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了御案上的座灯,戴权对那两个红衣大太监挥了挥手,两个大太监吹熄了灯笼,退了出去。
永昌帝摊开了桌案上的奏章,准备批阅。
他突然想起了:“贡院那边怎么样了?”
戴权从隔间提来了铜壶,把茶水沏上,答道:“一切正常。”
春闱每三年举行一次,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分三场进行,每场三日。
永昌帝端起了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才放了下去,接着说道:“盯紧了,千万不要出现弄出那些有伤国体民心的事来......替朝廷取几个像样的人才。”
戴权:“是。”
就在这时,一个司礼监红衣大太监疾步无声走到门边,朝戴权打了个手势。
戴权走了过去。
那红衣大太监从怀里掏出一沓墨笺,呈给戴权。
戴权接过,一张张仔细看着。
北镇抚司、司礼监都归戴权管,时刻侦知那些京官的一举一动。日有日报,月有月报,京官们的事他一清二楚,一天的呈报就写着几十京官的情状。
天慢慢亮了,几缕晨曦透过窗户射到了御案上,永昌帝站了起来,低着头吹熄了御案上的那只座灯,望了一眼戴权,又坐下翻阅奏章。
看完了最后一页,戴权想了一想,将其中一页挑了出来,走回到永昌帝身旁,轻声说道:“皇上,刚送来的日报,挺有意思的。”
永昌帝把头一抬:“哦?”搁下了笔,接过一看。
“永昌四年二月初九日戌时,锦衣卫指挥使仇都尉之子仇英在教坊司与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锦乡伯公子韩奇、王子腾公子王礼、户部挂名行商薛蟠发生口角,被冯紫英打伤。”
教坊司其实就是官办青楼,只不过教坊司只接待王公贵族和高级官员,教坊司里的女子大多数是犯官家的女眷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名册,世代从乐,为乐籍,属于贱籍身份。
永昌帝眉一拧:“什么时候一个商户也能进入教坊司了?!”
戴权:“皇上还记得‘紫薇舍人’薛公吗?”
永昌帝:“他的后人?他家不是内务府皇商吗?怎么成了户部挂名行商......”说到这里他怔了一怔,这个薛家不正是被自己示意内务府降级的嘛!
戴权整理案头奏章,这个薛蟠的父亲当年与废太子关系异常亲密,若非死的早,薛家可就不是被降级这么简单了。
永昌帝突然想起了:“金陵的案子,王子腾怎么处置的?”
戴权答道:“正要禀明皇上,金陵的案子判了......在王子腾的授意下,新任金陵知府判了个‘同谋没动手’,杖一百,流放南疆。”
永昌帝:“还算公允。”
戴权:“这个......”
永昌帝:“怎么了?”
戴权:“王子腾找人顶替薛蟠去了南疆,然后让薛蟠本人在京城等朝廷大赦天下。”
永昌帝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戴权假装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
“说。”永昌帝望着他。
戴权:“王子腾还给内务府负责选秀的主官写了封信,请他关照参加内务府选秀的薛家女。”
大顺朝的选秀分为两种,一是“三年一选”的妃嫔选秀,由礼部联合宗人府、内务府举办,专门为皇帝遴选后妃。
另一种就是“一年一选”的内务府选秀,内务府管的就是皇帝大宅里的家事,内务府选秀就是从内务府官员、皇商的家族中挑选符合条件的女子,作为女官,入宫伺候各宫后妃,或是成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当然了,运气好的被皇帝看上了,得到恩宠,也可以成为低级妃嫔。
永昌帝把脸一翻,对戴权问道:“内务府是不是每年都会把那些送了好处的人请托的女子送进宫里?”
戴权:“回皇上的话,内务府每年都会夹带几名女子,不过并不收取贿赂,都是有关系委托的,或是今后对他们有帮助的。”
“哼”了一声,永昌帝:“这比贪财更可恶!他们这是私自结交外官,严重一点可以说是结党......查,凡是和此事有关的人,一个也不能饶!主官杖毙,其余人等流放南疆。”
戴权:“是。”
永昌帝:“......告诉内务府其他人,虽然选的是伺候人的女官,但也要是清白正经的人家。还有,给王子腾去一道密旨,告诉他不要总想着通过歪门邪道钻营取巧手段谋利......干一点实事出来!”
戴权:“是。”
永昌帝习惯地端起了茶碗,又想起了:“对了,李虎练兵练的怎么样了?”
戴权一笑:“不是老奴替李虎说话,他练兵确实有一手。别看就是整日带着一群青壮跑步、站队,但那些青壮的精气神一天一个样......几位老将军看了,都说好好操练一番,再见见血,不会比老卒差太多。”
永昌帝吃了一惊:“当真?”
戴权:“几位老将军是这么说的。”
永昌帝点了点头:“成军的时候,你亲自去瞧瞧。”
就在这时,当值大太监领着午门当值大太监捧着一份上面粘了鸡毛的军报走到了门边。
午门当值大太监:“启奏皇上,河套大捷!”
戴权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抢过军报折奔永昌帝身边。
永昌帝一把接过军报,撕开封口展看,接着从龙椅上站起,大声说道:“打得好!”
