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600节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是勇士,才会被世人铭记。蔡希德只要不傻,就一定能看到其中莫大的好处。

  等封常清走后,方重勇这才长出一口气。

  援兵来得好慢……甚至,他们可能都不会来河东了。

  如果车光倩带来的消息属实,那么足以证明,如今大唐的政局,已经到了“天崩地裂”的边缘。

  每一支边军,都要入局了!

  宰相搞得政局大乱,宰相就要负责,天子就要换宰相。

  同样道理,天子搞得天下烽烟四起,天子就要负责,就该退位让贤!

  河北叛乱,说明基哥坐不稳江山,其他边军平叛是一回事,战后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很多人听调不听宣很正常。

  如果边军各部不知道平定“四王之乱”后政局如何,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那么这些人也不会赴汤蹈火的。

  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方重勇立刻让人叫来还在银枪孝节军中“实习”,负责军队后勤的李晟。

  等对方来到书房后,方重勇这才温言问道:“现在只负责后勤,不能上阵的感觉如何?”

  “回节帅,感觉很好!”

  李晟抱拳行礼道,那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

  “嗯,你是自家人,所以有件私事,要拜托你去办一下。

  四下无人时,你叫我妹夫亦是可以。”

  方重勇忽然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晟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妹夫,有何私密事要办呢?”

  “你秘密回一趟长安,联络一下金吾卫大将军张光晟。

  找机会,把我的家眷悄悄接出长安。

  当然了,你暗地里准备就行,什么时候动身,去哪里,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方重勇小声吩咐道,生怕被外人听到了。

  “妹夫,可是出了大事?”

  李晟大吃一惊。

  “神器动荡,以防万一吧。”

  方重勇长叹一声。

  如今大唐的政局,处于一种瞬息万变的混沌状态,将来发生什么事都是可能的。甚至一场大胜或者大败,都足以影响政局走向。

  不防着一手,真不行了。

  “知道了,某今日便动身。”

  李晟微微点头说道。

  他是王忠嗣的义子,保护王忠嗣的女儿,还有顶头上司的家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情于理都该做。

  将来,方重勇也会给他足够的回报。这些利益,李晟无法从其他人那边拿到,他只能跟着方重勇一条路走到黑。

  “去吧,莫要声张。”

  方重勇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第470章 不同的心境

  天宝十二年春,黄河沿岸,激战正酣。

  皇甫惟明亲率精兵十万,屯扎于河阴县对岸的修武、武陟、温县等地,然后命大将李归仁领兵两万,强渡黄河一举攻占汴口!

  李归仁本想依照皇甫惟明的军令,将停泊于汴口的漕船全部烧毁,以断掉关中的补给。

  但大军赶到的时候,却发现昨夜还停泊在渡口的漕船,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似乎是被转移到了别处。

  他只好如实向皇甫惟明禀告。

  而李怀仙所率偏师,在攻占了河阴县东面的原武县后,发现府库里一粒米都没留下。当地百姓基本上都走光了,只剩下不能动的老弱妇孺。

  这些坏消息,让皇甫惟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坐镇贝州,督办粮秣的侯希逸派人向皇甫惟明禀告:一支官军从济州卢县强渡黄河,在攻克了博州守备空虚的州府聊城后,长驱直入贝州,企图火烧位于贝州清河县的“天下北库”。

  侯希逸是皇甫惟明的心腹,河北势力中出名的铁杆“保皇党”,要不然也不会被皇甫惟明委以重任,看管总粮仓了。

  官军的这次突袭,惊出侯希逸一身冷汗。他连忙组织麾下将校分头阻击,但还是有几个分散在郊外的库房被烧,损失了不少粮秣。

  侯希逸心急之下,也顾不得面子,连忙写信给皇甫惟明痛陈利害。

  他在信中劝说道:

  如今河南似有名将镇守,对我军意图了如指掌。我们虽然来势汹汹,可是对手已经看出我们是要攻打洛阳,然后从潼关或者河东入关中。之前起兵的先发优势,已经丧失大半。

  因此,在兵力部署上,如果不集中兵力,虽然可以顾及整条战线,但在河南局部战场却很难形成绝对优势,容易被逐个击破。

  如果集中兵力,虽然在洛阳附近是指谁打谁,但粮道被拉长,处处都是破绽。

  官军可以从容调度,从济州、齐州、淄州、青州等地迂回进军河北!到时候我们后方空虚,肯定没法阻拦他们。

  侯希逸建议,暂缓攻洛阳,先让荣王李琬在邺城登基称帝,稳定人心,封赏有功将士。然后派兵沿着黄河,逐次扫荡黄河南岸各州县,打出一片战略缓冲区,控制这些地方的百姓与官府,积蓄力量。

  最后再集中兵力,在洛阳与官军决战,则大事可成。否则类似这次粮仓被官军偷袭的事情,还会接连不断发生。

  日行五百里的快马将信送到黄河北岸的叛军大营时,皇甫惟明正恼羞成怒的在帅帐内来回踱步。身边的李归仁、李怀仙、王玄志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在旁边安静的站立着。

  “方有德一把火烧了河阴县的所有渡口与粮仓?然后连夜撤出,就给我留下一座空城?”

