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人出门,吉庆扯开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读着读着,手上便止不住颤抖,面色大骇,“岳凌,竟然已经到沧州府了?”
吉庆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一时失了计较,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仓廪的事还没着落,城中这两桩命案,也没解决。一旦他掺和进来,那吾等定然再无翻身之日。”
“如今,他并未在城中显露身份,也只是隐匿行事。如此的话……有了,我正有一计可用!”
燃起火盆,吉庆将信纸撕碎,投了进去。
适时,又有小吏入门,道:“大人,薛家那边给回信了,同意送三百石粮食,但是要保证薛蟠安危的同时,再提供个信物或立个字据。如此也好,粮入仓,人也能放。”
吉庆略微沉吟,道:“字据就不必了,给他块府衙的令牌,到时候直入堂里来就好。”
“是。”
薛家到底一颗摇钱树,待将岳凌的危机解决了,也可坐地起价,再要些钱财。
反正,即便是四大家族最鼎盛的贾家,如今也大不如前。就看,薛家愿不愿意抹过这个颜面,与府衙纠缠了。
……
因为薛蟠的缘故,薛家母女也只得先下了船,寻了一处官办的驿站落脚。
薛姨妈整日坐在床头长吁短叹,望着窗外百物凋敝,心里愈发难捱了。
“宝丫头,你说这城里穷成了这个模样,他还不因为你哥哥这个孽障,狠狠的咬咱家一口?”
薛宝钗此时也难拿出个准信来,但也只能安慰着娘亲,“我差人去与府衙说了,若能立一张字据是最好的。便是没有字据,这些粮食权当是为城里吃用不上的百姓,做做善事了。”
薛姨妈又牵起了薛宝钗的手,哽咽道:“娘亲,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在这耽搁了几日,入宫选秀女,定然是要错过了,白白浪费了你一条大好前程。不过,待入京之后,京中一众青年才俊可供你挑选。咱家,总也得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薛宝钗脸颊泛红,抽回了手道:“娘,我才是及笄之年,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再说,如今还是以哥哥的事情为重,先不考虑别个。”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也不是娘着急,你也的确不小了。”
薛姨妈的一颦一蹙,根本瞒不过比她精明数倍的薛宝钗。
回想起娘亲急着入京,再有今日旁敲侧击之词,想必娘亲不是真想将她送入宫去,关键还是想为她寻一门亲事。
如今薛家缺了男丁,哥哥薛蟠在外又是个不顶用,只会惹事生非的。若是倚靠自己能寻一个好人家,那薛家的确就又有了靠山。
一想起此事来,薛宝钗就忍不住皱眉。
明明她也开始打理家事了,分担了娘亲不少的活计,却还要落得一个被催嫁出门的下场。
再有之前姨娘的书信,薛宝钗虽然未看过,也能猜出一二了。
“娘亲是想用我与荣国府结成姻亲?哎,娘亲也不好好想一想,便是一家人都会生嫌。金陵四大家,就算再要好,也得有个尊卑。荣国府作为国公之府,如何看得起我等商贾之家?”
“这入京的日子,难过的还在后面呢。”
想想整日惹是生非哥哥,加上说话欠缺考虑的娘亲,在那样一个满是人心算计的国公府邸,自己该是多么步履维艰。
薛宝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薛宝钗摇头暗叹之际,门外小丫鬟莺儿跑了回来。
“姑娘,外面又有消息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齐齐望了过来,薛姨妈忙问道:“怎么回事了?”
莺儿扶着膝盖粗喘了几口气,将手中的令牌呈了上去,道:“姑娘,府衙没立下字据,只是给了这一个令牌。说,待粮食入仓,携着这个令牌去提人就好了。”
薛宝钗闻言微微摇头。
薛姨妈望向薛宝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叹道:“就是还有变卦的可能。娘亲还是做好准备,让金陵那边多带些粮食,再备些银票。”
薛姨妈连连点头,“正是此理,我这便出去与他们说一声。”
待薛姨妈走后,莺儿坐在一旁小兀凳上,皱着眉头道:“姑娘,我方才出门时,城中百姓都在传着一件事。”
“什么事?”
“说是,从京中来了大官,是来赈灾救世的。待那位大官来了,城里的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薛宝钗闻言一怔,“是监察御史?”
