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378节

  边镇胡人掌控一把手军权,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情。再加上身兼二镇,更是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安禄山一口气要掌控东北二镇十万以上的兵马,才让某些权贵不能忍受,这才痛下杀手吧!

  对于基哥来说,死一个安禄山是小,弄明白这些人的图谋是大!他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朕好啊!”

  基哥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心中一阵阵的烦躁。

  ……

  大雨早就停了,不过方重勇并未渡过黄河,而是让何昌期带着几个亲兵前往凉州武威城,从武威城内召集了一支数百人组成的“工兵队”,这些人不是资深老卒就是武威城内的工匠,随行还押运着大量石料,浩浩荡荡的来到乌兰关修桥。

  乌兰关浮桥基座的一头,方重勇盯着汹涌的黄河水,抱起双臂一言不发。

  古代生产力条件有限,大自然的力量,确实太强大了。

  人,不能胜天!

  “方节帅,这个乌兰桥呢,本身就是浮桥。每年五月的时候,我们便要重新把浮桥铺一下,改变两岸铁索的高度。

  等冬季黄河开始结冰后,我们便要将浮桥上的木板拆掉,下面的木舟抽掉,只留下铁索,并降低铁索的高度,让冰面作为桥面通行。待来年凌汛以后,再将木舟与木料还原。”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工匠,一边在给方重勇描述乌兰桥的作业流程,一边指着方重勇手中的“施工图”进行讲解。

  没错,乌兰桥并不是一座“固定桥”,而是有一套日常的维护流程,并不是说建好了以后,等着它塌了再重建的。

  事实上,所有浮桥都需要维护,一来是河水结冰与否,对浮桥寿命影响极大;二来则是河面高度,会影响浮桥上的铁索高度,若是一年四季河面高度落差太大,则需要在对应的季节,调整两岸的铁索基座高度。

  总之,浮桥都是拆了建,建了又拆,往复循环的。其间材料反复使用,局部坏了就换局部的情况时有发生,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途径。

  乌兰堡的守军,他们最重要的任务,除了在乌兰关检查来往人员与货物外,就是维护乌兰桥!

  今年之所以会有暴涨的河水冲垮浮桥,是因为汛期来得比往年更早,涨水来得更凶,风雨来得更急罢了。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头一次出现了!

  “方节帅,军务要紧,要不还是先回武威城吧。”

  何昌期在方重勇耳边低声建议道。

  作为河西节度使,乌兰桥的通畅与否,确实是其治下的政务。但作为统帅河西军务的一把手,老是蹲在这里看着工程队修桥,似乎也不太妥当吧?

  至少何昌期就是这么想的。

  “乌兰桥一日不修好,关中通往凉州的道路便一日不能通行。河西边军现在还是需要仰赖朝廷绢帛的持续输入。

  在本节帅看来,这座桥就是生命线,桥没修好之前,本节帅便不会到武威城赴任。”

  方重勇面色肃然说道。

  何昌期一脸无奈,只好叉手躬身行礼,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觉得方重勇暂时不回凉州,定然是有所图谋的!只不过这种机密而紧要的事情,他不方便去问就是了。

  正在这时,管崇嗣带着几个亲兵,押送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来到方重勇面前,对其行礼道:

  “方节帅,末将看到一个乞丐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似乎是想渡河去武威。

  末将抓到他之后,他却自称是安禄山的幕僚,一定要见节帅,末将便将他带来了。”

  安禄山?这家伙不是已经凉透了么?现在连死人都有幕僚了?

  方重勇一脸古怪,让人搜那个乞丐的身,发现破衣服里空无一物之后,才屏退众人,看着那个乞丐问道:“你说是安禄山的人,那你不在河北,来河西做什么?”

  “方节帅,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张通儒啊,一个月之前我们还在长安见过面的,让下官去洗洗脸,您一定认得出来。”

  那人慌不择路就要往河岸边跑,方重勇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必折腾了。

  “好了,你确实是张通儒,本节帅认出来了。

  怎么,安禄山是让你给本节帅带话么?

  那你是如何落魄成这样了?”

  方重勇明知故问道。

  “死了,死了,安禄山被人杀了啊。雀鼠谷里,满地都是尸体,那些人也一定会杀我的,方节帅能不能庇护下官啊……”

  张通儒语无伦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显然是受到了极大惊吓。

  方重勇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远处的何昌期招了招手。等对方走近以后,他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张通儒说道:“安排他洗漱一下,等会带他去乌兰堡的签押房,本节帅要问话。”

  “喏!”

  何昌期对方重勇躬身行了一礼,随即一脸傲慢踢了张通儒一脚,语气不快的问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洒家拎着你走?”

