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11节

  顾况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没有把红莲稻送出去,那就是没有失职,方重勇的要求,没有踩过他的底线。

  “这首诗,夔州府会张贴出来广而告之,顾屯监功劳没有,苦劳还是有的。”

  郑叔清将那首“锄禾日当午”递给顾况说道。

  “明白了,使君也是逼不得已吧。”

  顾况看完那首诗后,感慨的询问道,他已经原谅了面前两个人套路他的事情。

  “顾屯监不必多问,职责所在不得已而为之。”

  郑叔清满怀歉意说道。

  顾况微微点头,对着郑叔清拱手行礼,随即干净利落的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郑叔清看重方重勇无奈询问道:“马上要去跟韦青见面,你打算怎么跟他说呢?”

  “自有妙计,提前说了就不灵了。”

  方重勇继续卖关子,不肯将计划全盘托出。

  “你要是本官的儿子,早就被我打死了。”

  郑叔清叹息道。

  “要不,现在认个义父也不迟?”

  方重勇揶揄道,

  郑叔清失笑摇头,他家里那几个儿女,还真找不到一个能比得过方重勇的。

  二人一同来到凤仙楼的某个隔间,就看到身形飘逸,穿着不俗的韦青已经坐在桌案前的高脚凳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一见到方重勇和郑叔清,连忙招呼他们过来坐。

  “今日郑使君偶感风寒不能言语,一切由在下代劳,这一点,郑使君可以点头以示意。”

  方重勇对郑叔清使了个眼色说道。

  刺史大人连忙点头,又用食指点了点方重勇的胳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接着昨日的事情说,郑使君是想要朝廷提供什么帮助呢?”

  韦青微笑问道,说的是郑使君,看着的却是方重勇。

  “我们想要夔门江关的全权管辖权!”

  方重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韦青一愣,郑叔清本就掌控着夔州江关,只是这个全权管辖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已经给了的权力,又怎么能重复再给?

  “何为全权管辖?”

  韦青迷惑不解的问道,他虽然读过不少书,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音乐家歌唱家。

  “就是夔州江关是什么规矩,郑刺史可以一言而决,就这样。”

  方重勇若无其事的说道。

  “朝廷自有税法……”

  韦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说简单点吧,以后夔州江关的规矩,郑使君来定,等凑齐了那三十万税款后,郑使君应该就会前往长安述职了。到时候夔州江关的规矩,朝廷觉得好用,可以延续,觉得不好用,随时都能改。”

  方重勇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一番。

  韦青恍然大悟,原来方重勇是要改江关税率啊,这确实也是应有之意,李隆基在出发前,还特意嘱咐过,为了凑钱,可以稍稍提高一下税率。

  “如此也好,虽然是个很离谱的要求,但某可以在这里先应承下来。”

  韦青微微点头说道。

  “那便谢过天使了。”

  方重勇恭敬说道。

  似乎是担心郑叔清胡来,韦青强调道:“如果你们改关税税率,也不是不可,只是应该谨慎行事。”

  “放心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胡来的。这一点,郑使君可以对天发誓。”

  方重勇大言不惭的替郑叔清大包大揽下来。

第9章 朝堂风云

  2023-08-20

  顾况很守信,写了一封公文,盖上了屯监的公章以及自己的私人印信,说自己守护农田不利,僚人烧山的时候将其烧掉了一半,现在补种已然来不及了,请中枢责罚。

  并将其交给郑叔清过目,二人唏嘘客套了一番后,顾况这才告辞离开。

  然后他又“顺路”给方重勇留了一张字条,约在城外江边见面。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按理说,方重勇其实是可以不搭理顾况的。

  不过看到老实人被坑,方重勇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只身前往城外江边长亭,就看到一身粗布袍子的顾况早已在那里等候了。江风吹乱他不怎么打理的头发,显得有点狼狈。

  “小郎君人小心不小,一下子就把我给坑惨了啊。”

  顾况邀请方重勇坐下,一脸苦笑道。

  “顾大家……”

  “当不起啊,小郎君才是神童,那一首生当作人杰振聋发聩。”

  顾况很是客气的说道,显然余怒未消。

  “顾兄台,其实吧,这封公文虽然看上去你损失很大,但实际上,则很有可能因此入长安为京官,因祸得福。更不要说被追究责任了。”

  方重勇神秘一笑说道。

  “唉,谢你吉言,中枢不把我革职查办就要烧香拜佛了。”

  顾况一脸生无可恋,估计朝廷的调令下来之前,他都会吃不好睡不好。

  “顾兄台,你想啊,以前让装船运走的红莲稻,难道一点都没少,全都送到皇宫的府库了么?天子吃得了那么多?”