不到半个时辰,河套大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上至六部九卿,下到茶楼酒肆,连贩夫走卒全知道了。
第72章 大捷
前门大街,家家户户门前挂起大红灯笼,燃起鞭炮,庆祝朝廷在河套取得大捷,鞭炮声把全城都吵翻了天。
王大牛领着一群亲兵护着李虎的马车进了永定门。
马车内,李虎看完了军报抄件,轻轻地把它合好,凝神细思。
朝廷大军在河套巴尔苏海庙东大败伊克昭盟联军,斩首近三万,俘获郡王一人,贝勒、贝子十数个,加上战俘两万多,马驼牛羊十余万头。此战伊克昭盟完败,元气大伤,要么彻底退出河套平原,要么被朝廷大军全歼。
还有一种可能,女真人和其他蒙古部落火速支援他们。
这是一场技术型围歼战,缮国公石光珠先采用了佯败后退、再诱使伊克昭盟联军脱离优势地形、进而分割包围、予以歼灭的作战方针。
从军报中,李虎可以充分领略石光珠用兵的老辣与精妙。他该慢时慢,该快时快,对于局势的把握分毫不错。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每一步都包含着大智慧、大运筹。
一声声“万胜”欢呼声从车窗外传来,李虎情不自禁地掀开了窗帘望去,河套大捷,每一个大顺的子民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李虎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河套是大捷了,朝廷要不太平了!
他原本是明天回京的,因为担心太子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交代完军中的事情后,便匆匆进了城。
李虎对车旁的亲兵说道:“你回家去,将我回京的事告诉三伯。另外,让他不要告诉林姑娘。”
那亲兵:“是。”
李虎慢慢放下窗帘,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劝说太子,让他主动上奏疏为二皇子请功。
就在李虎往皇城赶的时候,贾雨村匆匆来到了毓庆宫。
西暖阁,太子坐在书案前,两只眼睛望着前上方出神。
一张空白的本章摊开在桌案上,一旁搁在笔架上的那支毛笔上的墨汁都已经干了。
突然一道光亮直射进来,门帘掀开了。
太子回过神来,是赵通。
赵通提着小铜壶,到书案前把茶水沏上,这才说话:“太子爷,贾侍郎来了。”
太子端起了茶碗,问道:“什么事?”
赵通:“他说,事关重大,要求当面禀明太子。”
太子想了一想,说道:“请进来吧。”
赵通:“是。”退了出去。
他来作什么?难不成与河套大捷有关?
太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拿起那支毛笔,在墨池里掭了掭,然后在本章上写下“儿臣敬奏”四个端正的楷字,顿了顿,将笔一搁,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了赵通的声音:“殿下,贾侍郎来了。”
门帘一掀,身着官服的贾雨村走了进来。
贾雨村双手一揖:“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满脸笑容,伸出手虚扶了扶:“免礼,坐下说话。”
贾雨村:“是。”对赵通拱了拱手,这才在他搬来的那个凳子的边沿坐下了。
赵通又给他捧了碗茶,这才退下。
太子的目光在听着赵通的脚步声,默了一下,对贾雨村问道:“贾侍郎匆忙赶来,必有见教于本宫?”
贾雨村站了起来:“不敢。”
太子手一摆:“坐下坐下。你可是为了河套大捷之事而来?”
贾雨村:“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恕臣斗胆直言,太子殿下应该主动上奏疏为二皇子请功。”
太子:“哦?”
贾雨村:“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对殿下越不利,许多人都在看着您哪!陛下也在等着......只要殿下替二皇子请功,朝臣们会看到殿下身为储君的胸襟,陛下可以看到殿下作为兄长对亲弟弟的兄弟情义......”
太子苦笑了笑,说道:“本宫也想上这个保本,无奈心乱如麻,下笔不能成文哪......”
贾雨村从怀里掏出了一道本章,对太子说道:“臣冒昧,斗胆私底下替殿下写了保本,殿下看看,如果能用,就请殿下马上誊写好,立刻呈给皇上......”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太子接过展看,看着看着眼睛一亮,然后望向贾雨村,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太子誊写完保本的时候,李虎大步走进了毓庆宫。
赵通迎了出来:“李将军来了。”
李虎双手一抱:“殿下呢?”
赵通一指西暖阁,“贾侍郎来了。”
贾雨村?
李虎眉头蹙了起来,问道:“可知道他来做什么?”
赵通一惊:“可不敢开这个玩笑,我哪里知道!”
嗯?
李虎望了一眼赵通,怎么感觉他有些心虚?
这时,贾雨村捧着一道本章走了出来,走到赵通身边,轻声说道:“赵总管,这是太子殿下为二皇子和缮国公请功的奏章,烦你立刻直呈上书房。”
李虎听了,盯着那道本章。
赵通双手接过,快步向毓庆宫外走去。
贾雨村说话了:“太子请李将军西暖阁说话。”
李虎望向了他:“你替太子写的?”
贾雨村赔着笑,答道:“不敢,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
嗯?这才一个月不见,这老小子胆子大了,又敢跟自己耍心眼了!
李虎看着他笑了笑,径自走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