  “我自己走,自己走……”

  张通儒连忙爬起来,连看都不敢看何昌期一眼,乖乖的跟着对方走了。

  等二人走后,方重勇这走过去才对一个绿袍小官,也就是负责施工的凉州司曹说道:“把新乌兰桥建得结实点,别耽误了远征的大事。”

  “请节帅放心,这些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那位凉州司曹恭敬行礼说道。

  乌兰桥可是凉州的生命线,断的时间长了那是要出大事的,谁也不敢闹着玩啊,更别提方重勇还特意耳提面命的嘱托了。

  “嗯,好好办差,以后数不尽的高官厚禄在等着你。”

  方重勇嘴上画着大饼,拍了拍这位凉州司曹的肩膀后扬长而去。

  不一会,他来到乌兰堡的签押房里,命人冲了一壶散茶,给稍稍洗漱过的张通儒倒了一杯热茶以后,揉着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就这么面色淡然,看着眼前这位已然落魄到身无分文的安禄山幕僚。

  嗯,确切的说应该是前任幕僚,毕竟死人已经不需要别人来给他提建议了。

  “安禄山,被人暗杀了,随行的三百精兵全军覆没,就在雀鼠谷。

  我在来河西路上,还特意去看了一下。”

  张通儒惊魂未定的说道,饶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话语里还是带着些许恐惧。

  “陪着你一同演戏当障眼法的那两百精兵呢?”

  方重勇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但却足以证明他心细如丝。

  张通儒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都跑路了,往营州方向而去,也不知道归建了没有。反正我看情况不对,就直接往南面的井陉跑了,没跟他们去营州。”

  作为安禄山的亲兵,哪怕归建了又能如何呢?一旦安禄山被杀的消息传开,这些人被新任节度使杀掉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新任节度使,就极有可能与谋杀安禄山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这便是“最大受益人便是最大嫌疑人”原则,一点也不难推测。

  张通儒认为去营州也好,还是去幽州也罢,都是自投罗网。趁着皇甫惟明还来不及或者不方便动手,他果断往西边润了!

  作为安禄山的幕僚,定然会知道很多秘密,所以不管是杀安禄山的幕后主使,还是天子那边的人,都会很有兴趣抓张通儒去审问审问。

  当然了,要是能往他身上栽赃一下,扣一口黑锅那就更妙了。

  安禄山身死,他的幕僚应该就是策划者的暗线,作为内应并泄露了安禄山的行踪,这种猜想怎么看怎么合乎逻辑。

  只要张通儒被抓到,哪怕他与安禄山被杀无关,也很难逃脱嫌疑,被当做替罪羊的可能性极大!

  张通儒自幼聪慧,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很危险,留在长安死路一条!唯独找一个新靠山庇护,才能苟活下去!

  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河北河东不必提,关中也是死路一条。南边水土不服也没亲友可以投靠,那显然只有西边可以。

  因为就算找不到靠山,混进胡商队伍里头去西域也是一条路!没想到他还没走骑马到凉州找到河西节度使的驻地,反倒是在路上被断桥堵路,让方重勇手下给抓到了!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的达成了目的。

  “本节帅跟安禄山可是打过擂台的,说我两是仇敌也不为过。

  你作为安禄山的亲信,让我放你一马……凭什么呢?”

  方重勇微笑问道。

  “卑职,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相信方节帅一定会喜欢的。”

  张通儒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先说说看,本节帅听着呢。”

  方重勇从袖口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锉刀,不紧不慢,装模作样的低着头开始修剪指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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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忠!诚!

  悄悄看了看正拿着小锉刀修剪指甲的方重勇,张通儒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稳定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由不得他不紧张,如果他把握不住眼前的机会,那么自己的未来就会一片灰暗,甚至压根就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了!

  “当初安禄山其实有机会不死的,我就极力反对他的意见,觉得走河内道去河北更好。

  但是在风陵渡的时候,安禄山用拜火教的办法给自己占卜,说北上太原大吉,于是我们两人这才分兵。

  我这一路大鸣大放行军作掩护,他带着一部分兵马北上太原走雀鼠谷。”

  张通儒慢悠悠的说道。

  方重勇忽然反问道:“拜火教占卜是怎么玩的?”

  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张通儒心中古怪,不明白方重勇为什么有此一问,不过他还是把“喜悦卷”的事情说了。

  这种占卜需要每年三月三画一张当天的星图,然后配合两颗骨头骰子和神秘咒语进行,具体怎么操作,张通儒也不是很明白。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继续说啊,这些关于安禄山的蠢人愚语就不必说了。”

  他显然对安禄山是怎么死的完全不在意!

  不过话说回来,安禄山算命把自己算死,方重勇觉得这也确实是奇葩一朵了!

  “安禄山,其实一直私下里有反心,在做些不可明言的准备。

  他在平卢镇大肆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手下有一大帮亲信。”

  张通儒压低声音说道。

  “就这?”

  方重勇一愣,完全没想到张通儒居然如此幼稚!现在边镇节度使哪个不是任人唯亲啊!

  再说了,安禄山谋划着造反确实是件大事,但这个秘密的价值,仅限于安禄山还活着的时候。

  人都死了,还造个屁的反啊!那些所谓的证人证据也就无足轻重了。

  听出了方重勇的不满,张通儒连忙摆了摆手,略带激动说道:“方节帅别着急,我还没说关键的。”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吭声,暗示张通儒继续。

  “我知道平卢镇有哪些人跟安禄山关系亲密,将来方节帅带我在身边,有机会我指给您看。不,今天我就把这些人的名单写出来给方节帅参考,还有关于他们的一些秘闻。”

  张通儒伏跪在地,磕头恳求道。

  不得不说,这确实还有些吸引力。将来有助于自己接收安禄山的政治遗产。

  “确实有点意思……但还不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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