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如今是吃了苦头，可王子腾是皇帝的老臣，只要他如今不公开站出去反对皇帝，那他就还是皇帝的臣子。
所料不错的话，如今无论是去鲁王府拜见了那两个王子，还是帮着鲁王威逼薛家，那必定都是王子胜的大手笔。
所以贾敏知道，就当前这局势，她既没有能力也没那个办法影响各家的选择。
那还怎么帮薛家？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薛家要按照鲁王与王家的要求去做，就算鲁王吃干抹净放过薛家，另一方也不会放过。”贾敏笃定地与薛姨妈道，“都不需要皇帝诏令，恐怕有的是人以勉强的接口查抄薛家。”
薛姨妈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人。
王家既有王子胜站在鲁王与两个王子一边，王子腾如今完全失势，他岂能不想重新站起来。
他要站起来，就要用投名状向皇帝表示决心。
那还有什么比彻底干掉薛家对王子腾更划算？
“这该如何是好！”薛姨妈毫无头绪。
正在这时，琥珀来叫王夫人去荣庆堂，得见贾敏也回来，喜道：“二太太，姑奶奶，三位姑奶奶都回来了，正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请你们都过去。”
贾敏大喜，王夫人愁容不解，虽知道那三个大姑子小姑子不是老太太生养，但却是老太太抚育的，于是只好也先过去看看。
贾赦也在，昨天吃酒多了，今天在家休息。
见贾敏与王家姐妹姑侄一起来，贾赦递个眼色。
贾敏道：“你们的事我可不管。”
“那是，你们家御史大人那是皇帝的心腹，哪像我们，也没得选。”贾赦道。
贾敏欲言又止。
贾赦大惊，你又想到我们没想到的什么了？
“我在想，太上皇就算有意让那两个王子继承大统，如今也不公然给他们宗室爵位。你们这么大张旗鼓是不是不好？”贾敏提醒道，“你们可小心点，纵然要做从龙之功，也不要忘了如今的天是谁。”
贾赦笑道：“那就不管了，我当你有什么内幕消息。”
他看看薛姨妈劝道：“此事我并未赞同，然这是福王鲁王决议，又是你兄长一力承办，只怕不好拒绝。何况这也是好事。”
“先来坐着，你姐姐们在更衣。”贾母招手叫心头肉，非要拉着在身边才放心，与之道，“不要劝他，我看他们是在惹祸。你说的极是，当今的天还在头上，这些人大张旗鼓竟至于如此明目张胆，他们只怕忘了，还有个临川侯，至今还没有处理。”
贾敏深以为然。
贾赦竟惊道：“不至于吧？他还敢与这么多人对着干？”
贾母无言，摊上这么个蠢材儿子她能怎么是好？
隔壁那位如今光盯着五城兵马司下死手，难不成他不知道后门对门的临川侯也是吴太后的亲戚？
就算不知道，昨晚临川侯府的奴仆被他杀了个精光，他能不找临川侯问罪？
如今不动手只是因为动手的收货太少，你看这帮人跳得高的时候他怎么办。
不片刻，三个庶出的女儿换了衣服出来，年长的已经有四十余岁，年少的也比贾敏年长。
姐妹四个拉着手见了，那三个见了贾敏果然康健，心里面上俱各欢喜不已。
“歇息半日，傍晚再过去，人家爱惜人命，必然不会拒绝。”贾敏打包票。
那三个自听她的，贾赦却听的连连缩脖子。
一晚上杀了几千个人，他还爱惜人命？
遂与薛姨妈道：“老妹子，你不要只管烦恼，要我看这是好事。”
王夫人本想责问他：“既事好事，何不让你女儿去。”
贾赦道：“也只是我那孽障不好，若不然……”
“大哥，这话可不要说了，二丫头很自在，你莫要惹了人家的朋友。”贾敏不由警告，“人家要对你下死手，咱们可拦不住。”
说了一会儿话，薛姨妈心烦意乱先告辞。
她就知道家里肯定越发乱了。
果然，才回到家，王子胜夫妇来了，侄子王仁也带着正妻小妾，正在一起劝宝钗。
王子胜呵斥：“侍奉天家，何等的荣耀，你们不要顽冥不化！”
王仁接着劝：“虽是侧室，未来不定有个贵妃之位，岂不比你去做个宫女好？”
宝钗低头不语，薛蟠气愤难当。
就在刚才，那几个屡次三番说什么“泼天的富贵”、“薛家的大喜”，宝钗是不能也不好当面骂回去，薛蟠可没有客气。
左右都与王家闹翻了，还顾虑他们干什么？
