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送去通州,让于谦发落吧。”朱祁钰心累。
胡贵菊跪在地上:“陛下,漭儿犯下大错,您打他罚他都行,总不能杀了他吧!”
一听杀,朱见漭打了个哆嗦。
他自幼就在于谦家中学习,太知道那幅墨宝对于谦的意义了,所以他污了墨宝之后,立刻逃回宫里找他亲娘,然后来求他爹。
“你这不是淘气,是作死啊。”
朱祁钰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污了那幅墨宝,传到民间去,民间那些文人会怎么骂你?”
“李白传世珍宝,就那么几件!”
“朕都不敢靠近看,生怕呼出一口气,坏了墨宝,你可倒好,给毁了!”
“这是李白的墨宝啊,天下文人奉之为圣物的宝贝呀,你可知民间会怎么唾骂你?”
“朕让你去跟于谦学习的,不是去拆家的!”
朱祁钰都想掐死这个儿子。
这里面最大的政治问题,不是于谦,而是民间的舆论。
若是藩王,可以不在乎舆论,可若这个藩王,想争太子之位呢?舆论就是非常重要的。
朱见漭撇着嘴哭,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趁着于谦不在家,偷着去看的,怎知倒霉,把墨泼上了。
“你还有脸哭?该哭的是天下文人啊!”
朱祁钰又想踹他,却被冯孝拽住:“皇爷,墨宝已经毁了,总不能把皇子给打杀了吧?”
“胡妃,你是读过书的,你看该怎么办?”朱祁钰气哼哼坐下。
“臣妾也不知道。”胡贵菊眼泪飚出来了。
儿子平时淘气,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但还算听话,没捅大篓子,这回好了,大篓子来了。
这件事的症结不是于谦,而是天下文人的态度。
别忘了。
皇帝是想给老四一个争皇位的机会的,结果他可倒好,自己给玩没了。
“要不就打死他算了。”朱祁钰无力道。
胡贵菊顿时哭起来,她有三子一女,当属老四最聪明,性子不安分,却最得老师们喜欢,都说他是个成大事的。
再说,这是亲儿子啊。
她哭声越来越大,弄得朱祁钰心烦。
“老四,你就这么看着你娘哭,一点都不心疼?书里学来的孝道呢?让狗吃了!”朱祁钰更生气。
朱见漭浑身一哆嗦,立刻爬过来,磕头:“请母亲止泪,儿臣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怎么当啊?”朱祁钰问他。
“以死谢罪。”
胡贵菊满脸惊恐,刚要说话,却被皇帝横了一眼,立刻垂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死?多么容易啊。”
“眼睛一闭,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但你闯下的祸解决了吗?你是不知道了,却留给活人一个烂摊子,让朕,让你母妃来解决。”
“人这一生,最简单的事就是逃避。”
“最难的是面对。”
朱祁钰道:“老四,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算是成年人了,遇到了事该懂得如何面对。”
“而不是出了事,就往宫里跑,跟你娘哭鼻子,求你爹帮你擦屁股。”
“这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朕让你去面对,去解决这件事。”
“明天一早,你去通州,向于谦负荆请罪,也好好想想,该如何堵住这悠悠之口。”
朱见漭本以为他爹会抽死他呢。
却没想到,他爹没打他,而是教导他做人的道理,然后让他去自己解决问题。
不会真要杀了他吧?
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母亲。
“还不快谢谢你父皇。”胡贵菊也松了口气,于谦肯定是不能打死皇子的。
只要不死,怎么着都行。
这皮猴子也该收拾收拾了,不然非得把天捅破了才是。
你也是的,宫里那么多宝贝你不毁了,非得跑去于谦家里,毁人家的东西干嘛?毁自己家的东西,最多被你爹抽几鞭子,唉。
朱祁钰把胡贵菊拉起来:“你以后也是,好好在宫中待着,别被这混小子拿出来当挡箭牌,别听风就是雨,注意着身子。”
“臣妾知道了。”胡贵菊坐在椅子上。
朱祁钰扭头横了眼老四:“你娘岁数不小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再折腾你娘,朕就拆了你的骨头,抓紧滚!”
