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愈摇头叹息道:“那你便好自为之吧。不过,还是先谢过大都督,没有这次拱卫京城之战,我怕是只能以四品之身,告老还乡了。”
“客气了。”
冯愈又与岳凌郑重行了一礼,便舍了岳凌离去。
岳凌再往前走着,也不少有围上来与他搭话的,与旧时上朝时无人问津的情况,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过,其中武将多是敬畏,文臣便有些是不怀好意的戏谑了。
岳凌一路归家,倒也没多心急,而是牵着马,慢慢的走在街边,望着京城繁华,梳理着自己的脑中思绪。
战后的京城很快便恢复了生机,如春风吹嫩了枝芽一般,一切复旧如初。
岳凌也有了新的目标,那便是前往沧州,解决其中积病已久的问题。
“如今,林妹妹身子调养的不错,若整日拘在府里,还不如带她出去转一转。只是林大人若是知道,我带着他的爱女东奔西走,不会怪罪我吧。”
岳凌摇了摇头,“便是事后怪我了,我也不能将林妹妹留在家里,不带在身边实在难放下心。”
心中打定了主意,脑中不再混乱,岳凌翻身上马,往家中赶去。
……
“老爷,府上来了个人,说是老爷的旧交。”
“旧交?”
岳凌刚回到府上,就遇见了一桩奇事。
他此身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姊妹,入了秦王府之前,也就与坊市间的流氓头头有过几面之缘,何时有过旧交?
连岳凌不禁有些好奇,这旧交是谁。
“如今他人在何处?”
门子回应道:“就在正堂,芸管家正作陪着呢。”
岳凌连连颔首,“好,我知道了。”
等岳凌来到了正堂,打眼一瞧,只见贾芸正陪着一男子在客位饮茶,两人之间相对无言。
“这怎么瞧着有几分面生,可又有几分面熟,好似从哪里见过。”
岳凌再往堂内走了几步,贾芸听到动静立即起身相迎。
“老爷,您回来了。这位便自称是老爷的旧友,在堂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来人恭敬行了一礼,身子微微发颤,是紧张的连嘴皮子都有些不利落,“大都督,您可能忘了,在下……在下张昌河,曾在沧州时与大都督有过一面之交……”
岳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啊。来,先坐吧,有事坐下再说。”
见果然是老爷的旧交,贾芸放下心来,知晓自己并没做错事,与岳凌示意,自己先退出了堂。
岳凌浅浅啜了口茶水,与张昌河问道:“张千户,这是什么风将你吹来我府上了?”
张昌河双手捧着茶盏,颤巍巍道:“下官,曾奉大都督的调令,入京来拱卫京城。如今一切安定,便是该回沧州的时候了。在离京之前,便想着来拜访下大都督。”
随后,张昌河从身后取了个匣子,呈到岳凌身边的茶案上。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岳凌手指轻叩着木匣,笑着道:“张千户又来这一套,那些水匪后来如何了?”
张昌河讪讪笑道:“让大都督见笑了,当时下官有眼无珠犯下大错,幸好大都督不曾与下官计较,后来将功补过,将那河道水匪都肃清了。”
“今日登门来扰,便是来谢过大都督。”
说着,张昌河起身便要拜。
岳凌抬手虚扶,止住了他的动作,又问道:“张千户入京拱卫,守的是哪一门?”
张昌河惭愧道:“是正阳门。”
岳凌眸眼一亮,“竟是正阳门,那张千户也该立下了不少战功了,有官进一级的机会呀。”
张昌河赔笑道:“下官惭愧,在大都督身后喝些汤,便足够将下官吃饱了。”
岳凌摇头笑笑,“张千户也不必如此谦虚,正好你出身沧州,我恰要往沧州再走一趟,当下与你打探些事。”
张昌河一惊,“大都督要去沧州?在下真将水匪清除干净了啊。”
岳凌摆手道:“不是因为此事,今早朝会陛下遣我往沧州赈灾,不知沧州府的知府是何人啊?”
听岳凌要往沧州府赈灾,张昌河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么一尊大佛去到沧州府,不得震得所有宵小都动弹不得啊?
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一点不夸张。
“沧州知府名唤朴正,进士出身,在沧州地界任知府五年了。因为沧州府连年受灾,仓廪积粮极少,多靠其余州县接济。政绩不佳未能升任,恰也因为这沧州没人愿意接手,还起复过一次。”
岳凌又问道:“沧州处在大运河之上,往来运粮也不难,为何缺粮就酿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恰恰因为这个大运河,给沧州府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运河之水主要依靠漳卫两河,而漳水水势迅猛,临近的运河河道却并不宽广。每逢汛涨,堤岸难防,往往会有冲决之患。沧州地势低洼,一但冲决,影响的便不是几十户,几百户了。”
“沧州府的运河河道还属最长,修缮河堤,清理河淤,又是极大的开销。”
“前两年,通过周遭接济还能支撑。近一年来,因为两浙倭寇作乱的厉害,也无多少余粮了。而且,前不久陛下往兴兵讨伐辽东,大都督守京城,粮草也优先供给了这两处。”
“沧州府的问题,还是在地无人种,也不能种,商贾囤货居奇,还大发不义之财。”
岳凌点了点头,即便是如张昌河口中说的这种情形,倒是也没有能难倒六任御史的程度。
“除此以外呢?沧州府可还有什么蹊跷?”
