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汴州与济水沿岸各城,是有主要水路连通的。在河北尚未叛乱以前,这里是河南运河的一条分支,商贸往来频繁。
只不过现在已经远不如当年。
换言之,粮秣可以走水路,从汴州出发,经过梁山,走济水到永王李所掌控的地界。
在那里谋一处靠近黄河岸边的后勤基地,以水路支撑运粮。
这样便可以极大提高后勤补给能力,通过水路极大缩短陆路运粮的距离。
好像很有搞头!
扫了一遍地图上各个重要据点,方重勇发现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济州卢县!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几乎是要喷出火来!
这里虽然没标注出梁山,却是把卢县标注得清清楚楚。从卢县出发一路向北,可以攻打河北叛军后勤总基地的贝州清河!
目前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如果达成这些,要么攻克卢县,要么跟李PY交易,让李的军队保障后勤通道的安全。
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已经对永王李施压,用来麻痹皇甫惟明。甚至马上要将军队开到李的辖区,做一做戏,演给皇甫惟明看看。
如此做派,怎么跟永王李去谈呢?
真要那样,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方重勇陷入沉思之中,好不容易想出来一条“妙计”,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成行,着实是令人感到遗憾。
“节帅,您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一旁的车光倩,看到方重勇面色数变,似有心事,压低声音询问道。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若得济州卢县,则粮道可以走水路,我等进退无忧。
但卢县乃是被永王李所掌控,我们近日又狠狠恶心了永王,他岂会配合我们?若是他不配合,我们又不得不出兵攻打卢县,事后渡河跟皇甫惟明交战,还要担心李背后捅刀。
其中艰辛,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方重勇长叹一声,亦是感觉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车光倩看了看地图,比划了一下,忍不住击节叫好道:
“此计大妙,从卢县出发渡河,乃是远离了河北的永济渠,也远离了河北贼军目前巡视紧密的区域,还不用担心粮道和退路。足以达成隐秘出击,猛虎掏心之势!
若是能成行,此战几乎成功了一半!”
很快,车光倩脸上的兴奋又暗淡了下来。
这个办法再怎么精妙,不处理好跟永王李之间的关系是不行的。
某种程度上说,甚至需要李打一打掩护。
这种关系是两个势力之间的政治关系,并非是私交,所以尤其不好处理。
至于说“悄悄的”从卢县出发,那种情况只存在于想象当中。银枪孝节军这次出动了三千人,想悄无声息在卢县渡河,还不被永王李得知。
只能说梦里啥都有,想想就好了。
“节帅,若是无法跟永王协调,那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车光倩苦笑道。
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最优解不行的话,那就要选次优解,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然而方重勇还是不甘心。
他又将王难得、段秀实等人也叫来商议行军路线,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跟车光倩一样。
计策确实很好,但就是那个差凌门一脚。
不过只要可以做通了永王李的工作,这一招就可以很轻松的实现。
“节帅,要不然我们火速攻克卢县,再派兵驻守吧。”
何昌期忍不住开口建议道。
方重勇却是摇摇头道:
“只要我们攻城略地,很快就会引起皇甫惟明的注意。他知道我们占领了卢县,那必然可以顺藤摸瓜猜到我们是要渡河。
既然他都猜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那这不是搞废了么?”
“节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们去奉永王李为主?”
何昌期忍不住抱怨道。
一听这话,众将都是愣住了。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啊!
反正现在既然都能奉太子为主了,奉永王为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方重勇麾下将领也都听说了,基哥正带兵驻扎在晋州,杀入长安随时可能。到时候李还是不是天子,都要两说,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嗯,你这个提议,很有……嗯,很有想象力。”
方重勇竖起大拇指赞许说道,却并不打算实行。
主要是之前的话说太满了,还公开发文要李给李发贺文。
现在他若是派人去找永王李,简直前倨后恭,人设崩坏。
方重勇可丢不起这个人。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上前禀告道:“节帅,一个叫李太白的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方重勇正在想怎么才能搞定卢县呢,脑子里面一团浆糊!