  方重勇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那倒也不是。”

  顾况讪笑道,他虽然是老实人,可这里头的道道,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不敢对贡品伸手,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长安的达官贵人那么多,要么有钱的,要么有权的,想吃点地方特产,那叫事么?如果皇帝不赏赐,难道就让这些珍贵的红莲稻直接烂在府库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从前,红莲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损失掉,送到李隆基手里的,能有发运时的一半,就是某些人吃相好看了!

  顾况很奇怪,为什么方重勇年纪轻轻,却对长安官场的那些道道很了解。

  “顾兄台写那一份公文,无形中就给许多人打了掩护。

  这些人得了顾兄的好处,又怎么会特意打击报复呢?所以此事不但没有什么危险,而且顾兄台还很可能因此获得提拔。

  毕竟,在夔州看管田地,与在长安看管田地,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那些人也不介意顾兄台这样知情识趣的人离自己近一点,不是么?”

  看顾况似乎听进去话了,方重勇开始详细解释此举为什么完全不会有事。

  顾况把红莲稻全部交出去,但是“货单”上只写五成的量,那么另外五成,就变成了朝廷监视范围以外的货物,换言之,将会堂而皇之的被“漂没”。李隆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如何,极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或者叫没时间关注这点小事。

  因为往年,也会“漂没”,但是过程可能有点曲折,比如说某些人会上报漕船沉了一艘,船上的红莲稻也被漂没了。

  长安的那些达官贵人得了顾况的好,肯定会投桃报李,帮忙遮掩。要不然,下次谁还会主动“孝敬”他们呢?

  “某原以为朝堂朗朗乾坤,朝政清明,没想到其中居然有这么多关节。”

  听完方重勇的解释后,顾况长叹一声,已经有辞官回家耕读的意思。

  “顾兄要是能去长安,见识一番长安风物,也是不枉此生,何苦出此颓丧之言呢?”

  方重勇安慰他道。

  顾况不答,只是摇头叹息,起身告辞离去。

  他离开了,方重勇一人看着江流上一艘接一艘,鱼贯而入通过夔门江关的漕船,又眺望对岸雄奇的白帝城,顿时感觉头脑分外清明。

  这段时间纷繁复杂的诸多事件,让他目不暇接。不过现在他已经把其中的种种怪异给理顺了。

  “非丞相在梦中,只有郑使君在梦中啊。”

  方重勇忍不住感慨道,他已经看破了迷局,但并不打算跟郑叔清和盘托出。

  “方有德,字全忠,天子潜龙时旧人。有一独子方重勇,自幼痴愚,口不能言。

  吾今日观之,古人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诚不我欺。你神童之名,不但正如郑叔清所说那样,而且犹有过之。”

  方重勇身后传来韦青那声线独特的嗓音。

  “天使谬赞了,当不起,当不起啊。”

  方重勇起身对着韦青行了一礼说道。

  “嗯,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想跟你聊聊朝堂的事情。毕竟,当年你父,提携过我。”

  韦青一脸感慨的说道,整理了一下身上一尘不染的袍子,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朝堂的事?怎讲?”

  方重勇装作一脸迷惑询问道。

  韦青侧过头,双目眺望远处碧绿的江水,很有些感慨的说道:“开元二十一年,关中大旱,长安缺粮甚多。次年三月圣人携百官入洛阳就食。返回长安后,圣人大怒,以为颜面扫地,遂命裴耀卿整顿黄河与江淮漕运。

  三年之期已到,裴相公政绩斐然,但是……”

  很多话,怕就怕“但是”二字。

  方重勇听郑叔清说过这事,裴耀卿虽然把黄河漕运整顿了,却又卡住了江淮漕运,导致运费暴涨。除了长安得了粮食外,两淮与江南的百姓与官吏都叫苦不迭。

  当然了,对于朝廷相公们来说,李隆基满意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我想,裴相公,应该是将江淮的米粮布匹等物,截留在黄河中游孟津等地建立常平仓,以抑平长安粮价,稳定民生了。”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这种结局,用屁股去猜都能猜到。

  听到这话,韦青哑然失笑道:“你已经不是一般的神童,而是国之祥瑞了。你说得不错,裴相公下令沿黄河建置河阴仓、集津仓、三门仓,征集天下租粮,由孟津溯河西上,三年时间便积存粮米七百万石,省下运费三十万缗。

  并将这笔钱款充作官府的和市费用。”

  所谓和市,就是与边镇外族交易所开的市集,可以理解为国家进口准备金。

  也就是说,裴耀卿将这些钱公用了,而不是交到了李隆基的小金库。

  方重勇心中暗想,如果他是李隆基,一定是脸上笑嘻嘻,嘴里喊爱卿,心里麻麦皮。

  当皇帝难道是为了造福天下人?

  或许有这样的皇帝,但绝大多数想当皇帝的人,无论有没有当上皇帝,他最终的想法一定是更好的享受生活!

  看到方重勇一直不说话,韦青微微皱眉道,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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