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目光闪烁:“堂堂右副都御使,说没了就没了,朕派去了多少官员,杳无音信!连厂卫到了山东,都可能消失。”
“这是在挑衅中枢!挑衅于朕!”
“朕就全了他们的意思!”
“于谦,清理山东官场之后,再在全山东理清匪患,一个山匪都不许再有!”
“抓到的山匪,头目斩首,余者变成劳役,开山建路,全部累死!一个不许活!”
“再传旨李贤,跟女真借一块地,建造一座大城,取名四平!”
“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建造一座美轮美奂的城池!”
“请北孔移入四平城!”
嘶!
奉天殿内倒吸一片冷气。
皇帝疯了!
皇帝杀空山东官场也就罢了,清理匪患也可以,怎么敢动孔家啊!
那是圣人之后啊!
您难道不要法统了吗?
可是,谁敢劝啊!
百官看向胡,胡喟然长叹,不发一言。
“请陛下顾念天下读书人之心!”这时,耿九畴跃然出列,跪在殿中间。
朱祁钰眼皮子抬起:“何意?”
“微臣清楚陛下深恨山东之乱,想恢复承平岁月,但陛下可杀官吏,可平匪患,却不可请圣人之后移居。”
耿九畴豁出去了。
“曲阜和四平一样,都是大明领土,如何不行?”
朱祁钰笑道:“朕会直接下中旨,请衍圣公全家思量的,朕想衍圣公之家,必会体谅朕的苦心。”
“若衍圣公家不愿意呢?”耿九畴胆子够大的。
“不愿意就算了,朕也不强求。”
朱祁钰笑道:“但朕相信,衍圣公会体谅朕的,对了,孔弘绪到哪了?刚到京城?让他加快脚步,朕在奉天殿上等着他!”
他又看向耿九畴:“衍圣公马上便要到了,不信你可当面问他,朕相信他会同意的。”
“这……”
耿九畴犹豫,他担心皇帝用强,可皇帝却说不用强制的。
若不强制,衍圣公全家怎么会迁居那荒凉之地呢?
狗屁的四平城,没听说嘛,让女真拿出一块地皮出来建城,连现有的土地都不愿意给衍圣公建城,可见陛下之抠。
再说了,女真和大明,龃龉不断。
若把四平城建在战场之上,乐子可就大了。
万一女真打进城了,他们是该投降呢?还是该投降呢?
不过,此事必然不成。
天下读书人,可将衍圣公视为圣人之家,岂能由着皇帝的性子胡来?
等着陛下中旨传到天下各地,必使群情激奋。
“陛下可保证,绝不强制吗?”白圭问道。
“自然,朕说到做到,若衍圣公不愿意,那便算了。”
朱祁钰看向于谦:“把中旨发下去,朕相信,这天下人都是心向着朕的!”
于谦皱眉,陛下您哪来的底气呢?
不过,皇帝这招够绝的。
把剩下的京营兵丁交给他,把他一起踢去了山东。
之前,皇帝说过多少次不担心他功高盖主,所以这次又给他兵权,可见知行合一,圆了皇帝的美名。
又担心在他京中兴风作浪,干脆把他踢出京城,顺带着把京营拿到战场上消耗。
皇帝的心是真毒啊!
“回皇爷,衍圣公到了!”冯孝低声禀报。
“宣进殿里来!”
十岁的孔弘绪,当代衍圣公,踩着鼓点进殿,拜见皇帝。
可礼行完了,皇帝却不让他起身。
他小心翼翼打量一番,岳父大人并没在朝堂上,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岳父李贤去辽东上任了。
看着威严的皇帝,他心里发怵。
尤其山东大涝,这种错事让他十分担忧。
“衍圣公,朕问你,朕欲请衍圣公全族,改居四平城,意下如何?”朱祁钰直截了当。
孔弘绪一懵,咋回事啊?
我们孔家招你惹你了呀,怎么一脚把我们踢去四平城了呢?四平城在哪啊?我都没听过!
“回禀陛下,微臣家居乃先祖圣地,孔氏繁衍千年,俱在圣地,若离开祖地,恐怕族中诸老不愿,请陛下见谅。”
孔弘绪婉拒。
可等了半天,皇帝都不应声。
他就一直撅着,膝盖都快跪麻了,脑袋点在地上,血液倒流,十分难受。
“请陛下见谅!”等了好半天,皇帝都没声音,孔弘绪只能自己说话。
奈何,朱祁钰跟没听到一样。
他想求救百官,问题是岳父李贤没在朝堂上,其他人他也不熟啊。
怎么就没人帮我说话呢?
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
耿九畴蠕了蠕唇,觉得陛下做事太小人,口口声声说绝不强迫,结果却用这种方式压制一个十岁孩子,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他刚要说话,身后的轩拉住他。
叶盛、白圭等人也想说话,却又不敢。
气氛凝固了一刻钟。
御案后的皇帝,闭着眼睛,脑袋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跪着的孔弘绪,血液逆流,浑身的血涌在头上,幸好岁数小,若换做老臣,这回准死在这。
实在忍不住了。
他活动一下脖子,却看见皇帝的眼睛陡然睁开。
站在皇帝身侧的太监猫着腰下来,从其他太监手里接过来一把戒尺,狠狠抽在他的屁股上。
“啊!”孔弘绪惨叫一声。
“低下头!不许僭越!”冯孝阴冷道。
孔弘绪立刻乖乖低下头,冯孝才上去。
他算明白了,若不答应,皇帝就不让他起来。
皇帝这也太损了吧!
我们孔家哪得罪您了呀?我们都是良民好不好啊!
“陛下,非是微臣不愿意,只是家中老人,想要落叶归根,不愿意离开祖地,请陛下谅解!”
孔弘绪还在坚持。
这货十分聪明,知道再熬一会,一定会有人帮他说话的。
这天下,毕竟都在读圣贤书,圣贤的后人在这呢,谁能当做没看到啊!
再熬一熬!
可等了好半天,还是没人说话。
他想要服软了,身上哪里都疼。
“陛下!”
却在这时,耿九畴跃然而出:“衍圣公已经行礼完毕,请陛下按照礼制,令其起身。”
此言一出,朝臣立刻知道,耿九畴捅马蜂窝了。
朱祁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倏地笑道:“唉,朕刚才眯着了,这几天实在太累了,衍圣公还没起来呀?快快请起!耿寺卿也请起!”
孔弘绪站了起来,舒服了。
看吧,天下读书人,都站在我家这边呢,终究有人会为我说话的!
“你刚才说了什么呀?”朱祁钰忽然问。
孔弘绪的小脸登时就垮了。
还得跪啊!
他只能跪下,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结果,上面又没声了!
孔弘绪都快哭了,这皇帝有点玩赖啊!
“陛下,衍圣公已经回禀了!”耿九畴咬着牙,又站了出来。
朝臣都用勇士的眼神看着他。
“嗯?”
朱祁钰仿佛才睡醒一样:“说完了?朕没听到,再说一遍!”
“臣等不想离开祖地……”
“再说一遍!”朱祁钰换招了,你不想离开,就当复读机呗。
孔弘绪快要哭出来了:“陛下,臣等……”
长篇大论,说得有理有据,不愧是孔圣人的后人,学习这块确实没落下。
“再说一遍。”
孔弘绪只能哭着又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