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百姓好与坏,百姓会直观的表达出来。
他父皇没夏之白说的那么不堪。
朱元璋已笑的有些合不拢嘴,继续道:“你们难道对洪武老爷子就这么认可?为什么咱听说洪武老爷子没这么好呢?”
“不少人说他穷兵黩武,大兴杀伐,就是个暴君。”
这几句话一说下去,一旁的几人都安静了。
朱元璋脸色倏地一沉,见四周的人警惕的看着自己,也猜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咱来自淮西,跟陛下出身一个地方。”
“咱是看着听着洪武皇帝一路过来的,只是咱真心觉得洪武皇帝没那么好,他在凤阳修中都,弄的百姓怨声载道,咱都被征发过去好几年。”
“半条命都折在那了。”
“唉。”朱元璋长叹一声,神色充满郁闷。
老汉打量着朱元璋几眼,听着朱元璋的口音,也是信了大半。
他说道:“老哥,啊,这些话就不能说的,掉脑袋的,洪武老爷子是皇帝了,跟咱们不一样。”
“能念到咱百姓都不错了,还要求啥啊,只要日后不加赋,不隔三差五收那些苛捐杂税,不三天两头的要人服役,咱就算遇到圣人了。”
“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
“自足吧。”
朱元璋眉头一皱,他刚想继续细问一番,就听见远远传来了‘阿爷阿爷’的叫声。
老汉也是直接起身,笑着将已是不远处跑来的小孩子抱在怀里,还不时用胡须去蹭蹭小孩的脸,逗得小孩连连摆头。
见到这壮实的胖小子,朱元璋也笑着道:“这你孙子,长的是真壮实啊,虎头虎脑的,叫什么?”
“保儿。”
“保”朱元璋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停滞,而后才道:“咱之前也有个侄儿,也叫保儿,很聪明,学东西就好像以前学过一样,通晓经义、还很会打仗。”
“是当时咱家唯一有学识的。”
“就是有时候喜欢顶撞咱,平时没少惹咱,就是前几年……病死了。”朱元璋情绪低沉下来。
他以前是把保儿当儿子养的。
保儿也的确争气。
会打仗会治理地方还爱民,被很多人称为有儒将之风,他有时都不由调侃,咱老朱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怎么就冒出个书生将军来了。
只是……
当年他以擅权枉法和谋叛的罪名处死丞相胡惟庸时,当时朝堂内外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无人敢劝谏。
但自己这个侄儿李文忠就敢。
李文忠不仅敢,还敢在明知自己发火后,还一而再的去劝,他已记不得李文忠那奏疏具体写了什么。
反正就是说他谗害官员。
还质问自己杀尽功臣宿将,一旦边疆有警,或内有叛乱,那时谁来为国效力疆场?
他当时气得想把保儿杀了。
结果李文忠是怎么回的,文忠死不足惜,愿陛下多念及江山黎民
他当时气的不行,只不过在妹子的劝说下,还是赦免了保儿死罪,但削去了官职,将其幽闭在家。
他没想让保儿死。
只是保儿没过去心中那道坎,也见到自己一而再的大开杀戮,最终还是郁郁而终了。
朱元璋神色郁郁。
老汉抱着孙子,笑着道:“保儿这名字好,洪武老爷子有一个侄儿,也叫保儿。”
“当时洪武老爷子的军队为什么被称为王者之师,也有这个原因,因为这保儿将军是真不纵兵劫掠。”
“也真的会杀手底下那些乱纪的兵,当年我是不信这些的,那世道谁能不抢啊?”
“结果洪武老爷子的真没有。”
“也是从那时起,我们这些人就认定,当今皇帝的军队是王师!”
“可惜这保儿将军前几年死了,你说多好的人啊,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是啊,他怎么就死了呢。”朱元璋神色低沉的说了句:“那可是皇帝的亲外甥啊。”
朱元璋没有再开口了。
心头很沉重。
他想起了自己跟保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很是后悔当初一时冲动,那么对保儿,保儿没坏心啊。
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呢?
