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原因?”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眼睛看着天花板:“因为朕老了,朕年轻时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
“纵然天下权柄仍然在朕手里。”
“朕去操弄不动了。”
“有跟没有,没区别了。”
“朕五十岁时,尚能每日处置政务六七个时辰,现在呢,朕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了。”
“朕说完了这句,忘记了那句,总在反复做一件事啊。”
“人老了,没用了。”
“所以,朕明知有人阴谋推动换太子,却要忍之顺之,换朕六十岁时,必须要查个清楚。”
“老四啊,你今年五十七岁了,尚且没感受到衰老,是你的福气。”
“等你到六十七岁,七十七岁的时候,还能如现在这般吗?”
“老大会疯,你的太子也会疯的。”
“老四,听爹一句劝。”
“疆域太大,没好处的。”
朱见漭的太子朱佑今年也三十八岁了,当了这么多年商太子,心里真半点想法都没有吗?
老皇帝说的对,人老被嫌,皇帝也不例外。
朱见漭再活二十年,他儿子也会发疯的。
不,再活十年,他儿子也会造反的。
那个时候,如果他在外面打仗,儿子却在北京登基了,他该怎么办?他将面对比杨广更加窘迫的事情。
当初杨广征高句丽的时候,杨玄感造反了,导致北征草草结束。
而他儿子朱佑则登基了,他尴不尴尬?
“可将商国基业拱手让人,儿臣心里不甘心。”朱见漭多少听进去一点。
“拱手让人?让给亲兄弟、亲侄子,也叫让给别人吗?”
朱祁钰道:“他连皇位都让给你了,区区商国,有何舍不得的?”
很显然,老皇帝是想让朱见淇去做商王,去做商国皇帝。
朱佑去做商太子。
等于朱见漭和朱见淇基业对调。
可朱见漭却想统一世界,起码统一亚欧两大洲,将乌拉尔山作为大明中轴线,也作为大明的新圣山。
但这很很显然非常不现实啊,即便在高铁飞机纵横的现代,也不可能诞生这样一个恐怖国家。
疆域越大,分裂越快。
老苏就是最好的例子,吞并太多国家了,这些国家都不是什么富裕国家,还没有百年国祚呢。
苦寒之地好占领,但这些地盘的人要养着的,就算不养也留不住人,还是往温暖地区跑,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
大明占据了膏腴之地一千多万,能保住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爹?”
朱见漭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爹睡着了。
话说一半,老爷子的精力支撑不住了。
朱见漭长叹一声,退出养心殿,还在熟悉皇宫,太子册封礼还没举行,老皇帝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初步定在五月初五。
即便没有正式册封,朱见漭却开始处置政务了。
他住进慈宁宫里,处置天下政务。
接下来几天,朱祁钰都没有诏见朱佑,即便朱佑每天都会上疏,请求探望老皇帝。
奈何老皇帝不准,倒是传了口谕,让他安心。
作为丢了太孙位的朱佑,实在太冤枉了。
他搬回了万寿宫里,以前拥簇在他身旁的群臣谋士,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闻听皇帝得病后,他日日上疏请求侍奉汤药,却被朝廷拒绝。
他应该恨四叔的。
可他四叔秉政后,第一件事就是肃贪。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特殊时代,商王竟敢直接肃贪,展露其雄才伟略。
这又是一个和老皇帝一样的霸主型君主。
朱见淇是远远不如的。
在国策上,朱见漭完全遵循老皇帝制定的国策,上任第一天,就花出去十几亿,接下来每天,就如潮水般往外撒钱。
京师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即便这种繁荣,存在着泡沫,但真的繁荣了。
这是换太子,朱见漭必须撒出去的福利,不然怎么普天同庆?
