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那些无知百姓,粗鄙不堪,竟然拿石头砸吾等!”提及此事,孔克就怒不可遏。
朱祁钰却抬起眼皮子:“你家就没半点错处吗?”
“吾家乃圣人之后,一心教化万民,自然不会和此等劣民一般见识。”孔克优越感十足。
朱祁钰眼眸阴了阴:“可朕却听说,你家强占百姓宅子。”
“导致那家百姓刚出生的婴孩夭折。”
“所以才找你家理论,结果被你家家丁打死。”
“有这事吗?”
焦胜给孔家安置的地方,是半个盖州。
但孔家上下,住不了这破县城,又嫌弃百姓屋舍残破逼仄,一个人才住一间房子,何等拥挤?
所以就干脆,把整个盖州的百姓驱赶出去。
驱赶过程中,有一家百姓,女人刚生了孩子,孩子不能见风,被他家强制丢出屋舍,婴孩夭折。
女人家去找孔家理论,结果全家被打死。
“陛下,此事绝对是谣言!”孔克死也不承认。
朱祁钰压着火:“焦胜禀报,你家有些纨绔子弟,.扰百姓家良善女儿,导致投井自杀两个,四个被虐死,可有此事?”
“回陛下,吾家乃圣人之家,此事绝对是污蔑!”
孔克疾声道:“一定是那焦胜,知道晚生察觉到了他的秘密,故意栽赃陷害给我家呢!”
又绕回来了。
朱祁钰已经一忍再忍了。
孔家仅住在盖州不到一个月,就闹出了十几条人命,这才是视人命如草芥啊。
“走私了一千口锅。”
朱祁钰沉吟问道:“孔克,那你搞没搞清楚,一千口铁锅,出自哪呢?”
“回陛下,出自山东。”
“半年前,焦谦从坐船去过山东公干。”
“所以晚生推断,就是在那个时候采购的。”孔克早有应答。
“那你知不知道,一千口铁锅,需要多少铁呢?”朱祁钰又问。
孔克还真知道。
一口二尺铁锅,需要十二斤生铁铸成!
一千口,就是一万二千斤铁!
这就出现了漏洞了。
焦胜三将,去哪采购这么多铁啊?
如今市面上卖得好的是广锅、潞锅、淮锅、无锡锅等等。
盖因这些地方,都产铁。
山东产铁吗?
孔克蠕了蠕唇,意识到了什么!
皇帝是怎么知道是一千口铁锅呢?
喀喇沁部不是被全歼了吗?
脑袋都被筑成京观了,他出京的时候,亲眼看到了的!
可皇帝不但知道孔家在盖州犯下的事,还知道铁锅的数量,还知道铁锅是从山东来的?
山东正在被犁清,孔家的势力衰减,会不会露出消息出来?
孔克暗叫不妙,立刻想办法找补。
“陛下,此事也只是晚生怀疑。”孔克立刻退了一步。
“怀疑?区区怀疑,就能抗旨不遵喽?”朱祁钰可不管他退让不退让。
既然辽东平定了,外患一去,朕也该清理一些老鼠了。
尤其这只老鼠,太遭人恨!
本来,他拿了孔家那么多东西,挺不好意思的,想网开一面,杀几个人就算了。
但孔家人实在不要脸!
把朕当软柿子捏?那朕就让你们断了手!
“求陛下恕罪!”
孔克反倒不解释了。
说得越多越错。
匍匐在地请罪。
朱祁钰冷笑两声,看向胡:“老太傅,您怎么看?”
“大明律严令,走私十斤铁,便是死刑!”
胡跪在地上:“老臣请陛下严查!”
孔克脸色一变。
胡乃大明朝定海神针,皇帝极为倚重他,这样的重臣,怎么能当皇帝的走狗呢?
睁开眼睛看看,我姓孔!
“晚生也认为该查个水落石出!”孔克附和道。
“查,自然要查的。”
朱祁钰胸有成竹,换个话题,问他:“孔家对辽宁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了。
孔克却没法说,之前把话说死了。
他本以为,用走私案邀功,然后趁机提出来,孔家返回山东。
结果,他认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自己处处是漏洞,这智商,难怪孔家衰落至斯呢。
“怎么不说话了?”
朱祁钰看向孔家其他人:“孔希塬,你说。”
孔希塬比孔克小了一辈,那也是孔家的老祖宗。
“回陛下,老臣不敢说。”
“说!”朱祁钰不想兜圈子。
孔希塬道:“回禀陛下,孔家想回祖地照料祖祠,请陛下成全!”
才是孔家冒死入京的目的。
不然,入京的路上,怎么会散播皇帝苛待孔家的谣言呢?
正因为散播谣言,等着士林发酵,孔克六人入京速度才慢了一些,这恰恰给了朱祁钰辗转腾挪的机会。
“为什么?”朱祁钰明知故问。
“陛下,孔家的根儿在曲阜,离开了曲阜,我孔家便是无根之萍,如何立足呀?”
孔希塬哭泣道:“人们都讲落叶归根,我们都不想做异乡鬼啊。”
“那王爵不要了?”朱祁钰问。
“求陛下收回王爵,我孔氏后人,能封公爵,已经是祖先遗泽了,吾等不敢浪费先祖遗泽!”
孔希塬豁出去了。
他是偏支,选他来说这番话,就是当成了弃子。
一旦皇帝发怒,死的也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若做成了,他就是家族功臣。
“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朕的脸往哪搁呢?”
朱祁钰手肘拄着案几,喝问:“山东、辽宁,大费周章几个月,你现在说一句想回家,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朕已经下了中旨,封你们一脉一王一侯,现在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们在打朕的脸吗?”
“是不是!”
朱祁钰忽然爆吼。
孔家六个人匍匐在地。
“那些文人戳朕的脊梁骨,骂朕刻薄孔家!”
朱祁钰慢慢走过来,喝问:“你们说,朕刻薄过你家吗?”
“没、没有!”孔希塬赶紧摇头。
“那你们入京,告什么御状!”朱祁钰暴怒。
“晚生等是检举罪臣……”孔克立刻道。
啪!
朱祁钰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亏你说得出口!”
孔克被打蒙了。
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对他动手。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靠山李贤,皇帝也不是没揍过,你们算个屁啊。
“谁是罪臣?”
“看看!”
朱祁钰把奏章丢在地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孛来亲口供述的!”
“还想蒙朕?”
“朕是信你,还是信辽东军啊?”
孔克翻开奏章,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署名曹义。
供述人是孛来,字迹清楚,还有孛来的血手印。
“污蔑,陛下,这是污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