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30节

  李隆基志得意满的转过身,指着窗外的灯火,询问身后面色平静一言不发的高力士道。

  “圣人千古一帝,功业已不逊太宗皇帝。”

  高力士轻声恭维说道。

  “哼,那是自然,朕一直以太宗为榜样。朕就是要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让大唐的旗帜插遍每一处。

  率土之滨,皆为唐土。”

  李隆基背着双手,看着西南边那个硕大无比的灯轮,在夜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好似这开元盛世一般,璀璨夺目。

  “朕那三个不肖子呢?”

  李隆基忽然想到某一茬,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不悦。

  “回圣人,陈玄礼将军亲自带兵将东宫控制起来了。现在太子与鄂王、光王,皆被软禁于东宫内。太子妃之兄薛锈下狱,薛锈已然招供撺掇太子谋反之事,证据确凿。”

  高力士不动声色的说道。

  李隆基忍不住冷笑,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太子都没有谋反,哪里有什么证据确凿呢?

  李隆基不过是想让太子李瑛知道,哪怕关系再铁的亲眷,在威逼利诱之下,也会说出违心之言,做出违心之事。薛锈是李瑛的大舅子,结果还不是审问一下就招供了?

  世间视死如归之人,又有多少呢?

  “将卷宗送到东宫,让朕的那几个不肖子看看。”李隆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见高力士还没走,他疑惑问道:“如何不去传旨?”

  “圣人还没有说如何处置太子、鄂王、光王三人,奴不敢去传旨。”

  高力士恭敬说道。

  听到这话,李隆基感觉像是吃了一颗苍蝇那般恶心。

  十三皇子李告发说太子李瑛借两千副盔甲,这其实是李隆基暗中授意他这么做的。

  太子与鄂王、光王有没有真的谋反,李隆基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些人想谋反,暗地里也在联络外臣,拉拢外臣,确实是图谋不轨。

  但若是谈及实质性的谋反举动,那也实实在在是没有的。

  一想到这,李隆基不由得有些心虚。太子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如何想。

  因为对李隆基来说,太子有没有谋反不重要,他想不想谋反才是排第一位的。李瑛和其他二王想谋反,那么他们就该死,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至于为什么说太子和二王想谋反,李隆基觉得,他自己认为是这样就可以了,不需要听别人在一旁叽叽歪歪。

  比如说那个老是把“太子乃国本”挂在嘴边的张九龄。

  其他的那些,就是有没有证人,有没有证据,犯罪的逻辑链条是否清晰,太子是不是被冤枉之类的,全都不重要。

  甚至可以不用装点门面搞什么审讯。

  “将薛锈处死,卷宗交给太子与二王查看,然后放他们回十王宅,解除禁制。”

  李隆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高力士转身去传旨,稍稍松了口气。这个结局,比他预想的好不少。

  然而高力士还没走出勤政楼的房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将薛氏灭门。除了太子与二王及子嗣外,其余十王宅内相干人等,无论主仆家眷,统统杀掉!”

  李隆基的命令不含一丝感情,就好像他杀的不是人,而是待宰的猪犬一般。

  “喏,奴这便去传旨。”

  高力士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出了勤政楼。等走出去之后,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恢复了正常。在他印象里,李隆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统统杀掉”这四个字虽然短,但包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太子与其他二王的眷属与亲戚,府里的奴仆妃嫔,除了孩子,其余皆是一个不留。

  “要换太子了诶。”

  高力士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声。

  贵族们锦衣玉食,贵族们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也会家门被屠灭,无处说理。

  皇权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上,无人可以摆脱。

  高力士知道李瑛是“无辜的”,所谓“谋反心证”,跟当年酷吏张汤的“腹诽之罪”雷同。

  你说没有,但我认为你心里有,这便可以了。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我也不需要跟你讲什么证据。

  权力场上无父子,太子是名正言顺可以顶替天子的存在,这就决定了不可能有什么父慈子孝,也决定了太子之路不会一帆风顺,更是证明了与太子离得近的人,极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孰是孰非,谁可一言而决呢?既然决定参与这个游戏,就不要抱怨游戏规则残酷吧!

  高力士一边带着宫里的宦官前往东宫,一边感慨的思索。这一波,大概要死不少人了。

  权力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这是每个权贵都要回答的问题。

  对于某些人来说,如果没有权,那这条命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同的人,恐怕答案也是不一样的吧。

  高力士满怀心事的来到东宫,对太子李瑛和二王传旨。

  听到自己居然被放过,三位皇子喜极而泣。至于府里其他人要无辜被杀,那不是他们关注的问题。

  老婆没了再娶,留着小命在,就一切皆有可能。

  李隆基辣手无情,他们又何尝是心怀慈悲之辈?

