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490节

  隐藏在恨意下面的,是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自身存在的否定。

  金丝凯亚虽然骂高仙芝骂的厉害,却一次也没提过,让她自己当未来的石国女王,也没有恳求让方重勇送她回石国登基。

  想来金丝凯亚完全没什么政治才能,也没有治理国家的心思,她自己对此心知肚明。活脱脱就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也不想知道的懒女人。

  坏未必是真坏,但懒是真的懒,被自懂事以来优渥的生活条件给宠坏了,属于温室里的花朵,美则美矣,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方重勇忽然感觉自己怎么就跟哥布林差不多了。有点像是那种特强壮,还很猛很能打的哥布林。

  把貌美而娇弱的公主搞到手后,往死里亵玩调教。

  “节帅,要入皇宫吗?”

  看到方重勇走神了,何昌期上前提醒道。

  “走,进去看看,本节帅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高仙芝迷得走不动路。”

  方重勇轻蔑一笑,策马走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进入石国王宫。

  ……

  “唉!”

  大理寺衙门大堂内,郑叔清焦急的走来走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猫,在那里无能狂怒。

  他是不是无能不好说,但狂怒却是千真万确的!

  就在刚刚,本来在大理寺狱好吃好喝的陈希烈,忽然被人发现“想不开”自尽了!

  陈希烈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郑叔清不知道!他完全看不出陈希烈是个会自杀的人!

  陈希烈在大理寺狱,甚至因为衣服脏了,让郑叔清通融一下,让狱卒给他送一件新衣服换上!还特意说他没罪,现在绝对不要穿囚服!

  这样的人会悬梁自尽?你敢信?

  反正郑叔清是不信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陈希烈真真正正就是自尽的,起码,是他自己去上吊的。

  “陈希烈为什么会自尽!到底是哪狱卒放刺客进去的!他肯定是被刺杀的!”

  郑叔清在大理寺衙门大堂内咆哮着,在一旁端坐的颜真卿默不作声。

  倒不是他看不起郑叔清的失态,而是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

  郑叔清平日里喜欢当甩手掌柜,可是颜真卿却是个认真办事的。郑叔清发泄情绪固然不可取,但他有句话说对了,事后颜真卿仔细探查过。陈希烈监牢的门没有开过,仵作也去验尸了,这个倒霉蛋真就是上吊死的。

  而且极有可能真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吊死的。

  反正现在无论怎么找,郑叔清他们都没有找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指向有人谋害陈希烈,造成“被自杀”的假象。

  如果这都能不知不觉办到,那此事藏在幕后的人,当真是手眼通天!

  “这几天,陈希烈见过什么人没有?”

  颜真卿忽然问了郑叔清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谁知道这话直接把郑叔清惹毛了!

  “哪里有什么人!啊!

  就是因为怕出事,每日送饭都是本官亲自去送,你要说嫌疑,本官嫌疑最大!

  那是不是要把本官抓起来审问啊!啊?”

  郑叔清眼睛赤红,对着颜真卿咆哮道,可谓是吐沫横飞。

  按说,他真的已经很小心了。除了他亲自送饭外,还安排了五个狱卒看守,彼此之间互相监督,决不许有人单独行动,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许靠近陈希烈所在的监牢。

  但最后就是出事了!

  如何发生的,没人知道,可陈希烈上吊的尸体就在监牢里挂着,谁也没法推卸责任!

  郑叔清恶向胆边生,现在几乎是逮着谁咬谁。

  “郑正卿,你冷静一点。下官前几日不在大理寺衙门,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事情遗漏的。”

  颜真卿皱着眉头询问道。

  这几日刚好长安周边县城里有一个官员犯案,当地县衙不好处置。颜真卿就去紧急审讯,把人带回了大理寺,所以不在长安城,避过了风波。

  所以现在颜真卿对郑叔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忽然,郑叔清像是想起了什么,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弹!

  “不不不不……不,不,不会吧?”

  郑叔清说话都打着哆嗦,已经语无伦次,跟中邪了差不多。

  “郑正卿想起什么了么?”

  颜真卿疑惑问道,很显然,郑叔清此刻的面色很焦急也很恐惧,绝对是想起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本官现在有急事!来人啊,备马!本官要去华清宫!向圣人请罪!”

  郑叔清撒腿就跑,官帽掉地上了都来不及捡起来,还是一个皂吏看到了帮他拾起来以后,送到他手里。那时候郑叔清都已经找到马匹,准备在长安城内策马狂奔了。

  一路疾行,几个时辰后,当郑叔清来到华清宫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值守的神策军军士当中,还好有人认出了他的官袍,才没有将他当做盗匪,一箭将其射死!

