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提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
你说大食人的使者,从沙漠里穿越过来,走了一条近乎于直线的路,可以理解,要不然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但是石国王子逃难的时候,他有什么支持?
康国军队现在都朝着贵霜、安息等地出兵了!还有谁敢支持这位石国王子“复国”?
“说吧,不要藏着掖着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示意封常清有话快说,不要绕弯子!
“好的节帅,末将前些时日,去康国以北查看地形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件事。
这里的冬天,并不热,确切的说,夜晚还有点冷。而安息以西冬天的沙漠,不像其他时候那样炎热难当。
换言之,昼伏夜出,在夜里拼命赶路,是有可能穿越那一片沙漠,抵达木鹿城的。
反之只要不迷路,从木鹿城出发到飒秣建城,也同样没什么问题。
寇可往,吾亦可往。这是一条季节性的道路,知道路线的胡商不在少数,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二月这段时间可以走。
如今正好是十二月,趁着这时间,一去一回,三个月足够了!我们不占地盘,就给大食人来一顿狠的,能拿多少拿多少,那边的工匠、妇人、书籍、财帛,有什么拿什么,卷了就走。
可以一试。”
封常清抱拳行礼道。
好吧,他就差没说自己担任前军先锋,在前面引路了。
“你们意下如何?”
方重勇环顾众将询问道,似有意动的模样。
大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都是想开口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很多事情大家都明白,可是说了又犯忌讳,有时候令人挺纠结的。
“节帅为了一个女人就大动干戈,还是大食人这样的对手。末将还有在这里参会的将校,虽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下面那些兄弟,就不确定他们怎么想了。
这件事,要不再缓一缓吧?”
何昌期站出来打破僵局说道。
他说得已经很客气,其他人估计在心里骂的更狠。
还是那句话,一个石国的娘们而已,下半身那点破事,玩玩也就算了,带回长安也行,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让三军将士为这个女人的兄长报仇,而穿越大沙漠,玩命偷袭。
这就有点过分了!
“你们也跟何老虎一个想法?”
方重勇不置可否,看向其他人询问道。
王难得、段秀实等人皆是摇头叹息不语,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你们啊,让本节帅说什么好呢?”
方重勇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们觉得这个谁谁谁,石国王子,该不该死?”
看到众人都不敢说话,方重勇自问自答道:
“本节帅认为,他不仅该死,而且罪大恶极。若是落到我手里,变着法子也要把他给搞死。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态度。
搞死这个前任的石国王子,意味着我们会奖励跟我们合作的朋友,而惩罚和我们作对的敌人。
哪怕他妹妹陪本节帅睡觉,也不会改变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看来,那个石国圣女的床上功夫还有待提高,方重勇脑子是清醒的,并没有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正当在场众人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方重勇继续说道:“但是,石国王子,必须得我们来杀!”
“我们让他活,他就不能死。
我们让他死,他就不能活!
在没有经过我们同意,在没有审判石国王子的罪孽,明刑正典的情况下,大食人居然杀了这个人。
这是在挑战我们的权威!不可容忍!
我想,这便是大食人算计的地方。他们有诚意的话,可以把石国王子送回来,又怎么会先把这人给杀了呢?”
方重勇对众人解释道。
两国交兵,任何一点不起眼的事情,可能都暗藏着深刻的套路。大食人或者认为,由于金丝凯亚现在是方重勇的情妇,石国王子如果回来继位,极有可能改变立场,站在大唐这边。
到时候葱岭以西的局面,会对大食人很不利!
当然了,他们如果知道方重勇心中已经给这位王子判了死刑,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人干掉。说不定真就把对方给放了也未可知。
只能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便无法假设。
“西域人心未服,很多人都在担忧大食人卷土重来。
所以这些人都在看我们能不能打出去。如果能打出去,俘虏了大量人口、财帛、书籍等物返回石国,那么我们经略此地,就更有把握,会有更多的人主动与我们合作。
要想这里的人听我们说大道理,没有刀剑开路是不行的。
吾刀未尝不利也!”
说完,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耍了个刀花比划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何昌期拍了拍胸脯说道:“节帅,那我们再冲一波?”