莺儿摇了摇头,“那不知道,多半他们也不知情吧。”
薛宝钗又思虑了遍,道:“莺儿,你去外面备上一顶轿子。以后日日载我去府衙门口候着,若是能见到你口中说的大官,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莺儿点点头,“好,姑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
夕阳如血,余晖笼罩在城池上空。
在昏暗的阳关下,倒映出来的影子,皆是扭曲着,就好似城中疾苦的百姓。
街上孩提的哭闹声断断续续。不知太阳落下再升起,明日能否获得新生。
只闻一则传言在百姓口中流传,“京中来了大官,日子很快就有改善了。”
深巷中,
一处废弃的民房,岳凌坐在断壁残垣之后的破旧长凳上,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贾芸来到身旁,低声禀报道:“老爷,自我们出来不久之后,就有一伙人在背后跟踪着,我们是不是……”
岳凌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贾芸诧异道:“老爷知道?”
岳凌颔首,“自我和林妹妹在街边散发了干粮,他们便就跟在后面。不过,我看他们未有恶意,就先不理睬了。”
“柳湘莲呢?他现在何处?”
贾芸回道:“方才传信来,说是就在这一带,还需我们再找找看。”
岳凌微微点头,“好吧,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客栈,照看着林姑娘她们。”
贾芸再拱了拱手,“是。”
少顷,在岳凌四周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听得十分整齐,像是操练过的将士。
岳凌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岳凌还在思虑之际,在断墙外猛地翻进来一人。
而来人见得房里有人也是大骇,顺势抽剑来劈……
第158章 意外
来者出手迅猛,岳凌立即闪身躲避。
脚尖踢起木凳,架在少年挥砍的线路上。
一剑挥出,木凳应声粉碎,少年脸上愈发惊骇了。
这一幕,他似是非常熟悉,简直是刻骨铭心。
在他第一次战败的时候,就与当下的情况无二。
拧紧了眉头,少年再挥出一剑,却是被对方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势,再抽动不得。
少年登时弃了宝剑,一个纵跃退到五步之外,紧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方才对方的拳锋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
“柳湘莲,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少年定睛一看,更是愕然了,“岳凌?果真是你?你怎得在这?”
岳凌无奈道:“我受陛下之命,前来沧州赈灾。你呢,你为何如此狼狈?”
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柳湘莲内心难以镇定,忙道:“我有我的苦衷。岳凌,你莫要拦我,恶事都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岳凌又道:“我都与你说了,陛下差我坐镇此处。你若有冤屈,我定为你伸冤。”
柳湘莲斟酌着道:“可是,我曾为康王府做事。”
“那又如何,理国公府都因为京城一战的功勋,爵进一等了。陛下会记挂你一个小子不成?”
“且就在我身后等着,在这城中,还没有我保不住的人!”
岳凌将剑丢了过去,刚好插进柳湘莲的剑鞘内。
柳湘莲略微吐出一口气,心下稍安。
少顷,官兵便往此处聚集而来,包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今日,你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岳凌站在柳湘莲身前,回应道:“我乃安京侯岳凌,奉陛下之命巡查沧州城,提点一切军政要务。”
将腰间身份牌丢给当先的武官,岳凌又大喝一声,道:“至于江洋大盗一案,本官亲自审问,尔等退下!”
一言既出,将场上士兵唬得尽皆缩了缩脚步,持着兵戈的手臂,也不由得垂了下来。
而当先的武官,正反打量了遍腰牌,却丢弃于地,还用脚踩了几下。
“安京侯?没听说过。城里从不曾来了钦差大臣,你休要胡说!你包庇贼人,该视为同党,一并捉拿!”
“此二人罪大恶极,知府有令,就地诛杀!”
官兵们尽皆提振了士气,又紧逼上前。
柳湘莲不由得心下一沉,拔剑出鞘,问道:“岳凌,你不说你是钦差吗?他们为何不认?”
岳凌嘴角一撇,没想到这知府手段这么毒辣,竟然敢公然杀害钦差大臣。
岳凌也同样拔剑出鞘,与身后的柳湘莲道:“就是因为你在这,他们才不认。”
柳湘莲并不是个愚笨的,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的肮脏事可不少。
“你是说,他们故意不认,待我二人死了。就将你死的罪过,推在我这个死人身上?”
岳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则是默念道:“行,玩手段,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
距离爆发冲突的中心,百十步之外的巷道中,正有一伙人在悄悄观察着局势。
“二叔,那大官好似和官军起了冲突。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一帮?”
旁边又有人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人为何会与官军起冲突啊?”
被一群青年子弟唤做二叔的精壮男子,微微皱着眉,观察着道:“实在不好辨认,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当下,是与官军起冲突,非比寻常。就算是我们所有人齐出,能将人从官军手里救出来都难。”
“家中本就没多少男丁了,再折了几个,我如何与少东家交代?”
有人接口道:“官军又如何了?这些个狗官,在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也算赚了!”
男子控制着随行后辈的情绪,道:“先再看看,若是那大官是钦差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