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穿红楼了谁还做梦啊 第20节

  皇帝见他匆匆进宫,本以为是什么事,一听是弹劾通政司,不由也气得笑了。

  “退下吧。”皇帝挥手让身边的内侍退出,从御道走下来坐在台阶上,没好气地道,“才住进去两天,觉着人家好得不得了?”

  “什么?”李征抬头奇怪,“陛下何出此言也?”

  “少在这之乎者也,”皇帝笑骂道,“昨日给贾政赐御笔,人家没当回事,反聚集四王八公挑衅天威,你今日给人家上的什么书,说的什么情?”

  李征愕然道:“谁给他们说情?陛下可是听了通政司谗言?微臣第一个便弹劾右佥都御史贾政‘虽有清名而无实学,见小利而忘义’,为何给这么一家焦大般人说情?”

  皇帝错愕不已,却听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不由道:“焦大是谁?”

  “不过一个居功自傲又不肯认清自我的老头子,譬如四王八公之于国朝。”李征道,“陛下,荣宁二府上下老小愚钝,陛下赐御笔,是叫他们远离贵勋。微臣看着,史太君未必不明白,贾政是真不明白,他自觉有了光宗耀祖之恩赐,人家要来庆贺,他便忘了自己是一头不怎么肥的肥羊,这等家族,一道奏章弹劾便足以治罪,陛下何至于对他们恨恨不已?”

  皇帝这下就明白了。

  这小子压根没把荣宁二府赫赫威名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才去了两三天便看透了二府的虚弱。

  只是,何为“不怎么肥的肥羊”?

  “你细说,我本打算先灭除荣宁二府,”皇帝吐露心思,“他们有钱,如今边关需要钱粮。”

  “陛下错了,”李征不以为然道,“荣宁二府有些钱,三五百万两还是有的,但这些钱能落在陛下手里?四王八公,两个铁帽子王,还有如狼似虎外廷群臣,他们岂能让陛下得手?”

  皇帝气得又笑道:“混账,哪里有你这么说话的?”

  “陛下又错了,”李征道,“我一路上在想,陛下恐怕是埋怨太上皇的。可陛下怎么不看,太上皇为陛下早安排了什么?北方名将云集,半壁江山固若金汤,四大家族如今最权势赫赫的王子腾犹如笼中之鸟,荣宁二府为首的四王八公被太上皇带着南巡,早不知亏损了多少实力。”

  皇帝震惊,扯着李征让他坐起来,仔细打量了许多遍才低声道:“你怎么敢这么直说?”

  李征挑眉,天家父子果然心有默契。

  你看着皇帝要削藩消灭四王八公及四大家族,而太上皇对此十分不满。

  却不见这对天家父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贵勋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中。

  于是李征道:“陛下以为他们都看不出来?荣宁二府破败加速,史太君岂能看不透?宁国府贾敬表面清修,他就没有抗争过?只是没有太上皇那么高明的手段。”

  就此李征近一步说道:“陛下,宁荣二府百足之虫是不假,可他们的手足如今都逐渐成为依附于甚至钻进他们内部吸血之贼,其权势早已成了一个笑话,若不然贾政何至于荣任右佥都御史便得意忘形?”

  “不错,但他们有钱。”皇帝恶狠狠道,“混账小子,你不当家,怎知柴米贵!”

  “荣宁二府的钱,早已被当做了螃蟹,分成了若干份,那四王八公四大家族其余的,只等陛下下死手,他们背后渔利,从而补贴南巡的亏损。”李征力劝,“这个时候,荣宁二府要敲打,但若灭了他们,陛下固然能拿到微末之利益,壮大的却是其它四王六公,不值。”

  他打了个比方:“譬如那焦大,宁国府嫌弃他厌恶他,将他送在了微臣面前。可焦大被送走,荣国府获利?获利的,只有那些奸猾家奴趁机取代。何况,陛下怎么也忘了,这里是南都,太上皇尚且无可奈何!”

  皇帝猛一拍额头,是,金陵可是四王八公的老地盘!

  “若非你来,这次要耽误大事!”皇帝起身从龙案取下一道朱笔御批的奏章。

  奏章是北都发来的,弹劾荣宁二府“掠夺土地,打伤人命,阴谋结党,居心叵测”,皇帝方才朱笔御批:“天家贵胄在家而不知供奉,此大不敬。”

  李征不看,恳请道:“陛下,饭须一口一口吃,但饿极了,须先吃那肥肉肥鸡。贾氏东挪西补维持体面,可见其命数已尽,只需等他们内部互相残杀,何必着急?反倒是看着体面,果真体面的贵勋,该先对他们下手。”

  为此李征再举例:“如荣宁二府,见得一头肥羊倒下,扑上去抢来几块肉骨头,他们会用来做什么?不过是铺张浪费而已。但若他们倒下,无论钱财还是渠道,那可就成了四王六公的硬实力!”

