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意识到了不对,可也来不及了,又忙与兄长使着眼色,让他赶快走了。
待薛蝌悻悻离去之后,薛宝琴才迎面福了一礼,怯怯懦懦的道:“多谢侯爷方才的救命之恩。”
岳凌摇摇头,“不必言谢,起初你站出来要保护我,也倒还想谢谢你。自从我来到此地之后,很少有人会将我护在身后,更何况是个女子了。”
薛宝琴不知这话是夸耀还是调侃,脸颊烧得愈发厉害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薛小妹能解惑。”
薛宝琴愕然的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问,她能有什么给侯爷解惑的?
岳凌继续道:“不知我这样被小妹讨厌,小妹却还要挺身而出救我,究竟是为何呢?”
才抬起的头,又立即垂了回去,而且更低了,薛宝琴甚至感觉自己的头是不是变大变沉了,怎得就抬不起来了。
不但头抬不起来,脸也愈发红了,像是快要滴血了一般。
便是薛宝琴有极佳的口才,此刻面对岳凌时,也十分无措,不知说什么来为自己开解。
“我,我,我……”
薛宝琴嚅嗫了半晌,“我喜欢……啊不对,我不是讨厌侯爷,只是刚刚兄长在那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才顺势说的。”
“我其实已经仰慕侯爷很久了,侯爷年纪轻轻就名震四海,任谁都会仰慕侯爷的。”
感觉自己说的程度有些过于深了,薛宝琴又赶忙找补道:“当然,当然,我不是想要像节,姐……”
“呜……”
情急之下薛宝琴还咬到了舌头,更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岳凌笑着翻过茶案上的两个干净茶盏,斟了两盏,将其中一盏分给了她。
薛宝琴双手捧了过来,轻轻吹着气,小口的啜了下,道:“当然,我不是想像姐姐一样,住到侯爷家里去。倒不知为何姐姐就能厚着脸皮,插入到侯爷的生活里,还过得很舒适,时常写信来与我炫耀。”
后面的一句话,薛宝琴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似是在与自己说的。
只是岳凌的听力太好了,还是将她口中吐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来。
小姑娘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却让岳凌好悬没将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什么叫薛宝钗厚着脸皮插入了他的生活?
这丫头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还是因为常年在船上见多识广,有些过于早熟了。
薛宝琴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脑中繁杂的思绪甩出去,一对双丫髻上的彩带随着荡了荡,倒有些憨态可掬。
“这么一个精明的小丫头,应该很难见到她的这一面吧。”
岳凌不禁在心中扪心自问。
片刻之后,薛宝琴转而言道:“方才是侯爷在问我,我倒也有事问侯爷。”
岳凌点点头,隐约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便坦然应道:“你问吧。”
薛宝琴道:“事后我想了想,五步的距离,便是再快的速度,总也要有个反应。如此突发的状况,侯爷能够当场将箭矢接下来,肯定是早有防备了,那为何侯爷还要凑过来呢?”
岳凌欣慰的笑道:“没错,你倒考虑的清楚,我的确事先已有防备。我去配合你做事,也是想教给你个道理。”
“方才你也提到了你的姐姐,我很放心她做事,便是因为她做事细心,素来谨慎一丝不苟。而你,还不够你姐姐的干练,当然也有你年纪更小的缘故。但现如今,你和你兄长一同出来做事,不可避免的就要应对一些状况。”
“千万不要因为你自以为能掌控局面的时候,就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因为这是你最靠近失败的地方。”
“我想,你一定不会是个想要稳妥的婚姻,而后在家做针黹女红,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吧?”
“毕竟你见过那么广阔的大海了,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应该不会再愿意拘束于那一小片天空。”
“如果你要实现你的愿望,还要尽快成熟起来,以你姐姐为榜样,她如今就完全能左右她自己的人生了。”
薛宝琴本以为,岳凌会说他是为了将那几个人都杀了灭口,却不想竟是说的如此深刻,而且对她的了解简直深入骨髓,一下便戳中了她不想承认婚约的原因。
这是连她自幼一同长大的兄长,都未曾与她说过的话。
甚至,岳凌还给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像姐姐一样,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比男儿差。
薛宝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眼眶不禁印红了一圈,感动之情无法言表。
她很想就这样伏在岳凌身上痛哭一场,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如此走入她的内心深处。
可转念一想,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就能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这难道不是天假良人吗?
薛宝琴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似,好似这一次她真的要食言了,仰慕之情忽得有些变质。
“侯爷,方才我和兄长的话,您听到了多少?”
“我大概都听到了。”
“……好吧。”
第317章 我一定比姐姐更有用!
双屿岛,将军府,
留守在岛内的汪顺幕僚,面对当下的局面,无人不是焦头烂额。
堂上几人相对,一片死寂,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仆人新沏好了茶水,托在锦盘中,走来堂前,为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盏。
众人皆拾起茶盏,浅浅啜着,以此来捱下心绪,却也是一时间哀叹遍地。
片刻之后,堂上却突然响起了叫骂声,“呸,什么味道,这么涩是给人喝的?泡的是海水不成?”
