他穿着一身红色圆领官袍,头戴乌纱帽,披着一件貂皮大衣,对手下的队官和哨官发号施令。
“怎么才抓到四百多女真人?太少了!本官要一千,知道吗!一千人口。四五百人口,本官如何报到朝廷?
还有,本官要女真男丁首级一百枚,你自己算算,需要抓多少人!马上去抓,要是抓不齐,本官把你们塞进去充数!“
旁边骑马的一位将领,正是领兵的兵马虞侯朴光直,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崔判官,我们过了钵门江,已经入了大明境内。
我听说附近有大批明军也在清剿女真人,要是被他们撞到了,恐怕不好看。”
崔恕仁瞥了朴光直一眼,嘴角挂着讥讽。
崔恕仁官阶比朴光直还要低两级,但他是东班文官,又是进士出身,清贵之人,加上出自名门崔家,根本看不起西班武官的朴光直。
只是兵马是人家的,后续依仗人家的地方还有很多,多少要给点面子。
崔恕仁不在意地说道:“怕什么!这里是女真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了明国国土?有德者可居之。”
他得意地指了指钵门江以南,长白山以东的地方,“那里曾经是无主之地,现在归了我朝鲜国,明国人可有说什么?
他们最在意的不是土地,他们的土地多的是。他们最在意的是面子,只要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土地随便拿了去。我们不拿白不拿。
告诉你朴虞侯,本官这次出击钵门江以东,除了搜刮人口,还要脚下这片土地。只要明国人不吭声,不用多久,它就是本官为朝鲜,为大王开拓的新疆土!
哈哈!”
崔恕仁得意地大笑起来,只是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他张扬的笑声。
“报!”
“什么事?”
“有一队明国人疾驰过来了。”
“多少人?”崔恕仁心里一惊。
“不到三百骑,其中一人好像是明国大官。”
“大官?”
“是的,穿着朱色官袍。”
崔恕仁心里忐忑不安。
他知道明国对官服品级管理得非常严格,不像朝鲜,在京城勉强还按品级来,什么品级穿什么颜色的官服。
出了京城就全部放飞自我,想穿什么官服就穿什么官服。
好比他自己,品级不够,但是依然穿红色官服,以为炫耀。
明国穿朱色官服,那基本上是四品以上官员,少说也是辽东布政司的左右参政,居然出现在这偏远的荒郊野外。
崔恕仁深吸一口气,挥挥手,示意朴光直,“朴虞侯,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位明国官员。”
很快,崔恕仁和朴光直与徐渭两行人,在一处山丘上会合。
“下官宁边都护府判官崔恕仁/兵马虞侯朴光直,拜见上国官使。”
徐渭扫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本官大明兵部侍郎徐渭,奉诏领兵巡边,二位,为何越境?”
崔恕仁一听,有些头痛。
兵部侍郎!
好家伙,这妥妥的大明高官。奉诏巡边,那意味着他是清剿辽东女真人的主官之一。
上来一开口就质问为何越境,来者不善。
不过看到徐渭身后才三百骑兵,虽然兵甲鲜明,剽悍肃然,但崔恕仁心里不慌,老子有上千兵马,不怕。
再说了,大明官员一向喜欢以德服人,可以慢慢谈嘛。
崔恕仁马上恭声答道:“本国接到上国国书,大王和议政府派卑职领兵前来助剿女真人,以尽藩属之责。”
徐渭笑了两声,语气有些严厉,“我朝给你国的诏书,是叫你们严巡边境,不得放女真人逃窜入你国,可没请你们越境啊。”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崔恕仁和朴光直身后的朝鲜兵马,冷笑几声:“你们好狗胆,不仅擅自越境,还敢携带兵甲入境,掠我边民,烧我边寨,朝鲜是要跟我大明开战吗?”
徐渭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让崔恕仁脸色惨白,额头冒汗,连忙争辩道:“我等只是听闻女真人不服王化,肆意作乱,义愤填膺,这才带兵助剿,请上官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徐渭冷笑几声,“建州女真再如何不服王化,肆意作乱,该如何清剿惩处,自有我大明官兵来理会,用不着你国兵马越俎代庖。
现在你们上千兵马,兵甲齐备,杀气腾腾,脚底站着的是我大明的国土。被你们视为猪狗驱赶的,是女真人,也是我大明子民。
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辨是辨不明白了,崔恕仁连忙给朴光直使眼色,你小子赶紧上前去,做了这个明国官员,还有他手下三百骑兵。
这里荒郊野外的,杀光后挖个坑一埋,谁也不知道。
朴光直白了他一眼,对面三百骑兵,可是辽东骑兵,敢跟北虏蒙古人血战对冲的骑兵,叫我手下去打他们?
老子没傻到这个地步!
徐渭看到了崔恕仁的小动作,冷笑地问道:“崔判官,你是不是想灭老夫的口啊!”
崔恕仁脸上的肌肉来回地抽动,讪笑道:“不敢,不敢!”