由此，这几个人正在对峙中，各自也在等能做主的薛姨妈回家。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宝姑娘大气！
王子胜一家等的是薛姨妈带回来更让薛家绝望、更让他们王家有利的消息。
宝钗兄妹等的当然是目前看来最后的希望。
于是，王子胜发妻见薛姨妈匆匆回来，一时笑容满面道：“姑奶奶，你怎的去了这么许久？多好的事，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快备足了假装，将来你薛家一旦出一个贵妃，你看那是何等的荣耀。”
王仁之妻道：“泼天的富贵，你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薛蟠愤而又怒问：“这泼天的富贵，给你家要不要？你家有的是女儿，何不自去？”
“哟，你这话可就没道理了，那女儿是你大舅家的，我们如何做得了主？”王子胜发妻登时怒道，“你小孩子家家，不要捣乱好不好？”
“不去，哪里也不去，我家讨饭也养得起我妹子，你们死了那条心！”薛蟠发作了呆霸王性子指着门外骂，“出去，薛家之事不用你王家做主，去！”
王子胜察言观色，见薛姨妈脸色颓败，自知没能求得来帮衬，遂得意道：“我只说什么来着？便是封了两个郡王，到底还只是郡王，福王鲁王与我等，他敢招惹？”
一行丢下“三五日，定要准备妥当”，王仁提醒“上下打点的前可要筹备的齐齐的”，都笑眯眯的出了门去了。
薛姨妈与儿女说起去王府所得：“一无所得，如何是好？”
宝姑娘可没有完全死心，就连薛蟠都看得明白、不能去鲁王府给那两个没头脸的做侧室去，她岂能不知道？
比起薛姨妈，她心里纵然绝望，也总没有完全死心。
听得她大而化之说“一无所得”之言，宝钗忙问细节。
薛姨妈哭道：“哪里有什么细节，只说问他们要宫花，这有何难？人家在宗正府就能办妥。”
宝钗本也想如此，可薛姨妈又说道：“我看人家也不想帮咱们，又没有交情。何况福王鲁王势大，就连荣国府的大老爷都投过去了，郡王府怎么抵挡？那临川侯府至今也没有派人登门谢罪，王府也没有问罪，怕是要放过了。”
宝钗登时一喜，仔细一想，喜上眉头。
“哼！”她稍稍一停腰肢，细声细气道，“妈，咱们怕是想错了，武烈王既出头要废吴太后，他岂能是畏惧区区临川侯府之人！我看好事还在后头，而且，而且大军出征在即，主将竟失落于小小的临川侯面前，京营将士谁肯服？”
于是安抚：“不要着急，好事必在后头。”
“不能吧？荣府大老爷都那么说！他们与王府可是有交情的，我看你元春表姐一心要到王府，难不成荣府大老爷在王府还没这点情面？”薛姨妈疑惑。
“那赦老爷算什么……”宝钗一笑，本要说不好听的，却及时收住，笑道，“武烈王岂能对赦老爷留有情面，往日不打他荣府，只是他们虽然无礼，却毕竟有老太君情面在。”
缓缓气，宝钗笃定道：“此次吴应身为吴太后兄弟而被当场诛杀，事后还要废除吴氏太后，可见那武烈王绝非心慈手软胆小谨慎之人。这赦老爷往日所行所为人家瞧不上为难他，可如今你瞧着，他若过头，武烈王必下死手。”
薛姨妈不解，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今吴太后被幽禁春阳宫，二位王子捏在鲁王之手，福王岂能甘心？这些勋贵想要得从龙之功，他们岂能甘心？”宝钗笑道，“而这临川侯，是这些人能与吴太后联络，进而通过吴太后获取太上皇之诏令，将二位王子从鲁王府中接出来之唯一的桥梁。凭此，如福王，如赦老爷这些人等，他们岂能不救临川侯府？”
薛姨妈大略明白了。
就是说，临川侯是他们必救的一个人，而这个临川侯又与王府有深仇大恨，是王府必杀之人。
是不是？
“自然！”宝钗料定，“武烈王要震慑军心，则必然要诛杀临川侯；福王等人要将二位王子从鲁王府接走，让大家都沾到一点从龙之功，便必须也只能借用临川侯与吴太后是亲戚之便利。”
薛蟠喜道：“那他们一定会打起来！”
“不！”宝钗扬鹅颈，睁杏目，只心里毕竟没有十分底气，故此绞着手指说道，“若是我，我才不那么急着亲自下手。那些人要救临川侯以分散鲁王对二位王子的控制，鲁王岂能不应对？”