朱见漭扩大都察院,下设东南西北中五个分院,将天下分为五部分,增设御史和监察史,加强监督中枢,巡视地方。
进一步扩大科道言官的权柄。
很显然,他不像朱见淇,心里发虚,担心民间乱说话。
朱见漭胸襟不一定开阔,但他肯定敢听真话,因为他敢杀人,也在苦等烧三把火立威的机会。
一场轰轰烈烈的肃贪开始。
先肃清都察院、监察史和厂卫等职能部门,然后肃清中枢,再肃清地方,谁也别想跑。
朱见漭上任一个星期,处死一千二百余人,籍没家产三千六百零八家,贬斥中枢官员798人,京师所有监狱,人满为患。
重启京察,从三年一察,改为一年一察。
他沿用老皇帝的治政理念,庸者下能者上,京察范围,扩大到所有吃公粮的人,人人都要察。
朱见漭最狠的是,将工部铁路局、公路局的人杀光了。
七天内,杀了一个工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郎中、主事杀了七十多个。
其中有勋贵参与,夺爵十二人,即墨家产一家。
顿时,把整个中枢杀得瑟瑟发抖。
他将商国精锐驻入京营,六万多骑兵在手,是他最大的底气。
朝中对商王的评价,从好变坏,而民间口风恰恰相反,都支持商王肃贪。
大明的赃罚库,早就年久失修了。
太久没有用了。
杀了一个星期,就堆满了整个赃罚库。
朱见漭杀人还要诛心,他直接下诏书,宣布将所有赃罚银用作民间福利建设。
市场信心肉眼可见的回升。
当初迎立朱见漭的朝臣,此刻都在后悔。
这家伙不讲武德啊。
我们拥立了你,你却对我们大开杀戒,杀几个也行,但没让你血流成河啊。
此刻所有人才意识到,马上皇帝的恐怖。
景泰帝并非马上皇帝,但他杀人可不手软,这回来个真正的马上皇帝,大明官员又到了瑟瑟发抖的时代了。
朱见漭给张敷华上个美谥,参加了他的葬礼。
作为童年回忆里的大魔王,他们二人之间的书信一直不断,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可却永别了,他很怀念这位故人。
他提拔了达芬奇,提拔了一批曾经关系不错的朝臣,作为新太子党。
然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杀得好。”
朱祁钰刚喝完粥,牙齿没剩几颗了,这年头的镶牙技术也一般,镶完吃饭也不香,还麻烦。
“老四,只有你有这个魄力。”
“朕本来寄希望于太孙,可他秉政后,却被朝廷官员腐化了,忘记了对朕的承诺。”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马上皇帝。”
“又带来几万精锐骑兵,可以控制京畿绝对安全。”
“但这点兵不够用,继续从商国调兵来,再从魏国和息国调兵入京,你的那些兄弟们都比较服气你,肯定愿意借兵给你的。”
“整肃朝堂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军中的利益。”
“等朝堂整肃完毕,就整肃军中。”
朱祁钰道:“大明上下通道不畅,早晚要出大问题的,必须杀,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上下通畅,让底层人才上来。”
“寒门贵子,才是一把好用的刀。”
“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该知道这些的,不用朕手把手教你。”
一边说着,朱祁钰要站起来溜达溜达。
朱见漭扶着他:“爹,儿子就知道您会支持儿子的!”
这就是他爹!
永远以大明利益为重,任何人阻挡大明发展,他都会毫不犹豫杀掉,就如朱见淇。
“支持也只是嘴上支持了。”
“实际行动上,朕支持不了了。”
“勋贵,只要朕不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朕。”
“可一旦朕动了,就未必了。”
“老大不就是嘛,要推恩,所以勋贵要反他。”
“你可以肃贪,可以杀人,但不要轻易夺爵,更不能诛族,更不能夺走他们的命根子。”
“这样的话,勋贵就永远是你手中的刀。”
朱见漭明白。
其实论罪的话,勋贵的罪足够被诛族,但只是夺爵而已,正常来说,夺爵都是暂时的,只要过几年乖巧听话,还会赐给爵位的,但世券就未必了。
只有一家即墨家产,仅仅即墨家产,爵位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