  不过是大鱼吃小鱼一般的权力博弈罢了。

  人命?人命算个屁!

  高力士面无表情看着相拥而泣的太子与二王,不知为何,觉得他们好像三条狗。

  回到勤政楼,高力士便听到房间内传来琴声。进入之后,李隆基已经换了一身儒衫,双手放在一张古琴上弹奏着。琴声之中,带着杀伐之意,铿锵狰狞。

  看到高力士进来了,李隆基停止弹奏,轻声询问道:“太子与二王如何?”

  “回圣人,喜极而泣罢了。”

  “去把李龟年叫上,朕要去灯轮那边听他奏乐!”

  李隆基匆匆忙忙的起身,很是亲切的拍了拍高力士肩膀说道。

  这让高力士有种错觉,或许太子李瑛等皇子,在李隆基心里的地位,还真不如自己这个宦官。

  “圣人请稍后,奴这便去梨园喊李龟年去南门灯轮处。”

  高力士恭敬说道。

  “速去速去,朕一时技痒,要与之同奏!对了,让韦青也别走了。”

  李隆基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似的。

  ……

  “上元节啊,还是错过了上元节,我的长安花灯上元夜啊!”

  春暖花开,坐在从长安以东不远的“长乐驿”发出的马车上,郑叔清一个劲的唠叨哀嚎着,自己因为绕路而错过了一年一爽的长安上元节,此刻正悔恨不已。

  早知道就走武关道了,爬山很累,但不会耽误时间。

  “使君,您能不能不要再说了。上元夜那天,我们在黄河边的驿站,都快冻死了,连条狗都没有。驿站两旁的花灯挂得像是鬼火一般。这就是你念叨的上元节?不会是鬼节吧?”

  方重勇无奈的打断郑叔清说道。

  众人挤在拥挤的马车内胡侃着,长安郊外驿站繁忙得很,这马车里面还挤着一个醉醺醺的文士与他们同路,窝在角落里头睡觉。他不闹腾,郑叔清一行人就当他不存在了,该聊什么还是聊什么。

  “你这个黄口小儿懂个屁!长安的上元节,能和黄河边的破驿站比吗?那游街,那花灯,那腰细柔软的……”

  郑叔清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头。

  方重勇好像盲生发现华点,轻咳一声揶揄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郑使君,您看着一本正经的,似乎也很风流啊。

  是不是今年上元夜有貌美娘子等着你,让你心急如焚啊?”

  郑叔清刚要辩解,那个因为宿醉窝在马车角落里的文士却如同弹簧一般坐起,惊呼道:“好诗!好诗啊!是谁所作?”

  你踏马到底怎么回事?

  方重勇与郑叔清、严庄三人全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位文士,至于跟车夫坐在一起的阿段显然看不到,方来鹊睡着了不知道。马车里本来闲散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你写的?”

  那文士看着方重勇问道。

  本来想承认,不过想想一个孩童写这样的诗好像确实比较离谱,方重勇指着郑叔清说道:“是这位使君写的,不知阁下是……”

  “在下李太白,敢问这位郑使君是……”

  李白?

  方重勇与郑叔清等人一愣,这也太踏马巧合了!

  “鄙人郑叔清,此前为夔州刺史,现在回京述职,久仰久仰。”

  发现眼前的人是李白,郑叔清一时间不好意思把方重勇的话撤回来了。

第27章 各自的麻烦

  2023-08-20

  “这就是长安啊,好像城墙很矮,不过如此。”

  长安东北角的通化门前,方重勇抬起头看着目测不到六米高的城墙,不以为然说道。

  他不否认眼前长安城的壮阔,以古代的生产力来说,建造这样一座城,几乎已经是民力的极限。

  然而,来自现代的方重勇,却也是什么样的高楼大厦都见过,这里再大大得过三峡大坝么?

  老实说长安城的城墙有点“盛名之下”的味道。

  比自己想象中要矮很多,甚至不比夔州府城的城墙高多少!这显然不符合帝都该有的逼格。

  此外,方重勇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种规模庞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城池。还附带着这样“不太高”的城墙,是防御不了任何敌人的。

  防守长安城,只能御敌于外,牢牢掌控关中四塞才是王道。一旦关中的隘口被攻破,就意味着长安城的争夺战要刺刀见红!而能够突破关中的军队,很显然是不好惹的。

  “你在想什么呢!知道这几十里长的外城郭,多加高一尺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么?又不是你出钱!”

  郑叔清不满的打断他说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进城吧。”

  方重勇说完就往根本没什么人走的通化门走去,却是被郑叔清死死按住了肩膀。

  “通化门,直通内城,一般都是要入宫面圣才会去。或者是大臣出访他国,皇子出巡这样的事情。若无入内城的文书,便不可以入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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