朱标听到这边的对话,眼中也有些伤感,他也想起了这位兄长。
某种程度上,他早年其实一直有跟这位大兄较劲的念头,因为自己这位大兄太有声望了。
不仅是军中还是民间。
他在早年时,其实是有模仿这位兄长的,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地位越发稳固,也没了这般心思。
对于这位兄长,他其实一直都很敬重,李文忠为大明的建立,付出了很多心力跟心血,也一直在用心真心的维护大明。
也真为大明穷尽了心血。
只是斯人已逝。
(本章完)
第56章 舅舅,等等保儿!
入夜。
朱元璋几人就在牛车上休息。
朱元璋睁大着眼,望着天空皎洁的月色,心绪很乱。
他知道,自己在地方问再多,也问不出实际的东西了。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不喜欢听,百姓也不敢讲。
当年大诰颁布时,他便写道,百姓不得妄议君主,若有发现,四周民众当及时告官。
这种情况下,百姓就算有不满,又怎么敢真的去说?最终问来问去,只能挑一些好的去说。
朱标恭敬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喘,他自然是看得出父皇心情并不太好。
他也知道原因。
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的大明朝堂,跟夏之白说的有一定相似,父皇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至于那些不顺耳的,直接下令百官不准提。
谁敢说,治谁罪。
久而久之,天下哪还有敢说实话的官员?
就算是御史,如今也只敢弹劾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的都谈不上弹劾,更像是变着法的夸父皇。
在原本的计划里,父皇是准备去民间问问农夫的看法,再去应天府听听那些士人的话,如今却是不知父皇还会不会继续了。
他也不敢问。
良久。
朱元璋收回目光,他看向朱标,一脸认真的问道:“老大,你说咱真做错了?”
“当年你娘说咱,保儿说咱,就是咱那姐夫,都曾说过两句,他们都是咱自家人,都是亲人,咱要是没做错,他们为什么都要来说咱?”
“只是咱错哪儿了?””
朱标拱了拱手,苦笑一声,态度恭敬道:“父皇,儿臣不知。”
“咱让你说。”朱元璋瞪眼。
朱标抿了抿嘴唇,“儿臣看来,母后他们是何心思,儿臣不知,只是儿臣以为,父皇的心是好的,也的的确确在为百姓着想。”
“父皇颁行的定税制,在儿臣眼中,便是利民的大好事。”
“定税制下,以后再开垦土地将不增加税收,这样算下来,以后我大明耕地只会越来越多,随着人口越来越多,税收却没有随之增加。”
“这对百姓无疑是大利。”
朱元璋点头。
这也是当初颁行定税制的初衷。
朝堂收的田税定额,而后大明的土地跟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这样平摊到百姓头上的田税就会越来越少,百姓也会越来越富。
到时朝堂若有缺钱,再向百姓额外征点口赋就行,基本不会影响到百姓的正常生活。
这也是大明安民的长策。
朱标又道:“父皇对官吏腐败抓的极严,凡百姓发现有官员贪污,可以不经过任何手续,将贪官抓起来,绑缚到京城问罪。”
“这是大明吏治清明的原因。”
朱元璋颔首。
这的确是他的想法。
只是推行了几年,却是没起到什么效果,至少这么些年,他就没见过有百姓真把官吏绑到京城来的。
以往他以为是吏治清明。
但现在。
他没这个想法了。
就算自己已颁行了相关的法令,但官是官,民是民,百姓又哪敢真的去告官?
朱标偷摸着撇了朱元璋几眼,见父皇并不动怒,继续道:“父皇的初心初衷出发点都是好的。”
“只是难以奏效。”
“天下的局势不是一成不变的,前段时间,寿州府发洪水,死伤了不少人,而国库空虚,只能拨款十万两不到,救济不了太久。”
“儿臣去问过户部,能否多拨一点赈灾款,户部只是给儿臣看了看大明每年能收上来的钱粮。”
“只有三千多万两。”
“很多都被规划安排好了,根本就没办法多调钱粮,想多给银子,只能从百姓那多征杂税。”
朱元璋面色一沉,已有些不悦。
朱标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父皇有时候就太急切了,总想一个人把天下事都安排好,给我等子孙留下一个太平盛世。”
“但天下不会始终都按着父皇所想去运转,大明如今有些僵化,有些过于死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