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又道:“冯同佥既然是进士出身,对经史典籍的理解定然比我深厚了,不才有一问请教。”
冯愈不屑道:“就你,也看过经史典籍?这一日都不见你提笔写过一个字,就拿一张舆图来回摆弄,你也识字?”
岳凌颔首,“只识得一点,自然才要不耻下问。”
冯愈紧了紧眉头,心里腹诽道:“什么叫不耻下问,我进士出身怎就成了下?算了,看你是个武夫,用错了词我也不和你一般见教。”
“说罢,什么问题?”
岳凌道:“经史典籍,作为圣人经典,那其中的话自然没有错了,对否?”
冯愈坦然道:“那是自然,圣人之言还能有错?否则我们还学什么?”
“那好,冯同佥听我的疑问。”
岳凌将桌上的舆图取了过来,道:“圣人言,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那为何如今抵御北蛮,吾等还要再修缮这紫荆关,依托则地势而守呢?”
“既然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那北蛮入侵中原,是我们对其没有施以仁政的原因吗?”
听岳凌对著儒家经典侃侃而谈,冯愈心下一惊,就连卢渊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或许此问,冯同佥以为我是诡辩了。那在下还有一问。”
冯愈吞咽了下口水,已知晓来者不善,“什么?”
岳凌继续道:“圣人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若作庶人不必遵循繁复礼节,刑罚不可加身大夫之解,又何来我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若作礼不该将庶人排斥在外,刑罚不得与大夫从重之解,又何来礼之用,和为贵。这底线是不是太灵活了些?”
岳凌的嘴像是连珠炮一样,喷出的每一个字都似是炮弹一样打在冯愈头上,直打的他头脑发胀。
见冯愈一时语塞,半响没想出个答复,岳凌撇了撇嘴,便也没了兴致。
“卢大人,明日见。”
作了一揖,岳凌便大步出门了。
良久以后,冯愈才堪堪恢复了些许精神,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低声与卢渊道:“卢大人,下官今日偶感不适,先家去了。”
卢渊讪讪笑笑,安慰道:“岳同佥多半也是戏言,你莫要往心里去。”
冯愈木讷讷的点了点头,拖著脚步出了枢密院大门。
……
下衙,出了宣德门,至朱雀大街上,岳凌在第二个巷口往东边拐进小路,便路过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这是他平日里从皇城来回都要经过的路。
眼见著衙门外一群人正围成圈,对著告示榜指指点点,议论声不断。
岳凌路过随眼一看,赫然就是个人头像在第一列,下面注明,“宁国府大少奶奶走失,能提供线索者赏银一百两,协助找回者赏银一千两。”
“这,还真是秦可卿。若不是遇上我了,多半昨日她就要被捉回府里去了。被捉回宁国府,便是贾珍如何对待她,她有理亏在先,秦家定也不会管她了,那可就真掉进了泥潭里。”
如此,结局又与书中无二,身陨天香楼。
岳凌思忖了阵,“嗯,她愿意在府里我倒也不必赶她出去。”
蔑视了眼,岳凌又腹诽道:“宁国府算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家?我倒看他敢不敢找上门来。”
一路归家,步入府中,听门外的倪二和贾芸问候了几句,岳凌便直入房内。
适时,林黛玉正在堂上翻著书卷,习字,秦可卿陪在一边与林黛玉说说笑笑。
等见到岳凌回来,秦可卿起身躬身行了一礼,便先往外去取晚膳。
林黛玉向岳凌挥著手,问道:“岳大哥,第一日去衙门当值,可还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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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林大人的好女儿
岳凌塌下脸,来到林黛玉身边坐了,难过道:“不太好,净是被人刁难欺负了。”
林黛玉闻言微微一怔,而后见岳凌笑了起来,也随著笑道:“岳大哥净是逗我解闷的,谁还能欺负了你去?你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好的了。”
“我自然没骗林妹妹,当真是被人为难过了。”
林黛玉好奇问道:“如何为难岳大哥的?”
岳凌将在衙门中经历的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遍,林黛玉听了更是发笑了。
“大昌科举重引经据典,而不重辩义,岳大哥取汉代便有争议的句子来为难,本来就是坏心眼。如今科举以朱子之论为典范,哪还注意前朝的事。一时答不上是正常,可多思索些,也是能与岳大哥论一论的。”
“五经中,知识庞杂,所为科举善一门而其余无缺便可足矣。而当朝又以《春秋》最受人追捧,《礼记》最末,约莫冯同佥也是一般。并且是他轻敌在先,早就落入岳大哥的圈套了。”
岳凌畅快笑著,“还是林妹妹最聪慧。他欺辱我,我自然得反击,而且还得从他最擅长的一道反击,今日有人要睡不著了。”
看著林黛玉围著圆桌写字,岳凌又问道:“林妹妹怎得不去房里写,在这中堂下?”