徐渭一举手,身后的骑兵扈从吹响牛角号,呜呜声中,两千多骑兵,从三面慢慢围了上来。
“来人,把这些越境用兵,侵犯我大明国土的贼子们,统统抓了!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徐渭杀气腾腾地说道。
他亲自策划多次战役,又亲身参与过多次战事,气势这块,早就拿捏得死死的。
明军牛角号又吹响,骑兵开始小跑,朴光直还没开口,手下的兵马纷纷放下武器,蹲在地上,齐声大叫:“我们降了,我们降了!”
徐渭看着明军把一千三百多朝鲜马步军全部缴械俘获,连同四百多女真人一起押解,他指了指十位挑选出来的朝鲜小吏和军官。
“你们回去通报一声,就说你国兵马越境,犯我大明国土,被本官悉数拿下,叫你国大王,赶紧派使者去京城请罪!”
202.第202章 巡盐三剑客
202.
淮安城外运河码头,三艘官船徐徐靠岸,最前面一艘官船的桅杆上,挑着一面旗帜,上写“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查两淮盐政海”
第二艘官船桅杆上挑着一面旗帜,上写“户部侍郎、巡查两淮盐政徐。”
是的,经过一番协商和妥协,高拱把他信任的徐养正派出来,以户部侍郎的身份,与海瑞一同巡查两淮盐政。
根据高拱与朱翊钧谈好的,海瑞负责查账抓人,剔挖烂肉;徐养正负责改革盐政,治疗伤口。
码头上,仪仗整齐,众人肃立。
一位身穿绯袍官服的官员,瘦高个子,气度不凡,站在人群最前面。
他就是漕运总督王一鹗。
等到官船靠岸,他马上迎了上去。
“刚峰公,蒙泉公,一路辛苦了。”
海瑞和徐养正从官船跳板上走到岸上,拱手与王一鹗见礼:“让子荐久等了。”
“两位身负国家重任,王某等一等是应该的。”王一鹗哈哈一笑。
他十八岁中进士,今年才三十四岁,已经身居三品大员,可谓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尤其是与年近六十的徐养正一比,区别更加明显。
王一鹗继续说道:“王某在官邸备下薄宴,还请二公赏脸。等用完饭,休葺一晚,明日王某陪两位直下扬州。”
海瑞拱拱手,淡淡地答道:“请!”
三人钻进轿子里,不急不慢地向漕运总督衙门而去。
徐养正坐在轿子里,有些感叹。
他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资历也最老。嘉靖二十年中进士,那时王一鹗才七岁。
只是徐养正是广西人,号称柳州八贤。可惜,两广在朝堂属于边缘地带,徐养正就算是柳州八仙也没有用。
仕途坎坷,嘉靖二十七年,与同僚联名弹劾严氏父子,被贬去云南通海县为典史。
而后转历广东肇庆府推官、贵州提学佥事、云南按察使司佥事,后因破获云南布政使徐樾在元江被人杀害之案,名声鹊起。
迁南京光禄寺卿、尚宝卿,中间又被严世蕃记仇打压,直到严氏父子逐渐失势,徐养正才被迁为南京通政司左参议。
嘉靖四十三年,南京户部侍郎胡庆绪迁户部侍郎,徐养正接任南京户部侍郎,其间发现诸多漕运、盐政弊端,数次上疏。
只是当时户部尚书走马观灯一般换人,实权掌握在如胡庆绪等正任侍郎手里,上疏被暗中扣留。
高拱接任户部,无意间查阅到徐养正的报告,视为人才,胡庆绪一倒台,他马上把徐养正调往京城户部,任侍郎,依为助手,这次又被派来一并巡查两淮盐政。
徐养正深谙两淮盐政的弊端,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次大好机会。要是做好了,能入高拱法眼,成为他的心腹。
徐养正对于揭露两淮盐政的弊端,信心十足。
海瑞出马,谁的面子都不会买,肯定地往死里查。
这世上任何账目都经不过认真查。
徐养正担心的是,弊端查出来了,怎么善后。
他就在南京为官,知道扬州那群盐商的背景和手段。他们富甲天下,又手眼通天。
有人说这些盐商跟南京城那些勋贵和官员们关系密切。但徐养正知道,不仅如此。
那群盐商跟京城里的勋贵外戚们,也有很深的关系。他们大把的银子往外掏,满天下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徐养正还知道,这群盐商中,有暗地里掌握大批盐枭的,有阴蓄死士的,有跟漕军关系密切的。
一旦查到他们要害处,家破人亡之际,这些盐商肯定会翻脸,如何弹压善后?
压力就全给到漕运总督王一鹗。
想到这位同僚,徐养正心里忍不住生出嫉妒。
十八岁的进士,被选到福建为县官,恰巧遇到倭寇犯境,然后噼里啪啦打了起来,打了十几年仗,居然三十四岁成了领兵部侍郎衔总督漕运,正三品官阶。
自己三十四岁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