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看著他,似乎想看出他说的话里有几分是真诚。
此时的戴权表现出异常难得的养气功夫,迎著皇帝的目光,满脸都是真诚。
永昌帝不再看他,一掌按在御案上,站了起来,急速地来回走动。
戴权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屏住呼吸,目光悄悄地随著永昌帝的脚步移动。
永昌帝停住了脚步:“告诉内阁,拟一道旨:广招天下名医为太子诊治。”
这时候,戴权憋了很久的一口气才慢慢地吁了出来。
“二皇子禁足半年。”永昌帝补了一句。
戴权:“遵旨。”站起,躬身退了出去。
永昌帝背著手在上书房里自顾走著,走到殿门边又站住了,然后喊道:“来呀!”
一名红衣大太监应声走了进来。
永昌帝:“告诉太子,让他赏李虎点什么吧。”
送走毓庆宫总管太监,李虎回到客厅,桌子上堆满了各色花样的绫缎绢匹,还有一只只锦匣礼盒。
李虎看了一阵,叹了口气,皇权社会没人权啊!
一炷香前,他还在广渠门一带四处察看、指挥南营兵丁整顿混乱的市场。
当得知太子派人给他送来赏赐之时,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个礼物可不是这么好收的,特别还是奉旨送来的。
不管李虎是否愿意,他都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还是皇帝官方认证的。
最气人的是,这个太子是个残血,随时都有挂的可能。
一旦太子挂了,他这个前太子党是否能得到下一任太子的接纳?
想到这里,李虎在心里问候了戴权一番,说好的“猛士”呢?猛士就这个待遇?!白瞎了这么多财物。
李虎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顺手掀开一个礼盒。
这只盒子里整齐地摆著一锭锭特铸的金元宝,每只元宝上还印著一个篆体的“福”字。
又掀开了一个盒盖,是一支百年老山参。
突然想起毓庆宫总管太监赵通的话,李虎烦躁地将礼盒合上,这一次不仅得罪了忠顺王这个小人,还得罪了二皇子这个神经病,一个皇帝亲兄弟,一个皇帝亲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李虎长叹了一声,希望太子能超长待机,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往上爬,掌握足够的力量,让其他皇子,甚至是皇帝都不得不高一眼看,礼让三分。
就在这时,张成和王大牛匆匆走了进来。
望著堆积如山的礼物,二人微微一愣。
李虎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张成和王大牛对望了一眼,张成:“大人,谣言是真的?”
李虎眉一拧:“什么真的假的?”
王大牛立刻说道:“衙门里都传遍了,说大人投靠了太子。”
李虎猛地站起身,望著他:“谁说的?”
王大牛却把目光望向张成。
张成回话了:“回大人,问了,是跟著孙千总回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
李虎:“哦?他去步军统领衙门干什么?”
张成:“说是之前步军统领衙门那边下派了一个差事,去汇报的。”
李虎脸一沉。
王大牛:“大人,这么大的事情他都瞒著,姓孙的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说到这里,他眼中寒光一闪:“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做了他,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说著,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成瞪了他一眼,望向李虎:“大人.”
李虎也瞪了一眼王大牛,接著将事情说了出来。
王大牛一喜:“有了太子做靠山,咱们再也不用受这份窝囊气了!”接著将手向下一劈,“今儿我一定将姓孙的屎给他捏出来!”
李虎拿起那只装有百年老山参的礼盒:“将这个给三伯送去。”
“.啊?哦.”王大牛接过礼盒,大步走了出去。
李虎摇了摇头,对张成问道:“你怎么看?”
张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大人才一个游击将军,陛下为什么让您成为太子党?”
李虎望著他。
张成:“卑职估计皇上要重用大人。”
“怎么说?”
“满朝都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有多不好,更明白投靠太子是没有未来的。”
“.”
“大人投靠了太子,就会被其他势力拒绝,特别是三位皇子。太子又靠不住,大人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皇上了!”
李虎瞪大了眼睛:“娘希匹,这弯子兜得也太大了!”
张成笑了:“这叫帝王心术。”
李虎眉一挑:“你懂得挺多啊!”
张成张了张嘴,最终将双眼垂了下来。
一阵沉默之后,李虎先开口了:“既然已身陷棋局,那就想办法从棋子成为棋手!”
听他这么一说,张成一愣。
这时,王大牛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咱们的人在前门大街被打惨了!”
第9章 前门大街 上
永昌帝默默地站在毓庆宫前,好一阵惆怅,接著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向乾清宫走去,这时他说话了:“戴权。”
“老奴在。”
“告诉太医院的人,医好了太子的病,朕会重重地赏赐他们!”