  皇帝扬声大笑,那道奏章丢在一旁,悄悄道:“我方才也只是生气,荣宁二府很不好,但林如海是贾氏的女婿,他在扬州是给朝廷做好事的。”

  “可是查盐道么?”李征叹道,“这些贵勋清流,他们怕是做不来杀人诛心的活儿,只需要那些盐商们一句‘十万盐户衣食所系’,再有漕运衙门以‘百万槽工衣食所系’压迫,这位林钦差能做出什么?他如同被一群名将包围了的王子腾,笼中之鸟尔。”

  皇帝何止是惊喜,手抚李征头顶道:“你还小,不要那么急做事,荣宁二府就留给你,权当是练手。”

  “陛下圣明。”李征又道,“不过,臣这次见驾,却要弹劾通政司。臣清早两道奏章送到通政司,弹劾贾政事关天家威严,弹劾李净乃是责问他私心所在。前者是昨晚之事,陛下已然明了。后者则是时至今日,宗正府既不派人前来辅导,也不传令前去通政司受训,李净渎职且居心叵测。”

  皇帝不明白,这有什么居心叵测的?

  “陛下,肃藩卫国戍边百年,如今近乎绝嗣了,朝廷却在一个郡王爵位继承上面能拖就拖,久而久之,纵然太上皇与陛下屡次特旨加恩,可说出去谁信?”李征道,“福王由此叵测!”

第三十六章 忠顺王弄权通政司?

  皇帝失神了好一阵子,仔细斟酌了一番,他知道李征有私心,想整死李净。

  可这话却是在理的。

  宗正府至今不赶紧派人去别院教授嗣爵礼仪,不尽快请求朝廷拨款修建王府。

  其意何在?

  “他们动手了吗?”皇帝询问。

  李征说起贾赦贾珍借口“贾代化替身张道人”在玄武湖边修建道观,皇帝怒气勃发。

  这哪里是贾赦贾珍就能办到的。

  再想想那天初见李征之时李净对那万亩良田的觊觎,皇帝起了疑心。

  那万亩良田,能容纳千户人口,若以此为遮掩做些什么,那可就……

  从肃庄到南都可就一步之遥!

  “咱们该换一个北安门提督了。”皇帝痛下决心。

  李征却道:“太上皇待陛下只是不放心资历,并非不相信陛下孝顺。皇城内外无论御林军还是羽林军都是太上皇从北都带来的,陛下何苦瞒着太上皇?”

  皇帝偷偷道:“我看太上皇有时候很糊涂。”

  “那可未必,陛下年轻,对待沸腾激扬一般的局势,自然是君威降临,横扫一切。太上皇却是个训犬高手,陛下这里一抓紧,乾清宫便放松。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贵勋集团精疲力尽,却觉着天家对他们没法子。岂不知,”李征笑道,“一旦时机来临,太上皇岂能不想给亲儿孙留下一个铁打的江山?”

  皇帝赞许:“你总是看别人都好。”

  “自己也轻松。”李征道。

  君臣二人去往乾清宫,太上皇还在打盹,原本是在画画,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犯困。

  见李征来拜,太上皇埋怨:“你那电灯好古怪,我昨晚看了半夜没看懂。”

  李征道:“待天下承平之时,太上皇若不弃,微臣上陈此奇技淫巧之理。”

  太上皇好笑:“到那时,哪里还有我。”

  问起来意,皇帝并不隐瞒,将荣宁二府“大不敬”之事,及通政司公然扣押郡王奏章之事禀报。

  令他惊喜的是太上皇果然没有阻拦。

  “这孩子眼睛太明亮,什么都看得清楚,”太上皇指着李征道,“皇帝,你要多教他增加些胸怀,为,为上位者定要眼睛明亮决心果断,但若不能怀柔,则大事也不可成。”

  而后道:“通政司为福王门生所掌控,我亦为之所蒙蔽久矣。但不能让这孩子去查封,否则,那就成某些人联手的理由了。而且荣宁二府虽分崩离析就在这几年,但若能以荣国府为楔子,做更大之事,留着两个无能的国公后人有何要紧?”

  李征并不在意。

  “你不在意那是你不怕,但这种事让你去做,你要怎么做?”太上皇笑道。

  “肃藩者,国家屏障,西陲柱石也。肃王嗣爵乃国之大事,通政司无故积压为何?不过‘里通外国,使皇帝朝廷自毁长城’而已。”李征悍然道。

  太上皇吃惊:“你可有证据?”

  “莫须有。”李征道。

  天家父子面面相觑,这虎狼之相,他怎敢这么明显?

