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219节

  这些人看了看身旁如狼似虎,正面色不善盯着他们的金吾卫士卒,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与纠结后,一个个都十分肉疼,却又都老老实实的交了钱。

  没带钱的,都留了地址,承诺明日带钱过来交罚款。

  京兆府衙门前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一场冲突,被化为无形。

  “张司戈,这钱真是好赚啊。”

  一个金吾卫士卒一边将罚款装进早就准备好的箱子,一边兴奋的说道。

  “嘿嘿,那是啊,不过明日就换班,轮不到你们了。毕竟也要照顾一下金吾卫里面的其他弟兄。

  记得不要坏了规矩,一半是要交京兆府衙门的,剩下那一半,才是你们自己的。”

  “那肯定不得忘啊,一半也不少了。”

  另外一个金吾卫士卒笑道。今天真踏马爽,一言难尽,反正爽翻了就对了!

  本来他们还有点看不上那位新上任的左金吾卫中郎将,现在看来,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大爷!把官场的这些门路都给摸明白了!

  他们这些苦哈哈,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就没想到这样的“创收”办法呢。

  每个月那点俸禄,都要淡出鸟来,喝酒都不够,还得时常由家里接济。

  “某进去跟郑府尹支会一声,你们先收队回衙门。”

  张光晟交代了一句,拿起一个装钱的箱子就往京兆府衙门里走去。

  方重勇说过,跟别人合作办事的时候,见面分一半就是规矩。

  有这个规矩,他们在京兆府衙门附近收罚款,就是得到京兆府庇护与支持的合法行为。是受了京兆府尹郑叔清“委托”的公务,而不是私下里索贿的私事。

  方重勇的看法就是,无论办什么事情,哪怕对方是熟人,也不能坏了规矩,随便敷衍。

  对于这些习惯,张光晟很熟悉,他们当年在河西就是这么玩的。

  因为方重勇最讲规矩,说话办事一板一眼,所以他说的话在那边就是规矩,人人都信服。

  ……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带着一队人在长安皇城以外地区巡视了一整天的方重勇,在自己办公的签押房里,将一块涂了白漆的木板挂在墙上。

  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端正又醒目的大字:

  “为什么说金吾卫是废物”

  方重勇抱起双臂,看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通过今日的观察他才发现,如今的金吾卫,真是个干啥啥不行,编制和任务分配都极为尴尬的所谓“辣鸡禁军”。

  你说他们是丘八吧,装备就是好看的,兵员素质也差,没经过什么像样的军事训练,也很久都没有执行过像样的军事任务了。

  跟河西那些刀口舔血,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好几条人命的百战丘八比起来,金吾卫的士卒都是些嫩嫩的小鸡。

  你说他们是类似特警的准军事部队吧,装备同样也是好看,完全不方便用来抓贼。至于破案之类的就更别提了。贼人看到盔明甲亮的金吾卫士卒靠近,早就跑没影了!

  如果真要说的话,这就是一群行走的漂亮人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大概能震慑一下刚刚来长安的外地人。

  “此等废物,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啊。”

  方重勇喃喃自语感慨道。

  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混子心态,完全没想过什么出将入相,甚至造反当皇帝之类的事情。

  但比起刚刚接手的这五百金吾卫来,他已经算是奋斗派中的“内卷王”了。

  正当他沉思之时,张光晟小心翼翼的走进签押房,对方重勇拱手行礼道:“方将军,事情办妥了,非常顺利。预计我们再站岗三日,就不必再去了,京兆府衙门内自然有人眼红罚款,主动接手。”

  “是么?这么不经打啊。”

  方重勇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长安的百姓也太实诚了吧,果然还是沙州那边的粟特胡商更奸猾更难对付么?

  方重勇一时间有些感慨,怀疑他是不是有点高估对手了。

  “是这样的,不过左相那边,应该也不会就这么点道行吧。在陈年旧案上做文章,实际上也顶不了什么用啊。”

  张光晟亦是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嗯,先看看再说。”

  方重勇微微点头。他已经帮郑叔清出了主意,这一波,将皮球又踢回张守那边了。

  如果对方不出招,那么郑叔清足以安然渡过危险,等基哥回长安以后,幺蛾子也会消失,没有谁会在基哥眼皮底下耍这些无聊的套路。

  可是,张守真的就这么蠢么?

  方重勇在心中画下一个问号。

206.第182章 拯救废柴金吾卫

  206.

  2023-10-18

  “阿晟啊,你觉得,以沙州那边的情况看,长安的金吾卫,如何?”

  正当张光晟准备离去的时候,方重勇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将军可是要听实话?”

  张光晟凑到方重勇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他不得不谨慎,因为在一支军队里面肆无忌惮的说同僚坏话甚至开地图炮,是一件很危险也很不妥当的事情。

  哪怕是面对方重勇,也不能信口开河,口无遮拦。

  “当然是实话。你我之间说客套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装点门面的废物,绣花枕头。”

  张光晟一脸不屑的点评道。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了!

