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429节

  这里可以避寒,却不能避暑,确切的说,华清宫夏天更热,已经年过花甲的基哥,当然不可能去华清宫忍受这种酸爽。

  年轻的时候倒是可以去体验一下夏日温泉的情趣。

  所以基哥到底去哪里了呢?

  答案是他在一帮神策军与宦官的护卫下,来到了长安城南数十里不到的黄峪,住在山上的翠微宫纳凉避暑!

  黄峪是一座山脉,长约八公里不到,山上树木茂密,还有山泉位于其中。

  这里风景优美不说,夏季还非常凉爽。

  其上山的山道,就是当年太宗特意派人主持修建的,具体来说,在贞观二十一年太和宫扩建的时候,太宗利用之前组织起来的民夫,扩建完太和宫后,“顺便”在这里修了个避暑用的翠微宫,作为太宗的夏日行宫。

  基哥一住到翠微宫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宗当年夏日也在此办公,他一来这里,就感觉特别的凉爽舒适,妙不可言,于是干脆就不走了。

  他命人将梨园的乐师和舞姬叫了一批技艺精湛的过来,夜夜演奏西域的乐曲,跳胡姬的舞蹈,日子逍遥快活似神仙。

  然而,有权有势的人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基哥这样感觉快活惬意。也有一些人食不甘味,坐立不安,焦躁得恨不得咆哮怒嚎。

  长安周边的泾阳县永王府里,那位年轻的永王李,就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城内发生的某些事情,对他很不利!

  高力士得基哥之命,在查前段时间契丹人俘虏叛乱的事情。当初方有德就禀告说被契丹人立起来的,那个宗室出身的刺史李齐物,在他破城后,对方就已经提前服毒自尽。

  这种情况很有些不合常理,因为李齐物是被逼迫,才不得不当这个“伪帝”的,心中应该有不少“委屈”。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李齐物难道不应该留着一张嘴,当着基哥的面求情,让基哥饶过他一家老小么?

  提前自杀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了,线索到这里就已经断了。李齐物自尽,全家流放,算是盖棺定论了。这件事总感觉背后有黑手,把那些零散的力量组织起来,那位神秘的“军师”也没被抓到。

  而李却从高尚那里得知,现在高力士在慢慢查水面下的线索,明面上指向太子李。

  “都是你!当初都是你说有机会本王才动手的!结果现在好了!你让本王怎么办?”

  李忍不住对着高尚怒吼道。

  “奴当时已经劝说耶律氏,拦住河坝,暴雨时水攻泾阳县,冲击郑国渠制造混乱。结果他约束不了那些契丹奴隶,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奴总不能自己动手吧?

  当时奴能够趁乱毒死李齐物,留了线索指向太子,没被方有德抓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殿下现在如此指责奴,实在是令人寒心。”

  高尚故作一脸沉痛的摇头说道。

  “本王……本王也不是在说你的不是。

  唉,谁也没想到,那个老东西当时就在泾阳的神策军中啊!”

  李十分懊悔的自责道,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在泾阳县城内,多少是有些手段可以用的!

  见到对方悔不当初的模样,高尚英俊的脸上有一丝不屑闪过,又迅速隐没不见,没有被李察觉。

  怎么就没人想到?难道我高某就不是人么?

  高尚在心中大骂李是蠢猪。

  他出发去州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难道没说圣人一定会离开长安,最后到方有德的神策军中避祸吗?

  可是李这个蠢货又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敢做,不敢趁着神策军兵力空虚而赌一把!不肯把局面搞乱!

  安禄山是蠢猪,契丹奴隶是蠢猪,长安圣人是蠢猪,连这位永王也是蠢猪!

  自己饱读诗书,满腹韬略,没有机会出头,就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不得不暂时忍耐,甚至还被人暗算当了宦官!

  高尚心中有数不尽的英雄恨。

  可是他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无论是李还是基哥,甚至是高力士,都能随意捏死他!

  “殿下,为今之计,以不变应万变为好。契丹奴隶造反的事情,不需要再多做什么去掩盖痕迹。

  当然了,为了引开圣人的目光,奴会去向圣人告发,就说您发现太子计划在翠微宫放火少山,正在犹豫要不要禀告此事。”

  高尚眼中寒光一闪说道。

  高力士不是在查上次的案子嘛,那就搞出来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分散高力士的注意力!

  现在天子在翠微宫避暑,如果有太子想要烧山的谣言,这长安城应该会更热闹吧?

  至于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重要么?

  高尚觉得是不重要的。

  因为永王的“职责”,本身就是“盯住”太子。他们这些皇子越是攻击太子,天子就越高兴。

  事实本身的真相,反而不重要了。

  “呃,为什么本王不直接去找圣人告太子的状呢?”

  李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

  听到这话,高尚气得要发飙了,他压住火气解释道:

  “皇子想当天子,这才是正常的想法。殿下知道太子想烧山,将圣人烧死在翠微宫,最后犹豫要不要去告发,这才是人之常情。

  奴去告发过一次后,殿下再去告发,这才是应该走的流程。”

  “对啊!果然还是你考虑周到!

  嘿嘿,这次李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冷笑说道。

  高尚随即附和道:“殿下英明,那可不是这样么!”

  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圣人不会再换太子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李作为靶子立起来了,那么他就是个独一无二的大号挡箭牌。没了李,圣人依旧需要一个太子,来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

  别说李压根就没有策划烧死基哥。就算真有,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举动,基哥就不可能动他。

  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基哥想看的,只是太子与众多皇子势成水火,而不是那些是非曲直。

  李居然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骂他一句蠢猪,还真是侮辱猪了!

