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了,皇帝做事太心急。
做事宜缓不宜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偏偏皇帝就要吃热豆腐。
“甘肃往西过于荒凉、贫瘠,怕是人家也不乐意安置在此。”
胡慢慢走到地图前,斟酌着说:“就算愿意,夹在西番和大明中间,怕是也会反复,不宜安置。”
“蒙人和帖木儿同根同源,这些丁口就算被大明杀怕了,安置在塞外,老臣担心其叛逃。”
他目光上移:“陛下不是想扩大辽东嘛。”
“正好,辽东是一本五国志,互相牵制,互相制衡,若是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
“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鞑靼,这次被大明教训后,一时半会不敢再袭扰边关了,自然不敢勾结他们。”
“兀良哈、女真和朝鲜,对帖木儿汗国的人来说,过于陌生,还不如大明亲近呢。”
“陛下不在犯愁,在四平城如何戍卫十万大军嘛?”
“这不是天送大军而来嘛,就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四平城。”
不愧是老怪物。
胡想得面面俱到。
一箭数雕。
朱祁钰想收兀良哈人,收回奴儿干都司。
苦于没有足够的实力。
胡直接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如一只鲶鱼般进入鱼群,优势正在朝大明的方向倾斜。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傅真是国朝的定海神针啊,朕一日都缺不得老太傅啊。”
朱祁钰由衷赞叹。
“陛下谬赞了。”胡抚须而笑。
论坏,还得看读书人。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人了。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各地都有灾情。
就如现在的京师,外面仍下着细雨,天有阴霾。
“冯孝,今天几号了?”朱祁钰忽然抬头问。
“回皇爷,今儿五月二十七了。”
“马上就要春闱了,诸王府中的将军可有到京师的?”朱祁钰问。
冯孝让人去拿归档,得出结论,一个没到。
“哼!”
朱祁钰冷笑两声:“都跟朕耍心眼呢,等六月初一,准备一桌酒宴,郑王的舞蹈练得如何了?催他尽快练习,宴会上正好为朕舞蹈。”
“奴婢遵旨!”冯孝心中惴惴,皇帝又要打人了。
到了一更天,奏章才处置完毕。
朱祁钰站起来溜达,在庭院里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件事来:“那两个夷人,还在宫外跪着?”
“回皇爷,您没诏见他们,自然是跪着的。”冯孝满脸理所当然。
但他不知道,夷人膝盖不会弯曲。
可爱的小夷人,会不会因为跪了一天,学会了奇怪的蹲着上厕所呢?
“宣进来。”
“皇爷,宫门已经落钥了,无重大事件,还请莫要开门。”
冯孝心里不以为然,夷人能睹见天颜,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别说跪一天,就让他们跪到死,那都是应该的。
“朕都说了要见见了。”
冯孝却摇摇头:“皇爷,为了那等肮脏的夷人,岂能随意开宫门?他们不配!”
“罢了,就让他们跪着吧,朕明日下了早朝,再诏见他们。”
朱祁钰一想也是,大明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番邦被大明人打死,都是白打死。
“皇爷圣明。”冯孝磕头。
朱祁钰开始锻炼,练了半个时辰,一身臭汗的去沐浴,沐浴后才安枕。
翌日下了早朝。
回乾清宫的路上:“皇爷,那两个夷人晕过去了。”
“怎么这般不经折腾呢?才跪了一个晚上,泼醒吧,宣进来,朕先见他们,再批阅奏章。”
朱祁钰下御辇的时候,小雨也停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会,才进入殿内,殿内很潮,衣袍黏糊糊的,谈允贤给他调了祛湿的药茶。
这时,两个走路姿态很诡异,表情幽怨,脸上还有水渍的夷人走了进来。
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待客之道吗?
“叩拜!”小太监叮嘱他俩。
他俩入宫前被教过礼仪了,但仅懂一点点汉语,所以叩拜的姿势一点都不标准。
直到礼成,朱祁钰才缓缓开口:“尔等是哪个国家的?”
压根就没让他们平身。
“回陛下,我们是佛郎机人。”他说的汉语很蹩脚,需要一个翻译。
四夷馆有世界各国的翻译,甚至太祖时期,国子监还要学泰西语,大明进士都是全才。
“入京可有进献什么宝物啊?”
两个夷人都懵了,您连我们的名字都没问,就先要东西,您是商人口中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您不应该直接赏赐我们宝物吗?
“回禀皇帝陛下,我们有佛经进献。”一个夷人捧着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真经。
就是圣经的翻译本。
唐时景教盛行,确实有翻译过来的圣经,奈何都毁于战火了,到现在只是在典籍中提及只言片语。
“朕不信佛。”
朱祁钰让人收下:“既然你们信佛,朕就赐你们金刚经一套。”
两个夷人直接哭了。
您是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我们进献真经,您应该满脸震惊,奉为神物,对着神物叩拜呀,然后为了赞扬神的使者,应该赐给我们很多很多黄金……
结果,回礼是一本印刷很烂的金刚经。
这纸翻动之余,都掉渣子,这玩意能看?
两个夷人有点心疼了,那圣经是花巨资翻译过来的,虽然只有《四福音书》,那也花了巨资的,拿来进京哄骗皇帝。
不过,他们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知道大明皇帝不好糊弄。
这大明规矩特别多,让他们一直跪着,膝盖都跪废了,也不许起来,大明皇帝一点都不慈祥,眼神如鹰,声音阴鸷,让人惊恐。
“朕听说你们上岸做贸易?谁允许的呀?”朱祁钰缓缓问。
“是、是……”
两个夷人也懵了,大明禁海,也不许夷人上岸。
他们是怎么上岸的呢?
“未经允许便上岸大明,拖出去,抽二十鞭子!”朱祁钰就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些商人,个个鬼精鬼精的,跟他们耍心眼,他这个皇帝可不是对手。
那就先立威,抽到他们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两个夷人哭喊着,被拖下去抽鞭子。
二十鞭子抽完,两个人奄奄一息,真没想到,被刘玉太监邀请入大明朝觐天子,谁能想到,差点被抽死。
大明皇帝有毒!
他们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朕再问你们,你们是哪国的人啊?”看着他们的惨样,朱祁钰缓缓开口。
“佛郎机,佛郎机……”
看来是没撒谎。
“分别叫什么名字?”朱祁钰又问。
一个叫里多德,一个叫亚玛士。
“这名字,呵,朕的狗都不会叫这名字。”
朱祁钰笑了一声:“你们上岸有什么目的啊?”
“做生意呀,想赚钱。”两个夷人真的哭了,这大明太可怕了,再也不来了。
“做什么生意?”
“卖些东西,什么赚钱就卖什么。”两个夷人哆哆嗦嗦回答。
“那你们手上的老茧,是怎么回事?”
朱祁钰让人把两个夷人的手拽出来,太监一摸就知道,这是拿刀的手。
“我是退役的船员,想自己做点买卖,就和兄弟买了艘船,跟随船队来了大明……”亚玛士把什么都撂了。
佛郎机人,其实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称。
若是船员的话,他们应该去过美洲!
朱祁钰不动声色问:“你们当兵时,都去哪啊?”
“就在海上漂着,转运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亚玛士显然在忽悠朱祁钰。
拿生活用品去跟美洲土著换白银,叫辛苦钱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比这更白漂的生意了。
“在海上生活不容易啊,来,把他的手剁下来。”朱祁钰云淡风轻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