“遵旨。”
永昌帝一边走,一边向戴权问道:“你说,忠王的诅咒会应验吗?”
戴权为难了,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著说道:“老奴看,几位皇子对皇上还是一片孝心.”
永昌帝知道谈不出什么结果,于是转了话题:“大明宫那边怎么样?”
戴权:“该吃吃,该喝喝,昨儿还领著一群妃嫔逛花园赏景呢。”
“哼”了一声,永昌帝:“他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
戴权心中一叹,他是真的替忠王感到不值。
永昌帝突然想起:“王老太医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过了,不是忠王动的手,与太上皇也没有关系。”戴权肯定地说道。
永昌帝的眼中露出了失望而又茫然的神色。
很快,他们来到了乾清宫外。
这时,一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从保和殿那边匆匆走了过来,在戴权耳边低语了几句。
戴权微微一愣,快步追上前,对永昌帝:“皇上,前门大街那边打起来了。”
永昌帝停住了脚步。
戴权接著说道:“一群勋贵子弟带人将南营巡街兵丁给打了.领头的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公子.”
永昌帝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乾清宫。
大顺朝定都京城之后,对那些为朝廷做出重大贡献的人赐予爵位和地位,他们的后代也因此享有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那些个勋贵子弟自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家里又都有世袭的爵位和爵产,未来无论如何都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试想,如果你一出生就注定这辈子啥都不干也能吃穿不愁,你还会不会有强烈的进取心呢?
京城街头经常可以看到这些无所事事的勋贵子弟。他们或手托鸟笼、或肩膀头上卧著一只阴翳的秃鹰,身后跟著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丁,在街上吆五喝六、横冲直撞,把个京城搅闹得乌烟瘴气。
李虎猛一挥鞭,那马箭一般冲出崇文门。
自从接手南营之后,他就知道会与这群勋贵子弟对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起因很简单,锦乡伯公子韩奇吃醉了酒,不小心撞倒了挑著糖葫芦的小贩。
韩奇出门赴宴只带了一个小厮,且主仆二人都未带钱,便想留下一句“明儿陪你的钱”就走。
那小贩见他喝得醉醺醺的,哪里敢让他拍屁股走人,一把抓住韩奇的胳膊,让他掏钱买下那些滚在地上的糖葫芦。
韩奇素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现在见一个卖糖葫芦的竟敢当街质疑他,还用那只臭手拉住他的胳膊,不禁大怒,他喊了一声:“给我打!”
主仆二人揪住卖糖葫芦的就是一顿打,直打得卖糖葫芦的满头满脸的血,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韩奇还不解气,把糖葫芦的挑子也砸了,糖葫芦扬了满大街。
正巧被南营巡街兵丁给撞上了,制住了韩奇。
韩奇喝了酒,以为是巡街兵丁故意要他难看,不仅破口大骂,更是打了那两个对他出手的南营兵丁。
平日里勋贵子弟都是成群结队,且身后跟著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丁。巡街兵丁根本没往这上面想,以为韩奇只是哪个富户人家的败家子。
这样的人家他们还是敢出手的,维持了治安,还能捞一笔银子。
对于这样的“财神爷”,他们一向十分客气,只是制住了韩奇,并没有给他戴铐子。
当街殴打官兵,再加上韩奇骂的又十分难听,带队军官便打了他一掌,还给他戴上了铐子。
韩奇的小厮见事不妙,便跑回酒楼叫人。
今日请客攒酒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儿子王礼。
王礼听了,气得暴跳如雷,与几名勋贵子弟带著十几个家丁拦住了正押著韩奇往南营衙门走去的巡街兵丁,指著带队军官说道:“我叫王礼,京营节度使的儿子。”说完,指挥家丁把巡街兵丁一顿狠打。
一听对方是京营节度使的公子,哪个还敢反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挨打。
南营有三个千总官,除了负责各自固定的区域,还要抽调人手共同巡视前门大街,这一队巡街兵丁恰好是孙千总的人。
或许是觉得很没脸面,又或者有其他心思,孙千总带人将王礼、韩奇等人给围了起来,不抓人,也不让走,就这么围著。
此事发生在前门大街,围观的人很多。
李虎猛地一勒缰绳。
张成、王大牛等人也一齐将马勒住。
“你们瞎了眼,不知道我是谁吗?活腻了是不?信不信我带人砸了你们南营?”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虎望去,一个穿著锦袍的青年正怒视著孙千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