林黛玉收拾著自己的笔墨用物,坦然道:“有了可儿姐姐帮忙,我倒是能多得些闲暇时候看书,不过,还是有些事需要来过问我的。我在房里又不方便,就在这堂上了。”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望著她瘦小的身型,欣慰和感怀的心绪涌了上来,“让你操劳了,你本身子薄弱,不该担太多事。”
林黛玉则是摇了摇头,“身子比在扬州府时好得多了。在扬州府,每日晨起便要小咳,响午用饭亦要咳,直至入榻也不休。一日三餐吃的药比饭还多,如今早就不用了。”
眸眼闪了闪,林黛玉又望过来,道:“我愿意在府上做事,就好似岳大哥愿意照看我一样。倘若累了,夜里还能睡个好觉呢。”
闻言,岳凌便没什么其他言语了,只能在心底默默感激著林大人生了个好女儿。
不久,秦可卿领著紫鹃,雪雁一同回到了堂上,将饭食摆在桌上。
岳凌自也回房中,换一身便装。
见岳凌走回房里,秦可卿也弃了手上的活,追著岳凌进了房。
当岳凌才在门口的绣上坐下,脱下朝靴,打算松了绑腿时,秦可卿便上前,蹲下身,为岳凌解著。
依照岳凌的习惯,自想说一句,“不必。”
可又一想本来她就是自己的丫鬟了,已签了卖身契,若还不用她做事,她一个逃出来的恐怕更没安全感了。
如此念著,岳凌便受著本该为宁府大少奶奶秦可卿的伺候,心安理得的靠坐上长椅,阖目享受著。
秦可卿的确不是个伺候过人的,手上有些生疏,对于男子身上的穿著有些不了解,但好在她算得上心灵手巧,只多费了少许功夫,也将官袍顺利的从岳凌身上脱了下来,又与岳凌穿戴了一身便服。
又打了桶水,与岳凌泡著脚,秦可卿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犹豫半响,轻启朱唇言道:“老爷,我有一事瞒了您。”
一整日脑中天人交战,最终秦可卿还是打算坦白,免得给好心的老爷惹上麻烦。
不想岳凌却道:“我已知晓。”
秦可卿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岳凌,疑惑道:“您知道了?那宁国府那边?”
岳凌反问,“你可想出府?”
秦可卿忙摇头,“我不想。”
岳凌便道:“我们昨日都已讲好了,你若想赎身出府,我不会拦你。但你不出府,在府里做事,那便是府里的人,我自会庇佑你。宁国府如今,也就占一个府,爵位都丢了,算不得什么。”
秦可卿今日从府里的下人口中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知晓岳凌如今是在朝为官,曾是太子殿下的潜邸旧臣,不过还未有爵位。
在她眼中贾家宁荣两府是树大根深,在京城内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然而当下从岳凌口中说出算不得什么时,内心极度震撼。
秦可卿又垂下了头,撤去了木桶,用干棉巾为岳凌擦干了脚,端起木桶道:“老爷,我先去外面了。”
岳凌点了点头,“速去速回,一同用饭,她们都该等急了。”
……
秦宅,
原本以为是攀上了宁国府的高枝,不想却弄巧成拙,非但没能促成婚事,还得罪了人家。
若不尽快将秦可卿找回,恐怕他们父子二人接下来的日子,可比之前要惨得多了。
秦家父子在堂上恰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秦钟在堂上来回踱著步子,直让秦业眼花缭乱。
“够了,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有这力气不如再出去寻一圈。”
听父亲教训,秦钟叫起了撞天屈,“爹爹,成亲之前你到底怎么与姐姐商议的,能闹出这事儿来?”
“再说,姐姐怎得这般想不开。那可是国公之府,几辈子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瞧瞧那日府上的吃穿,便是下人也比我要强,如何令人不羡慕?”
“这么好的待遇,姐姐她竟然逃婚了,还不知道逃去哪了。连著两日寻不到,别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秦业吹胡子瞪眼,怒骂道:“你个孽障的,也不讲你姐姐的好!”
秦钟又道:“我哪是不讲姐姐的好,谁会希望她有事,没事才好,若有事我们秦家也算是完了。”
秦业又长长叹息著,也真是没了任何招数。
适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秦钟听了,迈开步子,直往房里躲,“爹爹,你快去开门吧,我内急!”
没一会,房里便不见了秦钟的踪影。
“瞧瞧你这什么德行,再不去蒙学,便是一辈子顽童了!”
秦业又叹了口气,佝偻著身子,缓步去开了门。
院门推开,只见外面并不是秦业料想的宁国府来人,而是兵马司的官兵。
秦业心中希望的火苗登时复燃,急问道:“几位到来,是不是小女已有了消息?”
为首的什长点了点头,只是脸上有些问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忙从怀中取出五两银票来,与什长道:“一点小钱略表敬意,给几位军爷买酒喝。”
却不想是被人推了回来。
“我们从同僚那打听到,见著你的姑娘去到岳宅去了,朱雀大道往西第二个巷口后,临街的那一间独院就是。多的我们也不说了,你自去寻吧。”
说罢,兵马司的人就迅速离开了。
留秦业站在门槛后,久久思索著。
“岳宅?京城里何时有姓岳的大官了,我怎得不知?这修了几个月皇陵回来,根本摸不清京城里的状况了。”
远远见著不是宁国府上门来为难的,秦钟又从房里走了出来。
来到秦业身边,秦钟疑惑问道:“爹爹,来的是什么人?你怎得在外面站著,怎得不回房里去?”
秦业随口问道:“钟儿,你可知道京城里的岳宅?”
秦钟摇了摇头,“不知,岳宅怎么了?”
秦业道:“方才兵马司来人,说是你姐姐如今正在岳宅。”
秦钟闻言一惊,而后转喜,“既然知道姐姐的下落,那我们快去寻吧?只要寻回来,事情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秦业犹豫道:“但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岳宅的底细,不好贸然去闯。不然,先与宁国府上知会一声,与我们同去。”
秦钟急道:“爹爹,你糊涂啊。兵马司来人告知我们,还能不告知宁国府?我们如果不先去了,让宁国府寻回来,便是更与我们无关了。”
秦业也以为有理,便与秦钟一同,往西城岳宅赶去。
已是近夜,晚霞映天,云彩被烧得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