一听这话他就轻轻摆手,随口呵斥道:“什么李太白,本节帅只知道夜太黑,将他赶走吧。起个名字都这么装逼……”
等等,李太白?
李白!
方重勇顿时醒悟,连忙叫住已经转身离去的亲兵道:“快快快,速速让他来见本节帅。罢了罢了,你带我去,就现在!快带路!”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亲兵走了。
车光倩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方重勇这是玩的哪一出。
第506章 名士出马,一个顶两
离狐县县城那狭小简陋的县衙大堂,此刻可谓是热闹非凡,挤满了人。
尽管县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万籁俱寂,但大堂内却是张灯结彩,大摆宴席,美酒佳肴一道又一道被呈上来。
就算这种小地方找不到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歌姬舞姬,方重勇还是派人找几个乐师奏乐,活跃活跃气氛。
这让此番公干到此的李白,感觉很是受宠若惊。
排面!这就是排面!
这才是他这个名扬天下的大诗人,该有的排面啊!
李白坐在方重勇对面,二人共用一张桌案,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太白兄名满天下,某时不时都会想起太白兄那句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常以自勉。”
方重勇微笑说道,亲自给李白斟酒,那模样十分殷勤热络。就好像李白是节度使,他是节度使幕僚一般。
只不过联想起当年李白来方重勇这里“求职”时人憎狗嫌的待遇,此刻眼前这位宣武军节度使,颇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了。
李白对此有些疑惑,但他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并未多想。
从官职上说,方重勇跟他乃是天渊之别;可是若是提起诗篇,十个方重勇都不够他李太白打的。
对方如此谦卑的姿态,是应该的。
“方节帅客气了,客气了。”
方重勇态度超乎预料的热络,让李白也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大堂内那些银枪孝节军的将领,则是一个闷头喝酒,他们自然不会去吹捧李白这个文人。
方重勇一边说着漂亮话,吹捧李白曾经写过的名篇,一边看似随意的掌控着话题。
反正就是不往正题上引。
方重勇不提,李白也不好开口。此番他只是说“故人来访”,压根没说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方重勇在装糊涂,李白也只能跟着一起装糊涂。
酒过三巡之后,李白终于按捺不住,低声询问道:“方节帅屯兵于曹州,可是为了防备河北贼军?”
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像是随口问道。
方重勇抬起头看了李白一眼,无奈叹息了一声,给他倒满酒。
然后随口打哈哈说道:“国事烦忧,扰人心神,就不说那些丧气话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聊国事,哈哈哈哈哈哈!”
方重勇干笑了几声,看起来有些言不由衷。
听到这话李白都急得冒火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
故人相见,特意请你来县衙大堂吃酒,礼仪都做到位了。
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更别说方重勇还是节度使呢!
这让李白不太方便说明来意,毕竟他现在是在打“感情牌”。
犹豫再三,李白感觉方重勇今夜似乎根本不会提永王的事情。左思右想,他咬了咬牙,不经意间看了看大堂内那些正在喝酒吃菜的丘八们,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压低声音对方重勇说道:“方节帅,其实李某这次并非路过此地,而是专程来找您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县衙书房一叙呢?有要事相商。”
“去书房倒是不必了,离狐县并非某的官衙,去那边也是不便。”
方重勇收起脸上的笑容,对正在吃酒的将领们吩咐道:“诸位去大营整军吧,没吃完的菜肴酒水,等会送入大营任由你们处置。”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起身便走,鱼贯而出。很快狭小的县衙大堂内,就剩下方重勇跟李白二人。
本来狭小的县衙大堂,此刻倒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看到方重勇麾下将领这般令行禁止,李白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某些不经意中流露出的细节,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常常可以摄人心魄。反正李白是没看到永王麾下哪支军队有这般执行力的。
果然,这位节帅麾下有强军啊!
李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