  高尚心中暗暗想道。

  当然了,正因为李是个蠢货,所以才好操纵呀!换个皇子,可就没多少操作空间给自己发挥了。

  高尚的最终目的,是想推李上位么?是想让他这个宦官权倾天下么?

  不不不,都不是的。

  对于高尚来说,再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他下半身那点事情重要。当年高尚穷困潦倒在令狐潮家里读书寄人篱下的时候,就管不住下半身偷了令狐潮的侍妾,搞大了对方的肚子还生了个女儿。

  如今基哥切了他的命根子,等于是夺取了他生命中最快乐的那个部分。

  以后就算把皇帝让高尚去当,又能如何呢?

  所以他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能得到什么,在高尚心中,基哥不快乐,大唐崩塌,宗室如野狗四散奔逃,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那你赶紧去吧。

  对了,要跟圣人说一说本王的好,不要把本王形容成一个希望父亲快点死的禽兽。”

  李面色纠结的嘱咐道。

  听到这话,高尚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忍住心中的鄙夷,对李叉手行礼道:“请殿下放心,这些奴心里有数的。安禄山虽然死了挺可惜,但殿下将来的机会还很多,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放弃啊!”

  “等本王继承大统,一定高官厚禄封赏于!”

  李紧紧握住高尚的手,哽咽承诺道。

第344章 王对王

  黄沙漫漫,一眼望不到头。若不是有向导指引,恐怕方重勇一行人想抵达地理直线距离并不远的龟兹镇,也并非易事。

  这一路,沿途经过不少已然是断壁残垣,风沙四起的城池遗址。这些城池面积都不大,其中最大那个,据传是西汉轮台旧址的,城墙地基也不过百米长宽。

  四周不仅寸草不生,沦为沙地盐碱地,甚至连曾经丰沛的水源也不见了。就好像过去凭空出现在这里,又凭空被人毁去大半一样。

  在这里,方重勇看到了文明的兴衰,曾经拥有过后,便是死寂与虚无。

  北魏时郦道元在他的《水经注》曾记录下龟兹冶炼的盛况:屈茨(龟兹)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人取此山石;冶此山铁,恒充三十六国用。

  至唐初时,龟兹的冶炼仍然规模可观。但到盛唐时,由于龟兹地区生态被严重破坏,加之大唐官府有意限制本地铁制品冶炼,便关停了位于龟兹北部峡谷的冶炼基地,再也没有启用过。

  于是郦道元当年描述的盛况,如今已经不再复现。

  “汉代以后,龟兹国势到达极盛,龟兹王统辖西域七百余大小城镇,带甲十万扩地千里。其强盛富庶,今人无法想象。”

  李栖筠用马鞭指着眼前雄伟壮阔的伊逻卢城,对方重勇介绍道。

  伊逻卢城,也就是唐代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镇的行政与军事中心,简称“龟兹城”。这座城,在西域算是数得着的大城了。毕竟龟兹国当年也阔过,而伊逻卢城那时候叫“延城”,伊逻卢城是在延城的基础上扩建而来的。

  几百年风雨沧桑,龟兹地区的统治中心就一直没换过,只不过当年的龟兹王宫,变成了如今安西都护府的办公地点而已。

  主人换了,屋舍的变化倒是没那么大。

  如今伊逻卢城自内而外分为“内城”“外城”“马城”,保持着唐代重镇传统的“三层嵌套”格局。最外面的马城长宽各十里,规模极大!站在外面看就能感觉到,那股带着浓厚西域异族风情的瑰丽壮阔。

  别说是安西都护府了,就连北庭三州都没有这么大的城!要在别处找伊逻卢城这种规模的城池,那得到河西走廊去找了。就算是在河西,也只有“飞机带翅膀”格局的凉州武威城可堪一战。

  方重勇有点理解高仙芝的膨胀心态到底源自哪里了,是伊逻卢城的繁荣给了他盲目的信心。

  自西汉开边以来,西域龟兹王的心态其实也挺膨胀的,向来以西域老大,西域核心自居。东汉衰落后居然还雄起过一阵子,要是没有西突厥、吐蕃、大唐这样的域外强权干涉,搞不好龟兹国还能在西域干一番大事业出来。

  “军务紧急,带本大使去见高副都护吧。”

  对李栖筠交待了一句,方重勇翻身下马,径直朝着伊逻卢城的西面的城门走去。

  “方大使请这边走,卑职在前面引路。”

  李栖筠对方重勇行礼说道,心中念念不忘在焉耆城签下的那份“投名状”,惟愿方重勇与高仙芝之间的矛盾可以和平解决。

  来到城门前,一个披挂骆驼皮甲,头盔都懒得戴,只是在额头上绑着根红带子的值守将领,拦住李栖筠询问道:“李判官有入城的文书么?龟兹镇目前在戒严中,无高副都护批示的文书不得入城!”

  说话这人名叫席元庆,乃是高仙芝的亲信将领之一,可以看做是跟高仙芝没有亲属关系的“郑德诠”。

  如果李栖筠不知道高仙芝到底想干啥,说不定真被席元庆这番话给唬住了。可现在牌底已经被方重勇掀开,高仙芝这样“欲盖弥彰”的军令,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郑德诠不听号令,阻拦西域经略大使过境,已经按假传军令的罪名被斩,席将军是不是想当下一个郑德诠?

  方大使就在某身后,席将军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是说想比一比到底是方大使权重,还是高副都护权重?”

  李栖筠皮笑肉不笑的询问道,方重勇身后的何昌期等人都不动声色,将手握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席元庆吞了口唾沫,随即打哈哈辩解道:

  “许久不见李判官了嘛,所以刚刚只是末将开玩笑,既然是西域经略大使当面,入伊逻卢城自然跟回自家一样。

  方大使这边请,高副都护此刻正在衙门办差。”

  高仙芝果然还没来得及离开龟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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