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613节

  只要不是让他们去追击银枪孝节军就好,李归仁想立功,就让他去吧。

  方重勇把蔡希德这种悍将都打得归顺投降,太哈人了!

  ……

  洹水县县城,位于运河的一个小“弯弯”里面,三面环水,天然就是建立渡口的好地方。鉴于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永济渠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不少官府和商贾的漕船,都停泊于此,装货卸货。

  刚刚入夜,洹水县外渡口岸边,火把林立,到处都是民夫在搬运辎重,将粮秣、箭矢、绢帛等物,从县城里面搬出来,运到漕船上。不时有船装满后离开渡口南下黄河。

  银枪孝节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没多少河北叛军值守的洹水县。然后就是打开府库,有什么搬什么。顺便,把洹水县本地的大户,也给抢了。

  同样是有什么拿什么。

  当然了,为了吃相好看,方重勇大手一挥,以基哥和朝廷的名义,给洹水县本地大户开了“白条”。

  约定一年之后,他们便可以拿着欠条,去找朝廷索要物资。

  战争时期,军需为上,这个是不能免的。但是嘛,每一匹布,每一石米,都记录在册,童叟无欺。

  本地大户们无奈之下,只能让这些丘八们为所欲为。

  “节帅,有军队从西面而来,看规模万人上下。”

  车光倩走上前来,对正在监督民夫搬运物资的方重勇禀告道。

  “什么番号?”

  方重勇面色平静问道。

  “回节帅,旗帜上写了一个李字,其他不知。现在还在河对岸五里地,不排除他们过河突袭我们。”

  车光倩一点也不慌,事实上,银枪孝节军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就剩下几百人,在后面压阵,监督民夫们搬运物资。前锋部队已经坐漕船南下黄河了,约定在汴口汇合。

  如今正值黄河涨水期,很多季节性的河道都可以使用,正是坐船南下的好时机。

  “可以了,停止装货,们先上船,本节帅最后一个走。”

  方重勇轻轻摆手说道,眼睛目视着河对岸。

  其实现在啥也看不到,昏暗的光线中,只有些船舶的黑影,在岸边随着河水的波浪起伏不定罢了。

  “节帅,河对岸来了个人,自称是杜甫,要见您,卑职已经将他带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走上前来,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道。

  “杜甫?”

  方重勇一愣,随即对车光倩道:“你按本节帅说的做,现在就带着部曲上船。”

  “得令!”

  车光倩领命而去,吆喝着搬运辎重的民夫将货物放下,吩咐他们可以自行回城了。

  方重勇一脸唏嘘感慨的看着杜甫,忍不住叹息道:“一别多年,子美兄别来无恙啊。”

  “那真是……那当真是一言难尽。”

  杜甫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重勇摘下腰间酒囊,将其递给杜甫说道:“啥也别说了,先喝酒!”

  杜甫也不客气,拿起酒囊,猛灌了一大口,顿时一股酒气直冲脑门。

  此刻他忽然文思如泉涌,一边叹息,一边吟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今日前来,杜某对皇甫惟明说的是来劝降,实则是来为君践行的。

  下次相见,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杜甫老泪纵横,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丝毫不提跟着方重勇一起离开河北的事情。也不提自己的境况。

  他已经回不去了,只能跟着皇甫惟明一条路走到黑。

  如今天下局势纷乱,太子李,也是擅自行动。河北叛军,也是名义上打着荣王李琬等人的口号,已经建都称帝。

  而当今圣人倒行逆施,坏事做绝,已经有很多人都抛弃了他。

  杜甫也不想跟着基哥混。

  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谁是忠臣,谁又是叛逆?

  这种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不同想法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处于混乱与混沌的世道当中,每个人都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究竟是一条坦途,还是一条绝路。

  只能祝福各自安好了。

  “子美兄,你不愿意跟着某一起南下汴州么?”