“细细谋划,我们不是去送死的。这次只能轻装上阵,什么东西要带,什么不能带,都要事先准备好。
先散了吧,你们自己想想方略,私下里跟本节帅讲就行了。”
方重勇大手一挥宣布散会,他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私底下献策的。
因为风浪越大,鱼越贵!
……
华山,被基哥认为是“本命山”,对其极为重视,每年都会给这里的道观拨钱修缮。华山最主要的宫观是西岳庙。该庙在华山下十里之处,华阴东五里。
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李可以居住的,除非哪一天他登基为帝王还差不多。
不过西岳庙虽然不能住,却更可以住在他姑姑金仙公主的白云宫。这位基哥的同母妹妹,玉真公主的姐姐,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白云宫就一直空了下来。
李住进去之后,整天在华山的范围内活动,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道士,日子虽然无聊,倒也潇洒自在。
不是他不想读书,而是基哥吩咐过,要他“虔诚祈祷”。
实际上就是想把他当个废物养着。
李根本不在乎,或者说,来到华山,离开了那个囚笼一般的东宫,他反而自在了。
这天,李照例做完了“功课”,也就是去山下的西岳庙给基哥“祈福”。晚上回到白云宫的时候,程元振却悄悄的带了一个道士到李面前,然后守在别院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看到眼前这位有些面善的中年“道士”,李疑惑的问:“敢问阁下是……”
“寿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当了太子,就不认识我这个曾经的刑部尚书和转运使了。”
那人对李行了一个拱手礼,这下李才认出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韦坚!竟然是你!
你不是已经被流放岭南了么?
还有人说客死他乡了!”
李一脸惊骇,他万万没想到,已经被流放岭南的韦坚,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回了关中!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以韦氏的关系网来说,庇护一个人太容易了,虽然让韦坚再次起复难如登天!
岭南那边山高皇帝远,找个死鬼替一下,人活着,旧身份消失,换个道士的新身份,对于手眼通天的京兆韦氏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如今,韦某已经出家了,道号净天。太子也是道家的俗家弟子,还被天子软禁于此,形同出家。
你我不妨以道友相称,不论辈分。”
韦坚很是洒脱的说道。
这话李将信将疑,一个死里逃生,还参与过谋反的人,居然说自己出家了。
谁信啊!
可韦坚身上的那一身气质,看上去又确实像个道士。
“好吧,净天道友,你此番来找我,所谓何事呢?”
李有些无奈的问道。其实他已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太子,你是聪明人。
那一天你本有机会杀了天子,但是你没有,结果可把我们害惨了。”
韦坚一脸苦涩,过去这几年他过的什么日子,那当真是不堪回首。
“你们知道天子容不下我,所以来找我,对么?”
李面色平静问道。
韦坚没有否认,而是点点头道:“李亨若是有你的心智,当年我们就赢了。如今天子什么情况,我想太子应该最明白了。毕竟,为了让天子得病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太子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我想告诉净天道友,那只是我闲得无聊,想找点乐子。
如果真要明火执仗的跟天子对着干,十个我也不够他砍的。
所以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吧,不必叫上我了。”
李摇了摇头,很是隐晦的拒绝了韦坚。
“太子,莫非你真看不到将来会是怎样的局面?
圣人已经压制不住诸王争位,一旦他病情恶化,就是京畿动荡之时。
到时候太子势必会首当其冲!贫道说得难听点,到时候太子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请太子相信,我们是有实力的,绝对能为太子保驾护航,披荆斩棘。
在长安,在边镇,在河南,都有我们的人!
若是我们想除掉谁,哪怕是宰相,也不过反手之间!
太子得我等力助,登顶九五亦是不在话下啊!”
韦坚这已经是把话挑明了!
“就算赢了,就算登顶九五,又能如何呢?”
李叹了口气,面色平静的反问道。
一听这话,韦坚就知道拉拢太子已经没戏了。眼前这个人,身体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一个连心都死去的人,再也扶不起来了。无论他是多么智谋超群,有王者之姿。
“你走吧,孤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去找找其他皇子,或许有用也未可知。
放心,孤虽然已经懒得折腾,但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