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里也捏了把冷汗。
他最怕死了。
任何可能危及性命的事情,他都不做,为了长寿他天天锻炼,吃药膳、克制欲望,三十岁活成了五十岁的样子,老能苟了。
如今生命受到威胁,说不怕那是假的。
“请陛下万勿珍重,天下事不急一时的。”叶盛又劝了一句。
送走叶盛。
冯孝又劝,回乾清宫的路上,冯孝劝了一路。
“你不烦朕都烦了。”朱祁钰走进乾清宫里,谈允贤却跪在地上迎接。
“你怀着身孕呢,别行礼了。”朱祁钰扶她起来。
“臣妾生过孩子了,没那么娇贵了。”
谈允贤顺着皇帝的手劲儿站起来:“臣妾闻听您夤夜起床,觉得宫中有大事发生,臣妾就打发人过来看看,发现您没在乾清宫,就过来了。”
“听说什么了?”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刚要喝茶。
谈允贤却道:“茶叶提神醒脑,您马上就要入睡了,不易喝茶,冯公公,去换成温水。”
朱祁钰不愿意喝温水,没什么滋味。
“这宫中有闹鬼的传言,说陛下杀戮过甚,鬼怪会依附火力弱的……”谈允贤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孩童火力弱,她应该会在南京生产。
自然担心了。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
“奴婢这就处理。”冯孝让宫中禁止传谣。
“鬼怪之言,做不得真。”
朱祁钰道:“谈妃,别在乎这些,朕是皇帝,火力最旺,你在朕身边即可。”
江南士绅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陛下,臣妾收到皇后姐姐的消息,说淞儿病了,臣、臣妾想请僧人入宫给淞儿做一场法事。”
谈允贤不太敢说。
自古医道佛不分家,谈允贤本就信佛。
但在皇帝身边伺候时间长了,发现皇帝什么都不信,她能克制忍耐信仰,但儿子有病,她就担心了,想求佛祖保佑儿子。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做法事有什么用?那些僧人是医者吗?
内宫已经乱了,不能让后妃再乱了。
“乌斯的大喇嘛很快就要入京了,让他给淞儿祈福便是。”朱祁钰更多的考虑政治因素。
乌斯大喇嘛肯定乐意和皇宫产生联系,而朱祁钰也想用佛兵,多多召集一批佛兵,让他们拱卫在南京。
以后也不放回去了,把他们投入战场上消耗掉。
连年征召,再派些汉兵入戍卫。
如此一来,乌斯就逃不出手掌心了。
“陛下,黄教和佛教并不一样……”
谈允贤小心翼翼道:“臣妾觉得,还是请佛教高僧更好。”
朱祁钰目光一缩,谈允贤也不信任唐皇后的,她是真担心儿子的病。
“依你吧,皇后临产在即,法事之事让白妃操办。”
“谢陛下成全!”
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那能否请陛下恩准,臣妾想捐一座庙,这钱臣妾自己出,不用动内帑。”
朱祁钰皱眉,兴佛,并非好事。
“谈妃,边关在打仗,江南在移民,每天花出去海量的银子,钱再多也不够用。”
“宫中是天下表率,你捐一座寺庙,让天下那些填不饱肚子的百姓,怎么想啊?他们的君父,都不顾他们死活,岂不寒心?”
朱祁钰语气不善。
谈允贤却要跪下乞罪,朱祁钰按住她:“你爱子之心,朕知道,淞儿也是朕的儿子,他生病了,朕也担心。”
“不如这样吧,让大喇嘛给淞儿灌顶,他也就不生病了。”
这纯属扯淡,皇帝为了拉拢黄教,什么都舍得。
谈允贤却有几分心寒。
她不信黄教,她信仰佛教啊,皇帝却三句话不离开大喇嘛,两教相悖,您不知道吗?
她默不作声。
朱祁钰有点头疼:“你既不愿,就罢了,等内帑宽敞了,朕出钱,给淞儿捐座庙,行不行?”