  被禁军士卒引入华清宫大殿后,很快郑叔清就被高力士引到“九龙汤”汤池旁,此刻基哥正在温泉中假寐,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而郑叔清一路骑马奔驰,浑身是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官帽早就在路上的时候就被揣在马囊里,一路迎风飞驰,他的头发早就被风吹成了鸡窝头,看起来极为狼狈。

  “郑爱卿不在大理寺当值,来华清宫做什么呢?

  难道是抓住行刺右相的真凶了么?”

  基哥一边假模假样的在温泉池里划着水,一边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那个,微臣有重大发现,要禀告圣人。”

  郑叔清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诶?何必多礼呢,说吧,情况如何?”

  基哥转过身看着郑叔清,面色平静问道,态度很是随和,却让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郑叔清站起身,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见对方对自己含笑点头,他这才吞了一口唾沫说道:

  “圣人,昨日陈希烈对微臣陈述,他说他自己罪孽深重,禽兽不如,不配为人。

  还说自己愧对圣人恩典,愧对右相提携,不配活在世上,日夜都受着煎熬。

  微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对微臣讲。

  微臣又问他需要什么,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也没脸提要求,仅仅只是要求微臣能给他一件干净的衣服穿,还强调不要穿囚服。

  微臣想着此事也无伤大雅,毕竟朝廷也没给他定罪,所以就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没想到,今日微臣亲自给他送饭的时候,却发现……陈希烈已经悬梁自尽了!

  微臣是真的没有料到,他会就这样在大理寺狱内自尽。

  微臣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对没有任何人对陈希烈用刑,甚至连审讯都没有,微臣甚至可以确定,除了微臣以外,没有任何人跟陈希烈说过话!大概是他真的心中有愧,无颜见天下人吧!

  微臣一时失察,请圣人降罪!

  无论是下狱、流放还是罢官,微臣都没有怨言!”

  郑叔清再次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基哥从温泉池里起身,换上一件睡袍,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是在说陈希烈咎由自取呢,还是在说郑叔清失职失察。

  “微臣有罪,与大理寺其他人无关,请圣人责罚!”

  郑叔清再次磕头请罪说道。

  基哥这才将他扶起来,缓缓摇头道:

  “爱卿何罪之有?

  朕是在感慨陈希烈一时间鬼迷心窍!

  他是觉得哥奴挡了他的官路,有哥奴在,他一辈子也当不了宰相。

  殊不知,若是没有哥奴,他连长安城都进不来!朕当初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叹哥奴当初一力举荐陈希烈,他竟然无耻的恩将仇报,买凶做局杀人!

  世间的事情真是太过荒唐了!百官都应该引以为戒!

  既然陈希烈已经悔过认罪,那就不要牵扯到他的家人了,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低调一些,速速结案吧。

  朕的意思,爱卿听明白了么?

  右相已经去了,朕不想有人在背后非议这件事。”

  基哥慢悠悠的问道,语气虽然很平淡,却是让郑叔清汗毛倒竖!

  “微臣明白,陈希烈良心未泯,想起右相当年的知遇之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于是便在大理寺狱自尽了。

  这个案子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微臣不知道要怎么评价才好了!请圣人明鉴!

  微臣这就回去写卷宗,准备结案!”

  郑叔清一脸沉痛的说道。

  基哥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拍了拍郑叔清官袍上的尘土说道:“快回大理寺办差吧,早点办完差事,哥奴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听到这话,郑叔清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诚惶诚恐的拜谢告辞,来到华清宫脚下,结果刚刚走出宫门,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他两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郑叔清此刻双腿打着哆嗦,压根就站不起来了。

  远处值守的神策军士卒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便上前问询,郑叔清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搭理自己。

  很久之后,他才恢复了平静,慢悠悠的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郑叔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外转了好几圈,现在才算脱困。这次局面的凶险,堪称是前所未有,他到现在心脏都在狂跳不止。

  郑叔清朝自己的马走去,隐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两个影子跟着自己。

  他完全不敢往回看,嘴里轻轻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个苦命做官的,拖家带口,朝不保夕。你们找我没有用,去找应该找的人吧。”

  郑叔清那疯疯癫癫的样子,看得一众值守的神策军士卒莫名其妙,搞不明白这位大理寺卿到底在弄些什么。

  ……

  柘枝城内的石国王宫,外观宏伟,里面却装修得富丽堂皇。那位石国的国王,兵戈不怎么修,倒是挺关注室内装修的!王宫内古朴大气的风格,有别于兴庆宫的精致,却更具特色,令人流连忘返。

  不过此刻的王宫大殿内,却无人欣赏宫殿内的景致。

  一只脚站在王座石椅上的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台阶下面一个个面带恐惧的西域小国国王和贵族们,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石国的贵族,退到门口。高仙芝抢了你们的,本大使要物归原主。我现在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方重勇甩了甩刀,示意无关人等退后。

  那些本来心都已经快要悬到天上的石国权贵们,纷纷大踏步后退,一个个都忍不住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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