  “抓住了他们,证据好找。抓不得他们,纵然有天大的证据也没什么用,打的就是他们始料不及,要的就是他们需要自证清白。”李征狠狠道,“乃生死搏杀之局,犹如在塞外杀贼时,我不能不尽全力。”

  ……

  他一提这个,太上皇就不能不偏袒他。

  遂让皇帝下诏令:“这等大事,也怪他自己。皇帝,你让锦衣卫先拿了通政司三个首脑,不过不要太激怒李净,以渎职罢免那三个便是。”

  然后才教授:“到那时,福王岂能不来?你便要问他‘致使天下以为天家无情,不愿授肃王嗣子爵位’是谁之罪也。李净必有理由,你休要管他辩解,叫他在文华殿反思,其后若何可知?”

  皇帝不知。

  “你啊,”太上皇指着皇帝叹道,“我是你亲老子,岂能偏袒外人?我儿,治国不能急,料理那焦大一般的老人也不能急。你让李净自省,下诏令内阁六部廷议通政司通政使、通政舍人,却让什么牛继宗马继祖之流有盼头。贾政做了榜样,他们岂能不着急?”

  李征欲言又止。

  太上皇喜道:“你这孩子是有眼光的,不错,中枢可以乱,没什么了不起。但边关不能乱,趁着机会你要给边关大将总督下诏,不就是恩荫几个子孙么,拿下去一个四王八公,能空出来多少伯爵子爵?”

  皇帝跪拜:“儿子懂了。”

  他下去下诏,太上皇留下李征,笑呵呵道:“片刻再回去,带上我的御笔。”

  李征咂咂嘴,黑,这才叫真黑。

  皇帝在前面敲打福王,太上皇在后面“后知后觉”,待敲打完了,通政司落入皇帝掌控下让文臣功勋去内讧,太上皇便拿出御笔墨宝,做出一副安抚荣宁二府、从而安抚四王八公等贵勋集团的假象来。

  天家父子什么都没有付出,朝廷却更严密地落入了他们父子的手里。

  而且还不用承担“鸟尽弓藏”的骂名。

  你瞧,通政司这么一个大衙门,忠顺王搞成了什么样子?

  若再让天下再次得知李净掌控通政司十几年之事,朝野内外黎民百姓哪一个会不想着“福王弄权通政司”这一概念?

  所以,天家父子不但要将李净在通政司的势力彻底连根拔起,他们还不承担苛待宗室的骂名。

  而皇帝下手重,太上皇再出面阻拦,让李净脖子上的绳索又松了一松,百官贵勋还得感谢太上皇对宗室仁至义尽。

  如此,内阁外廷勋贵功臣,全在他父子两人股掌之间玩弄。

  李征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进了宫,荣国府又获赐太上皇御笔亲书也好,通政司血淋淋换了一茬人也罢,谁敢说这和他没关系?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今日是荣宁二府,明日是福王府,再过些日子,怕就是我这个‘肃王嗣子’,”李征心道,“要早做打算了。”

  晌午后,一切按照天家父子规划进行。

  锦衣卫密报东厂,说肃藩之敌察合台、叶尔羌等国正在谋求使肃藩绝嗣。

  东厂不敢怠慢,慌忙奏报太上皇,太上皇责令皇帝彻查,结果就抓到通政司居心叵测“替天子做主苛待肃王嗣敦煌郡王”。

  事闹大了!

第三十七章 手不沾血

  晌午才过,李净跑到皇宫,一听李征陪着太上皇下棋,立马想到这去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太上皇金口玉言。

  他果然跑去文华殿,试图找皇帝求情去了。

  皇帝疾言厉色好一顿训斥,将李净困在文华殿偏殿命他好生反思。

  接下来,皇帝玩了一手高招。

  他诏令镇国公之后牛继宗、缮国公之后石光珠会同荣国公之后贾赦宁国公之后贾珍,“会督东厂、锦衣卫及三司”立即逮捕通政司大小官员,并诏令北静郡王“暂代通政司堂官”。

  这里面,牛继宗石光珠算是福王朋友,但如今“通政司代天子苛待肃藩嗣王”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又在厂卫监控之下,他们敢不用心?

  用了心,李净只占便宜不吃亏,他可不会体谅哪个人不容易,回头必然要怪罪两府。

  而后,贾赦贪婪之人,贾珍好色贪财,在查抄通政司官员时,他们岂能不中饱私囊?

  如此,暂代通政司堂官的北静郡王管不管?

  管,四王八公裂痕更大。

  不管,天知道皇帝哪天心血来潮重申此案,将北静郡王府扯进旋涡里?

  太阳落山时,太上皇推开棋盘笑道:“学棋不能着急,明天再来?”

  “明日要在别院休息,省得让人家说我轻狂。”李征扭了扭脖子说。

  “聪明小子,那就回去歇着吧。”太上皇笑道,“肃藩那边你也要多问一问,你说的内外死敌欲置之于死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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