日子总要过的,对女人冷暴力,就是对自己冷暴力,得不偿失。
“臣妾谢陛下厚恩!”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
“捐庙的事交给朕,你注意好身子。”
朱祁钰看着她的肚子:“又是个男孩?朕十几个小子了,却没个公主。”
谈允贤微微愣神,第一次听说嫌儿子多的。
“朕玩笑话,你好好养着,这胎估计就在南京生产了,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你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叮嘱一番,谈允贤行礼后告退。
“冯孝,宫中信佛的人多吗?”朱祁钰问。
冯孝打了个激灵,立刻跪伏在地:“奴婢这就不信了,不信了。”
“你也信佛?”朱祁钰吃了一惊。
“奴婢是没根的,今生无望,就想修来生。”
太监多有信佛的。
原来的宫娥很多,但现在的宫娥多是达官显贵之女,信的少了,但信众是很多的。
有点麻烦啊。
像柬埔寨、暹罗、老挝信佛的人特别多,几乎全民信仰,安南人信佛也多。
“没事,朕就问问,喜欢信就信。”
朱祁钰道:“等身毒使团回来,会将身毒佛教的一切都带回大明,宫中捐几座庙供奉这些圣物,以皇子的名义捐。”
冯孝雀跃:“皇爷,您是有大功德的呀。”
还是信仰的力量大啊。
朱祁钰无奈,好在佛教是拥护皇帝统治的,否则就麻烦了。
得传旨交趾,切记保护好佛寺,别到时候闹起来。
而在扬州。
陈舞阳却坐在县衙之上,江都知县熊瓒,站在台阶之下,眸中喷火。
“我只问你,女婴被挑走,你知不知道?”陈舞阳厉喝。
“本县不知!”
“那你这个知县,是干什么吃的?”
陈舞阳反问:“这么多孩子,在养济院消失的,本官就不信,养济院就没有档案?你就一点都不看?”
熊瓒眸中射出厉光:“本县上书布政司的奏疏,你可以去查,上书了几次,布政司并未拨粮。”
“没有粮食,养济院是不收婴儿的,怎么收啊?”
“这些女婴就算被盗,也跟本县无关!”
陈舞阳嗤笑:“你可真好意思,一推干净是吧?”
“你可以去查记录,都是有归档的!”
“查不到,上面没记。”
“那就证明没有啊,倒卖女婴之事,和养济院无关!”熊瓒竭力摘清自己。
“收了多少贿赂啊?”
陈舞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胡三贵已经招了,你还要撑多久啊?熊瓒,正统十三年进士。”
熊瓒却满脸坦然:“他招供,你就信吗?若他随便攀咬,你就将所有官员抓入诏狱,屈打成招吗?”
“若都知监是这般办案的,可以,请将我抓走,看我骨头硬,还是你们都知监的刑具硬!”
他竟伸出手来,让陈舞阳抓走他。
这给陈舞阳整不会了。
他遇到的都是软柿子,第一次见到硬骨头
“熊兄,别这样说嘛。”陈舞阳勾住他脖子。
熊瓒将他推开:“别攀关系。”
“本县再说一遍,养济院之事,本县并不知道。”
“纵然又失察之罪,但本县绝没有参与。”
“你可随便查,可随便审本县,若查出罪证来,本县愿五马分尸,满门皆被五马分尸!”
熊瓒是真狠。
陈舞阳有点棘手,这种人,要么是老顽固硬骨头,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看样子是真没参与。
但胡三贵,确实招认了熊瓒。
“本县确实是正统十三年进士。”
“在知县位置上,蹉跎十二年了。”
“就是因为本县骨头够硬。”
“若软一点,今日就不是郁郁不得志的知县了。”
熊瓒叉腰而立,虽站在公堂之下,却让坐在县尊位置上的陈舞阳,犹如小丑一般。
陈舞阳擅长审时度势,站起来行礼道:“熊知县,那胡三贵招供你,收了本县卢仁生的贿赂,放任其做贩人买卖。”
“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