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些读书人又来了!”朱六留在金忠身边,帮衬着金忠。
闫方等锦衣卫还在养伤。
金忠目光闪烁:“你说他们是真来鸣冤的?还是惦记鄱阳的银子的呢?”
沈被抓,江西肯定知道了消息。
押送银子的船,朱永是假,张善才是真。
而张善回来,押送第二批银子的时候,这些读书人就开始堵门骂人,金忠处置几次,但越聚人越多。
江西是钟灵毓秀之地,盛产读书人。
禁令解开,海量的读书人齐聚鄱阳,鄱阳小城反而发达起来,成为鄱阳湖畔的明珠。
“大人,小的也不懂雅。”朱六真不懂。
金忠让他退下。
若是打探银子虚实,说不定还能再来一计。
“等朱仪入城后,让他来见本督。”金忠计上心头。
而在宫中。
于谦拖着病体入宫。
按理说,这个时间宫门已经落钥了,不该进宫的。
但于谦跪在冰天雪地里。
朱祁钰让人用吊篮吊他入宫。
胡、王、王复、岳正、孙原贞、耿九畴、白圭、姚夔、王越、仪铭等阁部重臣,全都来了。
全都吊入宫中。
朱祁钰已经准备睡觉了。
重臣却来了。
朝臣入殿后,跪拜行礼。
“诸卿先别说话,朕知错了。”
朱祁钰站起来,向朝臣躬身行礼:“朕以后不玩闹了,诸卿见谅。”
皇帝向朝臣低头,破天荒第一次。
但于谦等人却跪着不起来。
于谦脸色惨白,还在咳嗽:“陛下,皇位岂是儿戏啊!岂是您说让就让的!”
“祖宗英灵降怒,岂是您能承受得呀!”
“这是要载入史册的呀陛下!”
于谦眼睛通红,怒其胡闹。
胡厉喝道:“君上如此戏谑,置大明于何地!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王一头可到底,悲戚怒吼:“陛下呀,太宗英灵,岂能被随意惊动的!”
“您这是让祖宗泉下之灵,不得安息啊!”
这话太重了。
朱祁钰感受到了庞大的阻力。
“朕知错了!”朱祁钰知道自己玩大了。
让皇位可以。
但不能把太宗英灵招来呀,这是让皇位吗?
这是让祖宗不安,这是霍乱天下的征兆啊!
若换在汉朝,皇帝都能被废掉。
“诸卿起来吧。”朱祁钰近乎哀求。
“老臣不敢起来!”
孙原贞寒声喝问:“陛下视天下为儿戏,视祖宗而不顾,老臣担心这一起来,大明就不存在了!”
“陛下,您太过分了!”耿九畴低声道。
王越却道:“陛下,祖有德宗有功,合谓祖宗!”
“行善必昌,不昌,祖上有殃,殃尽必昌;”
“作恶必殃,不殃,祖上有德,德尽必殃!”
这话说得太重了!
“朕知错了!”朱祁钰躬身行礼。
真的玩大了。
不怪人家骂他,这要是传扬出去,他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毁了。
如今可是整饬江西呀,虎视眈眈之人不知凡几。
他现在就该韬光养晦。
“身为臣子,不能辅佐君王;”
“身为托孤重臣,不能佐视君王。”
“皆是老臣之罪,老臣愿以死而谢天下!”
胡重重磕头,目光决绝。
“老太傅,朕知错了!”朱祁钰再次行礼。
“大明因陛下而中兴,也因陛下而猝亡!”
于谦的话说得也狠:“微臣愿在中兴时而亡,不愿看大明猝而哭!请陛下赐臣死!”
“邢国公,朕知错了!”
朱祁钰没有直起腰来,说了第五遍知错。
“诸卿,朕知错了!”
第六遍!
朱祁钰最大的错误,就不该把太宗皇帝搬出来,装神弄鬼。
这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太宗皇帝显灵,难道是大明到了危难关头吗?
否则为什么显灵?
民间会不会出现这种揣测?
某些野心家,会不会以此来鼓动皇帝得位不正,进而叛乱呢?
政治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朱祁钰犯了大忌。
“朕知错了,诸卿请起!”
第七遍。
胡幽幽一叹,慢慢抬起头:“请陛下牢记这七个知错。”
“江山社稷,绝非儿戏。”
“绝不能因逞一时之快,就将祖宗英灵,置于儿戏。”
“这不是贤君所为,更不是卓越君主所做的事情!”
幸好,胡给他递个台阶。
“绝无下次,请诸卿为朕做个见证。”朱祁钰苦笑。
“咳咳咳!”
于谦剧烈咳嗽起来,用手遮住口鼻,却有鲜血流出。
“邢国公身体可有大碍?”朱祁钰吓了一跳。
如今军中最大支柱就是于谦。
于谦可不能死呀。
“谢陛下关心,微臣身体无碍。”于谦用绢帕净手,然后把带血的一面团在手里,不让人看到。
“快把邢国公扶起来,全都赐座。”
“夜深了,不宜饮茶,送参汤过来。”
朱祁钰关心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于谦却摇摇头:“只是天气骤冷,微臣身体不好,染病了而已,并无大碍。”
那怎么吐血了呢?
被气的!
太宗皇帝能随便搬出来玩吗?
这是亡国之兆!
朱祁钰苦笑:“诸卿,皆因皇太后和倭郡王合伙气朕,朕被气急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对天家事,朝臣是知道点的。
“朕削了漠北王的爵位,降亲王为郡王,所以皇太后佯装摔倒,碰瓷于朕。”
“毕竟是朕的嫡母。”
“朕敢怎么样?能怎么样?”
“无奈之下,只能将太宗皇帝搬出来。”
朱祁钰就一个字,赖呗。
推诿耍赖。
坏的都是皇太后和倭郡王,跟朕没关系。
“陛下,行事未免过于急躁了。”
于谦低声道:“诸王都在京中,亲王和郡王,没什么区别的?”
“陛下执着于削宗室亲王,效果微乎其微。”
“不如维持原状。”
于谦是反对皇帝苛责宗室的,反正已经在手里攥着了,何不用他们博取一个好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