  不过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倒是对这些“同僚们”没有多少鄙视。

  金吾卫里面的人还是有点值得称道,那就是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废物。知道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被基哥嫌弃的“过气明星”。

  而不像是龙武军那样,明明都是些市井出身的废物,却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他们是基哥的亲军就变成了“强无敌”,可以在长安城内横着走。

  自从府兵制崩溃到如今形同虚设以后,南衙十六卫的兵员素质和编制,便断崖式下跌。

  大唐精兵如今皆出自边镇,几乎是朝野共识。其中又以长期管控草原与吐蕃两个方向的河西诸军最为精锐,战马数量也是最多的。

  张光晟说金吾卫里面都是些绣花枕头,倒也真有底气说这话,并不是在无聊吹牛。

  “首先,金吾卫的盔甲就太重了,只是美观,完全没有考虑到战斗的需要。末将穿着这一身盔甲到京兆府衙门跟前值守,好看是好看了,但也只能随便走走,真要穿着这幅盔甲去战斗,身体都活动不开,上阵了就要死。”

  张光晟首先就是吐槽金吾卫的盔甲太笨重,不如河西的骆驼皮甲好使。边镇的盔甲和兵器,都是在长期实践中反复验证过的。并不是朝廷给他们发什么兵器,他们就用什么兵器,私下里都是有选择的。

  穿着金吾卫的盔甲,别说是打仗,就是抓贼也跟不上,只能被别人拖死。

  “不错,某也想过这个问题。金吾卫的存在,只是……”

  方重勇想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

  你说金吾卫没用吧,他们这些人又实实在在维护着长安城的治安,处理着那些色役征发的小吏们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长安城内一旦发生严重的治安事件,又没有上升到谋反的程度,这一类麻烦都是金吾卫去摆平的。

  可要说他们有大用,那也不尽然。金吾卫破不了什么大案,监视官员,打听消息的水平也很平庸,人数还特别少,几乎是哪一头都不占。

  真要说的话,方重勇觉得他们就是典型的“有它没它一个样”吧。

  “方将军是想做什么呢?就这五百人,也折腾不出个花来。在沙州的时候,将军出征一次都不止五百呢。”

  张光晟有些气馁的说道。

  “坐以待毙,不是某的作风。就算当一个月的金吾卫中郎将,那也要玩出点名堂来啊。”

  方重勇用手指敲了敲那块写着“为什么说金吾卫是废物”的木板说道。

  听到这话,张光晟大惊,他难以置信问道:“方将军就只能当一个月的金吾卫中郎将么?”

  “对,最多一个月,圣人回长安后,某这个职务就要换人了。

  该不会真以为,以某的资历,可以长期担任金吾卫中郎将这个职务吧?”

  方重勇叹息说道,他心里很清楚,这次自己又是被基哥当枪使了。

  只不过,类似痛点其实也不过是做官的常态。

  反正在基哥眼里,其他人都是狗,无非是种类不同而已,真没有必要去纠结自己在皇帝心中是什么位置。

  做什么官,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仅此而已,其他的都是妄念,不提也罢。

  方重勇对此看得非常通透,几乎到了无欲则刚的地步。

  “唉,原来只能当一个月的金吾卫啊。”

  张光晟忍不住叹息道,金吾卫万般不好,在长安城内耀武扬威还是挺威风的。

  “都是历练,不要太贪,以后多的是机会。”

  方重勇看着签押房内的火把,目光灼灼说道。他的日子还很长,时间也还有很多。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做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回去歇着吧,好好休息,最近,我们可能有大麻烦。”

  方重勇幽幽叹息了一声,对一脸遗憾的张光晟说道。

  ……

  “这一局输了。”

  左相府的书房里,左相张守听完长子张献诚的汇报,失望的摇了摇头道。

  京兆府衙门今日的应对非常妥当,甚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他找不到一点破绽!

  除非动用极端手段!

  张守身边还坐着一个瘦小文弱的中年人,正是御史中丞张倚。

  经过一番折腾与缜密思考之后,张倚还是彻底倒向了左相张守,从而拒绝了右相李林甫伸过来的橄榄枝。

  无论李林甫怎么拉拢,张守对张倚开出拜相的条件,都远远超过了前者的价码。李林甫当然不可能支持张倚拜相,那样只会削弱自己的权柄。

  所以这一场争夺战,其实扣住张反而是关键的胜负手,但是已经可以半场开香槟的李林甫,到底还是被基哥横插了一脚。

  事实上,张倚现在掌控的权力,与负责边镇军务的张守非常互补,两人联合起来的效果,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而李林甫的权力基本盘都在六部,若是张倚拜相,则他必定会把手伸到六部当中,抢夺李林甫的权柄。

  正常情况下,张倚只可能倒向张守。

  权力的动物,眼中只有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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