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649节

  这天刚刚入夜,白天睡饱了的李,也开始亢奋了起来。他召集手下亲信,如李白、薛、李台卿、韦子春、刘巨鳞、蔡等人宴饮。

  众人一边在衙门大堂内喝酒,一边以“商讨政务”为由吹牛打屁,席间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之后,也不知道李是想到哪一茬。他打着酒嗝,环顾众人问道:“诸位,如今天下大乱,你们认为,孤应该如何应对才好啊?”

  李本是兴致勃勃想听人拍马屁,没想到此言一出,席间反而是安静了下来。

  是啊,乱世已经来了,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谁踏马没事敢乱说啊!

  发现众人都不说话,李也有点惆怅。

  他长叹一声说道:“太子李,已经在长安登基,尊天子为太上皇。孤尚未发贺文,未承认李为新天子。你们说,李会不会兴兵讨伐孤?”

  这个问题,其实李跟高尚商议过很多次,得到的结论就是:完全不用担心这种鸟事!

  因为河东有十多万边镇精兵,掌握在李隆基手里。若是这些兵马进入关中,控制长安,要把李废掉易如反掌。

  李之所以对本地政务不太上心,便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等长安那边分出一个胜负来,他这边再作出对应的姿态。

  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对于长安那边发的登基诏书,李选择视而不见。既不对外发贺文,也不发讨逆檄文,主打的一个装聋作哑。

  他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很响的,可是等了一段时间,不知为何,两边居然还没打起来!

  这意外情况,让李心急如焚。

  因为他管辖的齐州、郓州等地,离河北很近啊!就隔着一条黄河而已!

  长安那边不打起来,河北叛军跟他就很可能要打起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别看李平日里一副闲散模样,其实都是在“故作镇定”。

  心中怕得要死!

  “殿下,李继位,形同宫变,是趁圣人不在长安,臣子与太子之间的私相授受。

  若是圣人回师关中,则如今朝廷上下皆为反贼。下官以为,殿下万万不可发贺文,以免被牵连。

  应该暂时观望一番再说。”

  韦子春对李叉手行礼说道。

  不得不说,这番见解,还是有点政治眼光的。同样是皇子,李没有必要那么快站出来表态。

  别的皇子,不一样也没表态么?

  李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然而,薛有不同的看法,言辞犀利对李叉手行礼说道:

  “殿下,此言差矣,圣人已经年迈,难保河东那边的各路边军不生出异样心思。

  若是大军倒戈,则李为新天子铁板钉钉。殿下不妨先发贺文,反正圣人也不可能出兵攻打齐州。

  就算李继位,他也需要支持,不可能对殿下如何,反倒是要尽心尽力拉拢殿下。

  拖住这一时,或许一两年后,风云突变,殿下未尝没有机会乘风而起。”

  他显然认为基哥不可靠,说不定下月就挂了。

  而李年轻一大截,潜力是基哥不能比的,未必不能让基哥手下那些丘八倒戈相向。

  李现在发贺文认同李继位,算是所有皇子里面的第一人,若是李最后得胜,此举起码可以换回几十年荣华富贵。

  就算李包藏祸心,等他收拾完所有局面,清理掉河北叛军,以及不服他的皇子,最后找李秋后算总账的时候,估计也是猴年马月了。

  李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两说呢!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李微微点头,心中的天平来回摇摆,始终举棋不定。

  只是杯中原本甘甜的美酒,似乎也变得苦涩起来。

  假装无事发生,并不是真的无事发生。

  “李太白,你怎么看?”

  李看到平日里喜欢高谈阔论的李白,今日居然在席间一言不发,感觉很是奇怪。

  “殿下,齐州有济水之利,又有黄河之险。

  可乘海船前往渤海国贸易,用本地特产换取马匹,训练骑兵。还可以打造战船,从济州出发,坐海船直插幽州!再不济也可以攻打河北沿海州县。

  与其在这里担忧入主长安的是圣人还是太子,与其考虑是发贺文还是发檄文,还不如厉兵秣马,强大自身啊!”

  李白今日似乎喝多了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不过他这一番言辞,就好比方重勇前世那些希望学渣儿子高考考省状元一般,尽是些无用又正确的大道理。

  韦子春是将李白引荐到永王府的,或者说是永王派他去招揽李白的人。他是李白的故交,二人私交极好,平时跟李白也能说得上话。

  韦子春看到李白又在说些不切实际的话,于是耐心劝说道:“李太白啊,你醉了,莫要多言,莫要多言了。”

  “某才没醉!”

