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要跪下啊!”
“七十年过去了,朕都要死了,朕还是恨他!一刻都不停息的恨他!”
“哪怕去了地下,朕还要再杀他一次!”
朱见漭很少见到他爹情绪失控的样子。
他无法理解,当时因为土木堡之变和北京保卫战,大明衰退到什么样子,可以说北方一片疮痍,饿殍遍地,家家户户连衣服都没得穿,饭也吃不饱。
这些都是朱祁镇下旨打开边防,造成的!
没有他的圣旨,瓦剌就算雄兵百万,也打不开大明的边防!
“好吧!”
“就算他跪下了,他怕死,他要求生,他舍不得死!”
“好!”
“朕能理解他。”
“只要他不打开大明边防,朕不至于如此恨他。”
“他可以给朝廷写信,朕花钱赎他,给多少钱,朕都愿意!甚至,他回来索要皇位,朕也给他!”
“朕都可以不要!”
“可他为什么要打开大明边防啊!”
“老四,你不知道啊,景泰元年,北京保卫战之后,大明整个北方,衰落成什么样子啊。”
“洪武朝,北方什么样子,景泰朝就是什么样子。”
“若无他圣旨,叫开边关城门,哪来的北京保卫战?”
“北方怎么会衰落成这样啊!都是他的罪!”
“为何景泰朝要完全仰仗漕运啊,就因为北方彻底烂了,烂得不成样子了。”
“那种烂,是想象不到啊,哪怕京畿,走几十里都见不到几个人,全是荒地,长满了野草。”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他都敢放任也先打进北京城,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从土木堡之变后,朕的亲哥哥就死了!”
“起码在朕的心里,他就死了!”
“朝臣将责任怪罪到一个太监的头上!”
“却不想,若无他授意,王振怎么敢做那些事啊!”
“朕都佩服那些文官,给土木堡之变找了很多很多理由,朕听来都觉得可笑。”
“什么狗屁理由,都是借口!”
“什么借口都洗不白他!”
“朕恨他!”
“即便因他土木堡之变,让朕登上帝位,朕也恨他!”
“即便过去了七十年,朕对他的恨,没有一刻钟消减!”
“恨他让繁盛至极的大明,变得千疮百孔!”
“恨他让大明边关七十余年建立起来的城防,毁于一旦!”
“恨他让大明从对外开拓,进入到被迫战略收缩;恨他因为瓦剌之败,导致藩国臣属,纷纷将朕看做笑柄!”
“你可知道,永乐朝,我大明有多少藩属国啊!一百多个啊!遍布整个亚洲!可以说,整个亚洲,皆是我大明之土!”
“可土木堡之变后,莫说整个亚洲了,连贵州都不是了!”
“朝鲜、安南看尽了大明的笑话!”
“藩国虽然没脱离大明,但都对朕不太上心了。”
“乌斯都不许朕派人上高原!是瞧不起大明啊。”
“正统十四年,到景泰四年,云南一年多少次造反啊!”
“镇压不住了!”
“三征麓川,已经让云南所有藩属看出大明的虚弱,而土木堡之败后,天下人都看穿了大明是只纸老虎!”
“大明完了!”
“两京十三省,云南、贵州、广西都离开了大明怀抱啊,甚至辽东也不稳,湖广流民遍地,山东饿殍遍野,大明能支撑的,不过区区几个省而已!”
“整个北方,烂得不能在烂了。”
“只剩下江南,来维持整个大明的财政。”
“永乐皇帝为什么要迁都北京?就是要君王守国门,就是要维持军事实力永不衰退,不停对外开拓。”
“永乐皇帝,雄才伟略,想要在陆地上、海洋上,建立庞大的帝国,恢复汉唐之盛。”
“却毁在他的不孝孙子手里呀!”
“土木堡一败,大明什么都没有了。”
“开拓个屁啊,吃饭都是问题!”
“不是因为一场战争失败,而是因为他叫开了大明边防!”