“儿臣知错,再也不敢劳烦母亲,儿臣告退。”朱见漭恭恭敬敬磕三个头,才告退。
朱祁钰对胡贵菊说:“没事了,你也别哭了,那混小子鬼主意多着呢,别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
“陛下,漭儿不这样的。”胡贵菊可不信自己儿子心眼多。
“你呀,是在局中,看不透这个局。”
朱祁钰也不解释了,安慰她几句,便让她回宫歇息了。
等胡妃刚走。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冯孝,有人对朕的儿子下手了!”
冯孝立刻跪在地上。
“朕前脚刚和丘说,要让老四争一争。”
“转头就断了老四的路。”
“还用于谦的名头。”
“朕说呢,为何忽然传出流言,说于谦造反呢,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祁钰面容森冷:“老四也蠢,毁了李白的墨宝,将把柄主动送上来。”
冯孝神情惊恐:“皇爷,肯定和太子无关,估计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真无关?
朱祁钰眯着眼睛。
“皇爷,皇子们是要分封出去的,太子没必要打压弟弟们,这样只会让自己的名声更差。”
“再说了,您只是放出风声,并没有动太子的意思。”
“奴婢怀疑这是有心人推动的。”
冯孝帮太子说话?
朱祁钰凝眉道:“为了从龙之功,连朕的亲儿子都敢离间?让许感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奴婢遵旨!”冯孝松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制造皇帝和太子的矛盾,让中枢陷入内斗,这样中枢对地方的管控就会大大降低。
这也是为什么大一统王朝,内部就会不停撕咬,不停政斗。
因为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想让中枢斗,斗得越厉害,就越看不到地方,最后把国家都能斗没了。
这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些年,朱祁钰一直伪装成和善的模样,很少动怒,很少杀人,就是为了新政的推行。
他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怀疑,极力伪装成圣君。
给大明最宽松的政治环境。
就是想让大明上下快速发展。
有些时候,他明明该排除异己的,可他没有。
朱祁钰目光闪烁,难道还要忍耐吗?把苦心造诣创造的大盛世,一手推翻吗?
这次断绝老四的继位之举。
就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权的传承,是皇帝说了算的,而不是臣子来左右的,即便左右,也不能用这些阴险招数。
翌日一早,朱见漭出京去通州了。
下了早朝。
朱祁钰把重臣留下来:“截止到今天,全国所有城市,都用沥青路连接起来了。”
“朕还从奥斯曼帝国进口了一百万艘船的石油。”
“继续修,把城市和乡村也连接起来,一个城市有一条路还不够,最好要有两条路,甚至多条路。”
“还有就是堤坝要多建,桥梁多建。”
一边说一边进养心殿。
“你们看看,这是英国国王给朕的亲笔信。”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据朕所知,非洲是欧罗巴的殖民地,楚王想分封过去,必须得和欧罗巴几个国家达成一致。”
“朕就给英王写了一封信,你们看到的是回信。”
“英王可以支持楚王就藩,但他想要一些好处,尤其是在南洋的好处。”
“这些年,西葡来到南洋,发现了这个宝藏,惹得欧罗巴诸国垂涎此地。”
“但同样的,也可以用印度的利益,和英王交易。”
“印度不止大明垂涎,欧罗巴诸国都垂涎着呢。”
“印度是大明产品的倾销地,而印度的粮食和棉花,是大明不可或缺的货物。”
“所以朕是反对的。”
“但这世上没有不付出就能品尝到的午餐,朕打算让渡些利益,等楚王站稳脚跟后,咱们打回来便是。”
朝臣轮流看完信件。
耿九畴率先开口:“没有英国,也有奥斯曼,印度这块肥肉,不如抛出去,让他们去抢。”
“楚王分封的地方,毗邻奥斯曼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