  李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忽然站起身,对身边的那些幕僚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只知道吃喝玩乐!难道不知道殿下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吗!竖子不足与谋!”

  他气鼓鼓的转身离去,连个招呼都不跟永王打一下就走了。

  好好一个闲散的宴席,结果被李白搞得如此不欢而散。李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感觉恶心的不行。

  除了李白之外的其他幕僚,更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殿下,李白对政务军务知之甚少,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却无实施的条件。

  请殿下不要怪罪他酒后多言,李太白还是心向殿下的。”

  韦子春连忙帮李白打圆场说道,席间其他幕僚可就没他这么大度了,一个个都面带不屑之色。

  李白这个人,平时确实不太会做人,除了写诗外,几乎看不到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白做别人的下属,或者说当幕僚,对于他的上下级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本人也干得不开心。

  韦子春已经不知道帮李白打过多少次圆场了,可是李白还是我行我素。

  或许,这就是大诗人桀骜不羁的魅力所在吧。

  身边人常常都这样想。

  “张口就说跟渤海国贸易,还要买马。怎么贸易,怎么买,你说买人家就会卖么?渤海国依旧是大唐的藩属,并且明确拒绝与河北贼军往来,明摆着是不愿意介入大唐的内部纷争。

  这样的国家,又怎么可能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支持殿下?

  造船编练水军奇袭幽州就更离谱了。训练一支可以从容往来,披坚执锐的水军,哪怕今日就开始筹备,没有两年时间很难见效。

  两年之后,谁还能保证天下局面会和今日一般?更别提占住了幽州还要能守住才行,到时候派谁去守幽州?谁又能守得住幽州?

  李太白就是在刻舟求剑!愚不可及!”

  刘巨鳞一脸无奈辩解道。

  他以前在南方沿海州当过刺史,对海上贸易与水战颇有些心得,在军务上给李提过不少建议。他可不是韦子春,需要给李白留面子。

  直接开炮将李白的方略贬得一文不值。

  李白的方略,通俗点说,就是从胶东半岛出发,进入海河,再逆流而上直取幽州。

  颇有点清末八国联军登陆塘沽,直取京师的味道。

  而在唐代谋划这一招,太过超前了,可行性几乎为零。

  只能说李白的战略跟他的诗篇一样,充满着浪漫的气息。

  可是恋爱脑不能恋爱一生,浪漫也不能当饭吃。

  这个战略实施起来,别说很难瞒过皇甫惟明,就算瞒过了,想突袭成功也是难如登天。

  退一万步说,就算侥幸成功,补给从何而来,如何长期维持?

  “唉,随他去吧。孤累了,你们慢慢吃。”

  李意兴阑珊说道,站起身挥了挥衣袖,转身便出了府衙大堂。

  都是这些破事,难道他不知道前进一步很难么?说这些有个屁用!

  李此刻心中腻歪透顶!

  他回到新建的所谓“王府”,刚刚进门,心腹高尚就面带忧色说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有件大事需要定夺。”

  “大事?还能有什么大事?皇甫惟明带兵打过来了么?”

  李一脸不高兴,嘴里喷着酒气反问道。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书房一叙!”

  高尚急得都要跳脚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去书房吧。”

  李摆了摆手,跟随高尚一起到了书房。二人落座后,高尚直接递给李一封书信。

  “宣武军节度使方清派人送来的,言辞不善,似乎是来找茬的。”

  李还没来得及看信,就听高尚如此一说,连忙拿起信纸一字一句的默念起来。

  待他看完信,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方重勇他这是要……”

  “殿下,现在他改名叫方清了。”

  高尚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因为落款便是宣武军节度使方清。

  “方清是要来对付我们?

  孤也没惹他啊!”

  永王李此刻一脸莫名其妙。

  方重勇这吊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信中,方重勇向李发出最后通牒,五日内不对新天子发贺文,不称臣纳贡,便会立刻派兵攻打郓州!将永王视为朝廷叛逆!

  待攻下郓州后,下一步就是攻打齐州!

  “殿下乃是圣人的子嗣,这便是理由。

  无论方清要扩大自己控制的地盘,还是为李前驱,他对付殿下,都不需要找特别的理由。”

  高尚慢悠悠的说道。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美人环绕,看似享受了人间最好的待遇。

  而他皇子的身份,却是自带诅咒的枷锁。

  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李身为皇子,便意味着世间的一切,对他都不会再宽容。如他这般享有一切的权贵,天生便是该死之人。

  活着的每一天无不是在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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