由此她料定：“鲁王必上奏章，以临川侯府附逆之罪请求皇帝彻查。我看武烈王府也在等鲁王出面，威逼要用借刀杀人之计，只不过是分化福王鲁王之流，没什么稀奇。”
“那我家岂不是也不必去看谁的眼色，只等着他们彼此厮杀便好？”薛蟠喜道。
宝钗短促叹气，摊上这么个哥哥，她不心机深能怎么办？
薛姨妈都骂道：“亏你还是要继承家业的，却不知生意场上也有‘有利则合，无利则散’？我家乃是皇商，鲁王如今手握两个王子却被福王联合贵勋围攻，他岂能不赶紧找帮手？武烈王爵封双郡王，手握肃藩十万大军，鲁王岂能不与之寻求结盟。”
“那你们多虑了，鲁王这个老东西，我都瞧不起她，武烈王岂能瞧得上与这种人联盟。”薛蟠笑道，“只看他们捉对儿厮杀，咱们家高枕无忧了。”
“哥哥忙了半天，也快去歇着吧。”宝钗连忙起身将薛蟠推出门去。
真的，谈正事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大傻子那是很难受的一种气氛。
薛蟠笑嘻嘻便走了，他觉着自己判断的对。
他一走，薛姨妈与女儿商议：“要不要将那一点银子拿出去，给他们拱火，叫他们厮杀？”
宝钗想想摇头：“只怕没用，妈，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看咱们如今最大的危机还不只是这些人千方百计逼迫，他们要吃下咱们家，总还是要顾忌皇帝的脸面，咱们是皇商，名义上是给内帑做事的。”
“你是说，其它三家？”薛姨妈吃了一惊。
宝钗颔首道：“不错，咱们家与什么福王鲁王，甚至与什么荣国府宁国府，那毕竟是两个层次，他们是宗、爵、显、贵，而咱们家却富而不贵只是个商人家庭，他们若下手太狠了，内帑也是要维护咱们的，这叫规矩。但同一个层次的彼此厮杀起来才热闹，皇家也不会插手。咱们要防着夏家那些家族，那才是最致命的。”
薛姨妈便有一个主意，花钱买平安。
宝钗：“……”
“妈也是读过书的，岂不知‘抱薪救火、以地事秦’之理？”宝钗道，“咱们要花钱，但决不能给这些人，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是咱们的家底，拿出去便家里没有许多周转了。可这笔钱不能不拿出去，要花就要花在值得处！”
薛姨妈若有所思，她知道宝钗说的是皇家。
可那笔钱给了皇家，皇帝会照顾薛家么？
“会，皇帝要脸面，那些人不要。”宝钗建议，“我料如今皇帝之意重点在北伐，咱们先拿了机密情报，又献上家底，只需要大张旗鼓叫南都城百姓纷纷知道，皇帝便不得不表彰咱们家。”
薛姨妈想了片刻，飞快瞥一眼绞尽脑汁考虑对策的女儿，心中油然想起王夫人的“建议”。
元春到了王府，正妃是绝不可能，可一个双郡王侧妃，那也足以保证地位了。
若宝钗也能去，至少有王府的庇佑，薛家也不至于落得叫别人这么欺负的地步。
倒不是她舍得女儿，事已至此，这已是最好之法。
于是薛姨妈一咬牙，横下心意，与宝钗交代：“我这就去求见王公公，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不够，把家底再挤一挤拿出一百五十万两来，咱们只说建奴肆虐、蒙古横行，咱们为北伐出一点力气。”
宝钗喜悦，目光游弋不定，却再没说什么。
薛姨妈叫薛蟠薛蝌一起点察家底，在自家银庄点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现银。
同时喝令：“关了门，一个不准出入。哪个敢出去，打死不管。”
有家里的老人张友德亲自把守前门，薛蝌带了人守住后门，薛蟠带三十个小厮各处巡逻，将薛府从里面堵得严严实实，果然一个人也出不去。
这是为了避免被别人知道薛家的打算，薛姨妈可知道家里那些奴婢，多得是早就被外头各家收买了。
收拾妥当，薛姨妈取了薛家三代先祖留下的皇室赏赐，尤其是太宗文皇帝墨宝。
宝钗又凑出暹罗香米三十石、江南粳米一百石，并上等蜀绣苏绣、已失传多年的汴绣、上好的京绣各百匹。
一时挑选仔细的仆从一起挑着，薛姨妈带着直奔皇城，以恭贺皇后之名先求见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