张昌河斟酌半响,鬼鬼祟祟的道:“如大都督所言,沧州府上确还有蹊跷。”
岳凌略有了几分兴致,“哦?再说来听听。”
张昌河咽了口口水道:“历任到达沧州的御史,不是如前任御史许大人,病死在任,便是自请离退。即使是自请离退,也在离开沧州不久之后,暴病身亡,或者死于意外,全无一人得以善终。”
“在百姓中流传着一个传说,沧州有厉鬼索命,为万千沧州百姓的冤魂汇聚而成,专寻不作为的京中大官。”
岳凌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会相信什么鬼怪作祟,定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了。
岳凌又问道:“沧州缺粮,商贾逐利,应当也少不了人往那边运粮贩卖吧?”
张昌河回道:“在打仗之前是这样的,但如今正是春季,各地都缺粮,粮贩多数就地销售。便是有不计损耗的粮商将粮运去沧州,也是被沧州的商会吃下了。”
岳凌微微皱眉,语气含煞,“沧州府混乱成这样,还有人囤货居奇。”
张昌河叹了口气,似是良心发现了般,抨击起商贾来,“商人逐利,不择手段。即便是在大都督守城之时,还有商贾想要大发国难财。”
岳凌颔首,“商之取利,如鸩之止渴,其欲无厌。”
话锋一转,岳凌道:“那张千户拿过他们的好处没有?”
张昌河一怔,嘴张了张,却没吐出一句话。
岳凌眼神微眯,笑着道:“张千户,在我面前可得说实话啊。”
张昌河立即跪在地上,哭道:“大都督,放小人一马,小人当初只是猪油蒙了心,收了银子与他们些方便,如今已经悔过自新了!”
岳凌为自己斟了杯茶,吹着热气,淡淡道:“行了,起来吧。我交代你件事,你若办好了,我便不追究了。”
张昌河跪着蹭到岳凌面前,连连叩首,“大都督您说,小人一定竭力去办。”
“这……”
见岳凌瞪起眼,张昌河忙又叩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将茶水一饮而尽,岳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好做事,如果跟我耍小心眼的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张昌河身子一颤,点头如捣蒜。
待岳凌离去,却听茶案上方才岳凌用过的茶盏,突然分裂成了几半,张昌河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千户。”
听见声音,张昌河赶忙又伏地叩拜,还以为是岳凌去而复返。
然而,是府上的管家贾芸与他搭话,“张千户,起来吧,您该随在下出去了。”
张昌河收了岳凌并未带走的木匣,连连道:“是,是,请您带路。”
……
步入中庭,岳凌换了一副心情,将房里的小丫鬟们都召集到厅堂上,神神秘秘的道:“今日,我有个好消息和大家宣布。”
一句话便勾起了小姑娘们的好奇心,“什么好消息呀?”
“我决定带林妹妹,紫鹃,雪雁,随我一同南下沧州赴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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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秦王的憾事
房中,
林黛玉和秦可卿皆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紫鹃也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雪雁也弃了手里的吃食,瑞珠宝珠也将要换洗的衣物被褥放在了一旁。
小姑娘们各自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心中所念也是各不相同。
林黛玉率先问道:“岳大哥当真要带我们出去?于京外赴任,我们怕是只能添乱了。”
外派治理地方,没个一年半载都不可能回家的,若是不将林妹妹带在身边,岳凌哪能放心。
“哪有添乱的事,林妹妹是不愿陪我出门?”
林黛玉檀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没再说出声来,便就垂下了头。
“岳大哥去哪,我便跟着去哪,怎会不愿?”
岳凌笑笑道:“好,有林妹妹这句话便足矣。”
再看向周遭的小姑娘,岳凌继续道:“今早朝会,陛下委我去沧州府公干,近几日便要出发,所以还要你们好好拾掇一下。可卿,宝珠,瑞珠在我离府这段日子好好看顾着府里,有你们在这我也能稍放些心。”
原本心里暗道着“不公平,不公平”的瑞珠,如今听岳凌这么说了,便也再没什么好抱怨的。
作为老爷的丫鬟,将府里维护好,也是她该办的差事。
秦可卿恋恋不舍的望向岳凌,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那老爷在外,注意安全。”
挽着林黛玉的手,秦可卿道:“林姑娘身子好得多了,但在外也得多加留意。”
林黛玉眸眼闪了闪,轻抚着秦可卿的手,安慰道:“可儿姐姐放心,我不但会照看好自己,还会为可儿姐姐照看好岳大哥。”
秦可卿被林黛玉调侃的臊了个红脸,“林姑娘说哪里的话,怎得就成了为我照看?我不过一个丫头,林妹妹是为以后府上的大太太照看。”
林黛玉似恍然大悟,轻轻点着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只将可儿姐姐当做嫂子看呢。”
秦可卿愈发羞恼了,忙起身,往房里赶去,“我……我去帮老爷收拾贴身的衣物,不再与你浑说了。”
听着林黛玉的话,紫鹃也是微微红着脸,却听身边的雪雁说道:“紫鹃姐姐,你可知沧州有什么好吃的?”
紫鹃撇了撇嘴,扯着雪雁的胳膊,道:“还是快来房里为姑娘拾掇行李吧。”
房中众女皆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