  方重勇接过杜甫递过来的酒囊问道。

  “人各有志,节帅自去便是了。”

  说完,杜甫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第479章 得运河者得天下

  永济渠上,有一队由数十艘大小漕船组成的船队,正在沿着运河南下黄河。

  因为战乱,黄河与永济渠之间的漕运早已完全断绝。河北运输粮秣辎重,走到汲县附近就不走了。河北其他地方,也停止了大规模向南面漕运,而是截留了大部分物资,小部分以供前线军需。

  既然河北人已经翻脸,那便断然没有送货关中的道理。

  方重勇站在一艘漕船的船头,观看着两岸的景色。

  空旷,衰败,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

  能跑的人早就携家带口跑路了,从前两岸时不时就能看到给运河里的漕船,提供酒水吃食的铺子。

  如今这些铺子连门板都被人拆了烧火,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至于那些运河沿岸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的“野市”,更是连毛都看不到一根。

  此时的永济渠,已经变成了一条纯粹军需的运河,商贾旅客断绝,自然不可能有人在沿岸渡口做生意了。

  哪怕没有烧杀抢掠,战争对于经济的破坏也是不言而喻的。只要打仗,百姓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兴亡百姓苦的含义,不亲眼所见,便难以领悟其中的血泪。

  站在船头的方重勇,也是唏嘘不已。

  站在他的立场看,唯有天下动荡,才有出头之日。就好比世上若无疾病,则医者皆要饿死的道理一样。

  没有仗打,要武夫作甚?站在武夫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就有些黑色幽默了。

  “节帅,我们占据汴州不难,就算占据不了汴州,去淮南找一块好地方落脚也绝对不是问题。

  只是,我们已经被朝廷宣布为叛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方重勇耳边传来车光倩的声音。

  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方重勇摆了摆手,指了指永济渠的水面说道:“答案就是它。”

  “永济渠?它又能如何?”

  车光倩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不只是永济渠,而是包括永济渠在内的大运河。

  大唐的辉煌时代已经是过去了,未来,得运河者得天下。”

  方重勇对车光倩解释道。

  不过,对于他这样“新奇”的观点,车光倩还是没法理解。毕竟,当代人要看到未来的历史大势,需要极高的眼界、知识储备和逻辑推理能力,以及想象力。

  这些要素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谓是凤毛麟角。

  看到车光倩不相信,方重勇继续解释道:

  “假如我们能占据汴州,卡住漕运关键节点。未来无论谁入主关中或洛阳,只要我们找个由头说运河要疏通,暂时不能通行。

  那么来自两淮和江南的粮秣与辎重,便无法运抵关中。

  河北与河南之间的漕运,亦是被我们截断。

  而未来运河沿岸谁想好好的做生意,都得给我们几分薄面。

  这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再想办法妥善经营运河,则利益之大,简直不敢想象。

  得运河的便利,我们可以从容调兵,指哪打哪;得运河的财帛,我们可以从容募兵,盔明甲亮。

  以运河为路,天下之大,有何处去不得?”

  说到这里,方重勇心中一股豪情涌起,此刻天已经蒙蒙亮,船队穿过一小段狭窄的人工河道,面前骤然开阔起来!

  “黄河到了,你去发信号,准备轮流划桨,我们要逆流而上了!”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永济渠南面的出口,对岸并无合适的地形建设渡口。若是顺流而下,则是到了白马、滑台一带;逆流而上,才能抵达通济渠的终点河阴县。

  方重勇他们这一路极为顺利,没有敌军围追堵截,其实并不是偶然,而是皇甫惟明故意为之。

  当然了,这也在方重勇的意料之中,双方算是达成了默契。

  放他们这支叛军南下去恶心朝廷,总比自己这边死伤万人,给基哥帮忙“剿匪”要好太多了。皇甫惟明已经猜到方重勇的意图,此行只是为了离开河北,那么自然不会派人沿途围追堵截。

  “得令!”

  车光倩走进船舱,在漕船的桅杆上挂起了两盏红色灯笼。然后吩咐漕船的船夫,逆流而上直接去河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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