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上,下不下。
这部分人之前夏之白并没有注意到。
方才黑娃说到这,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同样是拉拢的对象。
而且更好拉拢。
因为这部分人被压抑的太久了。
不得志也太久了。
他们需要除入伍外,新的上升渠道。
若是能激活这部分人的积极性,对于恢复北疆的生产大有裨益。
想到这。
夏之白心头微动。
他已越发感到自己来北地的正确了。
弥合南北。
并不仅仅是地域上的。
还有蒙古、色目、女真等游牧部族的人,这些人同样要彻底的消化掉。
城西一间偏漏的屋子里。
正坐着几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
他们的衣服很脏乱,眼神也颇为迷离,显得并不怎么自在。
“答鲁,你知道那位新科状元找我们是什么事吗?”一个腰间别着弯刀的蒙古男子,突然看向了身形较为宽大的一名中年男子,好奇的询问起来。
答鲁帖睦尔面相有些苍老,胡须都已是灰白,满是沟壑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苦涩。
他的确是几人中最年长的。
也仅此而已。
他们过去很少跟官府打交道,靠给别人写信勉强维持营生,哪有资格认识这种‘大吏’啊,若非是名声在外的袁相师找上来,他们根本就不敢信。
答鲁看了眼满脸不安的几人,沉声道:“有什么好急的?”
“汉人有句古话:兵来将到水来土掩。”
“他就算是状元,那又如何?我们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作奸犯科乱纪违法的事,他难道还敢对我们动手不成?而且这未必是什么坏事,而且袁相师,他善。”
“他又岂会害我们?”
“就别疑神疑鬼了,到时就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
但答鲁明显自己都是忧心忡忡的。
他很难镇定的下来,他也实在想不到夏之白这种‘大吏’,来找他们是为什么?
论文,他们是早年私下偷看蒙古贵族的识字练字,偷学了一些,字到如今都认不全;论武,他们拿笔杆子太久,早就不习惯舞刀弄剑了,腰间的弯刀,纯粹就是个摆设,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文武都不行,那还有什么能被看重?
他们想不明白。
他们只希望是夏之白偶然听闻了他们的名字,一时有些好奇,想见一见,毕竟天下还有很多汉人没见过色目人、蒙古人,好奇之下,倒是有想见一见的冲动,至于其他的理由,他们实在想不到。
几人并不敢怠慢。
但也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家里唯一像样的家具,就只有一个瘸腿的书桌。
最贵重的也就一沓发黄的麻纸。
枯坐了一阵,几人实在是坐不住,干脆就不坐了,就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是眼中忧色越来越浓,甚至私底下,都将自己过去这些年做的事,在脑海里回想了数遍。
就在答鲁等人焦躁不安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响起一道敲门声。
屋内瞬间安静。
不多时。
屋门就打开了。
答鲁一脸紧张的立在门口,忐忑不安的看向四周。
最终。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青年身上。
答鲁学着汉人作揖的模样,毕恭毕敬道:“答鲁帖睦尔,参见大人。”
其他几人也跟着开口。
夏之白伸手,将答鲁几人扶了起来,轻松道:“你们无须这么紧张,我就过来看看。”
“唉,好。”答鲁下意识答了一句,随即感觉自己似说错了话,紧张的看了夏之白几眼,见夏之白并未生气,这才不由暗松口气。
夏之白笑着道:“你们应该也知晓一些事。”
“是我让袁夫子找的你们。”
答鲁积极的点头道:“知道,袁相师给我们说了,只是大人,为什么会来找我们?”
答鲁问出了心中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其余几人也殷切的望了过来。
夏之白哈哈一笑道:“我奉朝廷之命,在北平开一座铁矿,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北平并不熟悉,因而想找几个熟悉北平的人,当然我也有另外的目的,便是想寻一些可用之人。”
听到夏之白的话,答鲁几人直接懵了。
寻可用之人?
为什么会找上他们?
他们字都识不全,也不怎么受待见。
这怎么都不该找他们啊。
相较于沉浸‘天下掉馅饼’的美梦,他们更多的是惊慌跟不安,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才能,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资格入这种朝廷‘大吏’的眼,根本就不敢有这种奢想,只有满心的忐忑跟紧张。
不懂夏之白究竟是何意。
他们也听说过一些,汉人都喜欢兜圈子。
左三圈右三圈,最后才会把真实话说出来,因而也不敢去多问。
望着几人呆滞的神色,夏之白苦笑的摇摇头。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敢信了。
他信步进到了屋内。
见夏之白见到了屋内,答鲁一下清醒过来,紧张的跟了上去,小声道:“大人,我们几人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过简陋,不敢污了大人的脚。”
夏之白摆手道:“无妨。”
“天下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人又何曾少过,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们的。”
“正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若我只通过吃穿住行来看人,你们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夏之白还没有堕落到这种地步。”
夏之白进到屋内,大致的扫了几眼,的确很寒酸,甚至可谓是破烂,屋中并无多少家具,倒是几本书,还端正的摆在那,只是书页都被翻烂了。
答鲁尴尬的挠挠头,也是不由脸色一红,连忙将那几本‘破书’收了起来。
这是他的家。
这已是几人中家境最好的了。
夏之白转过身,问道:“识字、能写?”
答鲁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好的命,以前是贵族的仆人,能认得几个字,还是私下偷学来的,只不过学的不精,很多字还认不得,这几本书,还是当年蒙古贵族逃跑,我私藏下的。”
“到现在还认不全。”
“至于写,倒是能写几个,但也不多。”
答鲁叹气一声,也是颇为遗憾。
夏之白道:“简单的登记信息能不能做到?”
答鲁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这应该可以,但要是太复杂就不行。”
“不会!”
答鲁丝毫不脸红。
不会就是不会,写不来就是写不来。
没这能力。
夏之白转头看向其余几人,问道:“你们呢?都能写多少字?”
“四百多。”
“三百多。”
“三百多。”
“.”
几人小声的说着,声音细若蚊鸣。
夏之白蹙眉。
这个识字数有点太少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常见字能认能写吗?”
“就寻常的人名。”
答鲁点点头道:“这倒是可以。”
随即。
答鲁有些惊疑的看向夏之白,不明白夏之白问这些干嘛,难不成真想用他们?
但这怎么可能?
城中士人那个不比他们识字多?那个不比他们博学?
夏之白笑着道:“那够了,我给你们的要求并不高,就是做一些简单的信息登记,将一些小乞丐收集到的信息,登记下来,隔几日汇总交给我。”
“你们不用惊讶。”
“我的确是想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