“整个边防系统毁于一旦,无数精锐兵卒被屠杀,大明整个北方成为了胡族跑马之地。”
“彻底烂了。”
“千疮百孔!”
“关键是人的信心也没了!”
“不敢打了!”
“所有将领,闻胡丧胆!”
“没人敢打。”
“看见骑马的胡人就打哆嗦,恐惧啊,因为打不过呀。”
“土木堡之变,打断了大明的脊梁。”
“准确地讲,是他叫门,叫垮了大明!”
朱祁钰剧烈咳嗽起来,平复情绪,缓缓道:“要不朕之前怎么说,北京保卫战,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争啊!”
“那场战争,整个北京城就是战场。”
“赢不了啊。”
“能打仗的敢打仗的,都死了!”
“剩下的都是不敢打仗的懦夫,都是废物啊。”
“不是大明弱,而是厉害的都死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泪水在眼皮上翻滚:“大明永远都不可能对外开拓了,永乐朝定下的国策,做不到了,洪武、永乐朝留下的底子,祸害没了。”
“别说开拓了,连朕都得向江南要饭吃。”
“没有漕运,大明就得饿死,莫说养边关士卒了,就是朕都得是江南养着。”
“所以江南士绅的权力急速膨胀。”
“大明美其名曰是两京十三省,其实也就剩下两京五省而已,就这几个省,还不听朕的呢。”
“朕恨他!”
“朕永远都无法原谅他!”
“因为他,五十多万军民阵亡。”
“因为他,几百万人被抢掠,多少妇女被侮辱,数不胜数!”
“整个京畿,家家挂白,整个北方,没有一家没死人的。”
“北方彻底沦为一块烂地。”
“因为他,大明从世界霸主,变成了世界耻笑的对象,连撮尔小国都干笑话我大明。”
“因为他,大明边防系统崩溃,连守卫都做不到,遑论出塞攻打胡族呢?做不到了!”
“因为他,朕得向江南士绅跪着讨饭吃,整个北方,都得靠朕要饭活着!”
“大明朝廷,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老朱家,也因此沦为笑柄!”
“大明的脊梁断了,直起不来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朕恨他,他回京之时,朕就想开宗庙,亲手杀了他!”
“可天下人不让啊!”
“而朕当时也被权力迷昏了眼睛,也不敢坚持,还奉他为太上皇,他配吗?”
“他不配!”
朱祁钰平息心神,颓然躺在床上:“朕无可奈何呀。”
“朕当时的治政水平太烂了。”
“要么杀了他,要么将他荣养起来。”
“可朕都没做到。”
“朕是人,是人就有感情,他对不起大明,但对朕还算是不错的,是个好哥哥。”
“说实话,在朕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愧对他,但得到的皇位,绝对不肯吐出来。”
“他刚住南宫时,朕还很愧疚,就像是一个孩子,第一次夺走了另一个孩子最心爱的玩具,心里会恐慌,会彷徨,会恐惧,会愧疚,朕就是这样的。”
“可如果抢了两次、三次,就习惯了。”
“或者说,如果有人告诉朕,他会虎视眈眈把你心爱的玩具抢走时,朕就不会愧疚了。”
“是的,他刚回来不久,就有朝臣谏言,让朕把皇位还给他,朕的愧疚消失了,变得狠毒。”
“朕绝不会将皇位还给他的,绝对不会!”
“可这般谏言的人很多,朕开始害怕了。”
“朕第一个想法,就是监视他,是不是他会外界人联系,唆使朝臣让他复辟?朕的想法,很幼稚的。”
“朕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朕就开始不许他出南宫半步,并派人监视他。”
“刚监视不久,宫中、朝中都说朕苛待他。”
“朕根本就不懂什么处置政治事件,就像是个叛逆的孩子,他们越说朕苛待他,朕越要这样做,即便朕心中从来没这样想过的。”
“这个时候,钱皇后、朕的杭皇后、汪皇后、孙太后都来劝朕,希望朕对他好一点。”
“朕答应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