一倭人武士怒而打翻了茶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当场,香味弥漫开来。
茶当然没问题,只是武士面对如此不利的战局,找不到情绪发泄的出口,再看到仆人是个大昌人之后,更是起了刁难之心,才因此借题发挥。
仆人听不懂倭语,但看得懂脸色,跪伏在地颤颤巍巍的连连道歉。
上方端坐的幕僚藤原佐木看不下这一幕,不禁开口道:“如今也并非死局,能不能都安分一些,若是有力气,大可用在下一次突围。”
众人安抚住生事的武士,也都没什么可辩驳的。
他们在海上叱咤风云惯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强悍的敌手。
唯一败绩,只有上一次在沧州设伏诛杀安京侯的时候,直至如今倭人还不知那一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让出岛的四百精锐,尽数丧命,没一人能够逃出来。
而当下局面,或许比那时还要严重,可他们还没弄清对手究竟是谁。
之前也不乏有过遭受大昌官军的剿杀,可早在大昌官军出海之前,他们就能提前得到消息,这一次真的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防备,甚至还有一半的兵力离岛去苏州了。
众人都只寄希望于能够将这里的消息传到苏州,让出岛的军队归来,必能破解包围。
“大人,已经探听到消息了,携大军登岛的人就是安京侯。”
入堂禀报的人脸色十分难看,听得安京侯的名号,众人也是神情恍惚。
“安京侯将士兵隐藏在货船中,不知又从何处找到了一个我国的使者,使者大人地位尊贵,守在岸边的人定然不敢详细检查货船,又值夜幕临近,都有懈怠,才让安京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
“目前,对岛的士兵已经在往这边集结,在和岸边安京侯留下的守军交战了。巷道之中,将军府之外的守军,也在交战只是战局稍显不利,都退进了各处据点。”
“安京侯亲自率领一千人左右守在将军府,伺机破门。”
武士们敲了敲桌子道:“安京侯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这里最少有一千五百人士兵,还有我们浪人武士,怎是他一千人就能包围住的?”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结果安京侯却以少数兵力,将他们困在府邸中,不得寸出,犹如困兽之斗,实在让他们颜面丢尽。
而在众人愠怒之时藤原佐木有了更可怕的猜想,“你说什么,这里领兵的是安京侯?安京侯不应该守在苏州吗?”
“如果安京侯在这里,那汪顺去刺杀的是谁?”
众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察觉出其中蹊跷,各个都说不出话了。
如果安京侯在这里,那原因只有一个,苏州之战也是个圈套,自始至终这都是安京侯设下的一个局。
藤原佐木立即吩咐道:“将这个消息封锁了,不能让下面的士兵知道,若是知道我们已无外援,他们定然毫无战意,我们也再没生还的机会了。”
众人应下之后,却又有人不禁开口询问,“大人,您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情况之下,身为汪顺手下第一的幕僚,藤原佐木也想不到什么脱身的办法。
深深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一千五了,应当也是一千人左右,与安京侯手下的兵力相当,再强行突围也不是个好办法了。”
“但安京侯毕竟是长途跋涉,来到岛上,后继的粮草未必是充足的,如今我们守在府邸中,不被攻破即可。”
“岛上不仅仅有我们的财物,还有东南各个世家以及浙商们走私的商品,如果这些被查,他们的境地也绝不会好看。”
“如此说来,他们如今也是在火锅上烤火,定然会在第一时间从朝堂求援,向贸然出军的安京侯施压。”
“而且,即便是中埋伏,汪将军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最厉害的人物如今有我们牵扯,汪将军没有回不来的道理。”
这一席话倒是将众人紧张的心情安慰了下来,较之前脱口而出的封锁消息,的的确确更有说服力。
众人不欢而散,倒也得到了一个让人能够夜里安歇的答案。
……
翌日清早,
岳凌房前,一百户轻叩房门,往里面问道:“侯爷,我们已经找到了几处草木茂盛之地,还得侯爷去辨认一下。”
片刻之后门便由内开启,岳凌披着大裳走了出来,应下道:“辛苦了,让忙了一夜的兄弟下去休息,养足精神,最后一战的日子不会太久。”
“是。”
在百户的引领之下,岳凌携着一小队人马开始进行逐一辨认,众百户也都随着岳凌观摩学习。
虽然他们之前听了岳凌阐述道理,也都觉得十分可行,可真正执行起命令的时候,却发觉这地也不好辨认。
毕竟是在岛屿上,植被茂盛之地不在少数,而且土地天然有些潮湿,根本不好分辨差异。
挖地打井可不是件轻松事,更何况要断流引渠。
一锹一镐的挖下去若不是暗渠,则前功尽弃,耗时耗力。
众人皆是沉默,等待岳凌的下一步指令,而岳凌转过几处之后,最终在将军府西侧一处宅院的空地上停了脚。
百户们忙上前询问道:“侯爷,这里便是?”
岳凌蹲下摸着一把长势还不错的草,笑着问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草?”
百户们倒也是有见识的,有人答道:“灯芯草,之前俺家用它当过灯芯,所以叫灯芯草。”
灯芯草看起来就和平平无奇的杂草相似,细长嫩绿有如韭菜一样,只是它长得一堆一堆随处可见,而且东倒西歪的,也不能算作有什么特征。
而岳凌继续道:“不错,你们可看出这里的灯芯草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百户们又仔仔细细的观摩了遍,却都尽皆摇头。
“还望侯爷赐教。”
岳凌起身道:“灯芯草的长势趋潮,而这里的灯芯草几乎都是向着一个方向长的,在它们之间大概率会有地下暗渠了。”
“先挖这里试试看,挖一丈深。”
众人欢欣不已,立即往各处寻来农具,就地开凿。
岳凌站在旁边,松了口气,这一晚他睡的可并不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