  皇甫惟明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大帅,确实如此。”

  李归仁有些难堪的回答道,何止是皇甫惟明不敢相信,他也很难相信,官军就这么放弃了黄河防线的最重要节点。走得无比干脆!

  “大帅,侯将军送来的信!”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走进帅帐,将一封信递给皇甫惟明。

  “欺人太甚!”

  看完信,皇甫惟明气得跺脚,一屁股坐到胡凳上,心绪难平,很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大帅,信中写了什么呢?”

  李归仁疑惑问道。

  皇甫惟明直接扬起手中的信,让李归仁自己来拿。

  很快,这封从贝州来的加急信件,便在军帐内诸将手中传阅了一遍。

  “说说吧,你们以为如何?”

  皇甫惟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闭上眼睛沉声问道。

  “大帅,侯将军所言极是。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幽州距离中原太远,建都邺城,让荣王登基称帝,确实是稳定人心之举。”

  李归仁小心翼翼的组织措辞,对侯希逸的建议点评了一番。

  有他带头,帅帐内又有不少人附和。建都邺城,登基称帝,那么他们就不再是“叛军”了,也能各自升官。

  何乐不为呢?

  至于皇甫惟明之前说的一定要打下洛阳,那谁能保证就一定可以打下来呢?

  反正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事关重大,你们容本帅考虑一下。”

  皇甫惟明长叹一声,也有些动摇了。

  他摆了摆手,众将鱼贯而出,只剩下皇甫惟明一人在军帐内沉思。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战略意图,已经被方有德完全看透,就好像一个人不穿衣服在阳光下晒着一样。

  战略意图被人勘破,也就意味着对手可以有针对性的布防,一点也不忌惮派兵去河北兴风作浪。

  因为方有德确信,皇甫惟明麾下兵马虽然多,却不敢将兵力分散,这些人,是为攻取洛阳做准备的。

  而皇甫惟明原本的计划,就是先攻下洛阳,让荣王李琬在此称帝。然后并不着急进入关中,而是分兵掠地。到时候叛军的“大义”,比现在高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基本上就是去接管城池的!

  只可惜,要实现这一切,有前提,就是拿下洛阳,并守住!

  做不到这一点,一切都是空谈。

  皇甫惟明此刻面临的问题在于,他带兵攻洛阳,则补给线和粮仓就要被人疯狂偷袭。到时候很有可能在围攻洛阳的时候,进不能攻取,退又没法安然回邺城。

  那么现在是来一把大的,还是巩固已有成果,先“建国”再说呢?

  皇甫惟明陷入了沉思,他也觉得侯希逸的建议,确实是肺腑之言。

  河北叛军之中,派系林立,物以类聚。不同类的人,想法也完全不同。

  侯希逸是跟他完全一条心的,都是想着扶持皇子上位,改朝不换代。因此侯希逸这封信,完全是站在共同利益的角度上说的,不全是私心。

  而河北叛军中有些人的想法,却只是割据河北,裂土封王。他们对打到长安并没什么兴趣。

  而且这些人的数量,还不在少数。

  皇甫惟明一时间陷入两难之中,如果建都邺城,虽然可以稳固河北基本盘,但是也会给官军充足的调兵时间。一旦西北各镇抵达洛阳,这仗也不必打了!

  “是打还是停?”

  皇甫惟明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一时间难以抉择。

  ……

  井陉关,又叫“土门关”,是井陉县西面太行山“井陉”之口,因此得名。

  古人谓其地四面高平,中部低下如井,因称井陉。简单说,井陉是“太行八陉”之一。而这些“陉”,其实是太行山在地质运动中产生的狭窄断裂带。

  通过这些断裂带,太行山两端的人可以穿过陡峭挺拔,蜿蜒不绝的太行山山脉。

  因此形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格局。

  井陉东面,便是河北重镇真定。这里是河北腹地,占据真定,北可以攻幽燕、南可以攻赵、冀,乃是河北最软的软肋。

  真定地形并不险要,全靠井陉关封住太行山出口。若无这道关隘,河北东面会有一道无比狭长的“伤口”,官军可以从这里一路向东推进,最后把叛军直接冲下海!

  一句话,兵家必争之地!

  这天一大早,坐镇井陉故关的蔡希德,没有等来史思明的援兵,也没有等来皇甫惟明的调令,反而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面前其貌不扬,身材并不高大的录事参军封常清,蔡希德冷着脸说道:“你们方节帅确实能征善战,但某与他并没有什么好谈的,来人啊,送客。”

  蔡希德压根就不想听封常清说什么。当然了,他如今这状况,自然也不会斩来使给自己断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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