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还是得想办法攻取昆明,朝廷很难再往滇省派兵,如今沙贼人多势众,我等却不可轻敌浪战,只有攻取昆明而后连结滇省各部拥明土司,我等才能聚集足够的兵力剿灭沙贼”
堂中众人闻言,也是眉头紧皱,马宝两人所言也同样有道理,龚彝的计策虽好,但却同样有问题,那便是他们要在人生地不熟的临安,与赶回的沙定洲援军大战
若是行此策,不是大胜便是大败,张煌言马宝两人显然不想行险
堂中众人凝眉思索,此时马宝却是神色一动,忽然开口说道
“龚道员刚才说,我等往攻临安,这沙贼必然会大乱,这却是为何”
“临安虽是贼巢,但终究只是一处偏僻府县,价值不大,沙贼已占昆明一载,开府称制,我等就是攻入临安府,沙定洲也大可徐徐调兵来围,如何便会大乱”
龚彝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开口说道
“提督非是滇省之人,却是不知这土司与我等中原之人迥异”
“这些土司世袭土州,父子代代承职,而州中部民也是代代以土司为主,若是临安贼巢受攻,沙贼是定然不敢坐视我等攻陷临安,慢慢调兵遣将的”
随着龚彝的讲解,众人此时也是开始明白过来,对沙定洲这些土司而言,世袭的土州便是他们的根基,什么财物权力都不如他们世袭的土州重要
若是临安受攻,沙定洲必定会第一时间回援,或者说他想不回援都不行
沙定洲军中的部将主力皆是土州中的部民,这些部将兵卒的亲眷可都在土州中,若是沙定洲敢置之不理,沙定洲麾下的兵将直接就会大乱
对滇省这些土司来说,土州才是他们存在的根基,为了自家土州,昆明也好滇省也罢,皆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对沙定洲而言,只要世袭的土州还在,哪怕败上几次,他都能随时东山再起
而若是丢了土州,哪怕此时他占了昆明占了整个滇省,也会如同无源之水一般,越来越弱,最终被其他土司势力彻底吞并
这便是王朝与土司最根本的不同之处,土司世袭领地,州中部民世代奉土司为主,土司轻易便能获得一批甘愿为其卖命的兵卒,而且这些兵卒也几乎绝对不会背叛土司,但代价就是土州将成为土司们的致命弱点
而明廷由募兵制形成的营兵,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昆明虽是滇省都会,但只要上面的人能够顶住压力,哪怕昆明丢了,也丝毫不会影响营兵们的战力,营兵们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马宝思索片刻,眼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厉色,看向下方众人,开口说道
“那咱们就打一打这沙定洲的贼巢!”
堂中众人听完马宝的计划,也皆是反应过来,他们不愿去攻临安徒耗兵力,但沙定洲却并不知道他们不愿攻临安啊
沙定洲这些土司既然如此看重自家老巢,那明军却正好做出大举进攻临安府的架势,逼这沙定洲派兵回援
沙定洲如今大军分在两处,沙定洲所领主力在楚雄,而另一处正是在昆明
相较于楚雄,显然是昆明离临安府更近,也就是说,一旦临安府受攻,沙定洲要遣兵回援,极有可能会调昆明的大军先行出城救援
明军此次入滇的军队皆可称得上精锐,马宝的腾骧军不必说,高一功的忠贞营乃是跟着李过打进过京师的老卒,而李定国麾下的忠义营,也同样是十数万西军中剩下来的精锐
只要昆明城中的叛军出城,哪怕他们两万人齐出,马宝也有信心领人将这部人马击溃
明廷在滇省其实自有大势,就如同沙定洲的根基是临安府一样,大明在滇省的根基便是昆明
只要明廷能够重夺昆明,张煌言等人便能凭着大明在滇省数百年积累下的威望,重新夺回滇省的大势
沙定洲看似夺取全滇,但只要明廷夺回昆明,那沙定洲杀掠全滇,方才营造出的全滇归服的假象,便会一戳即破
对明廷来说,滇省的胜负便在昆明,只要取下昆明,沙定洲就是冢中枯骨,只能坐以待毙
众人一番思索,也是觉得此计可行,堂中众人又是商议了一阵进兵及粮草的分配事宜,便各自散去开始准备
第272章 宣教
曲靖城,马宝等人原本计划夺下曲靖便直击昆明,但此时定下了佯攻临安的计划后,明军的行动反而开始慢了下来
明军盘踞曲靖城中,同时派遣各支小队齐出,驰向曲靖附近的各处府县招降,同时于沿途大肆宣扬,唯恐滇省之人不知明军已入滇平叛,即将直击临安贼巢
而明军的招降效果也是极好,马宝等人的计划既然是夺取昆明,此时自然不可能徒耗大军,大举兴兵收复府县,此次派出的五六支招降队伍,少则一两百,多也不过三百人
马宝等人派出这些军卒,压根就没指望这些人真能收回府县,这些小队与其说是去招降,不如说是要通过这些人,给昆明与沙定洲传递消息
但饶是如此,此次招降的结果也是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
明军招降小队行至曲靖府马龙州,只是扯起明军旗号往城下一站,什么也没做,城内不多时便响起一阵喊杀声
再过得不久,城内的高仕杰,杨必达等士绅便打开城门,带着城中夷将兵头的头颅,请明军入城平乱
马龙州城中的夷兵不过数百人,此时被高仕杰等城中士绅偷袭,早已大乱,两百多明军入城,只是绞杀了近百仍旧试图反抗的夷兵,马龙州便就此收复
不仅是曲靖府内的州县,连曲靖府旁边的寻甸府也同样如此,寻甸距昆明不过二百里,若是从寻甸出发急行军,两三日便可直抵昆明城下
明军招降小队之所以到此处,完全是觉得此处离昆明很近,能够更快的将朝廷即将发兵攻打临安贼巢的消息传给沙定洲
但哪想到堂堂一座府城,明军两三百人的小队刚至城下,城中也是同样大乱
城中富户少年伍杰等人集结城中士绅义民,竟直接杀散了城中夷兵,明军小队站在城外只是喊了几句话,寻甸府城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明军收复
只是短短几日,不仅是是马龙州,寻甸府,甚至连嵩明州都被明军收复,而嵩明州距离昆明城已经不足百里
这一连串的府县归降,也是大大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甚至马宝等人都生出了是不是直驱昆明城下,看看能否直接招降昆明的想法
曲靖寻甸等府县望风归降其实并不奇怪,滇省以昆明为界可分为三,昆明以西称为西,这部分地区汉夷杂居
昆明以南称南,南之地遍地土司,更与交趾相邻,沙定洲便出身此域
昆明以东则是东,便是曲靖寻甸等地,这部分地区紧邻中原,域中乃是汉人及亲明土司占据主导地位
沙定洲先前杀戮滇省,东各府迫于沙定洲的凶威,虽也是沉默屈服,但此时明军入滇,更是在曲靖大胜沙定洲守军,东各府县自然是纷纷举义归明
东各府县中大多皆是汉人,此时要归降同为汉人的大明,还是去归降身为夷人土司的沙定洲,对城中的士绅百姓来说,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情
曲靖寻甸各府县纷纷来投,虽让马宝等人有所意动,但马宝与张煌言等人一番商议后,却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南下临安,诱出昆明守军
昆明城中毕竟有着两万守军,哪怕有着城中士绅的配合,想要快速拿下昆明还是不太可能
曲靖城中,各色马骡已被征集起来,一袋袋米粮药材已被装上车驾,而明军也在进行着行军前最后的筹备动员
校场营房中,下午时分,百余名腾骧军士卒坐在下方,上方腾骧军宣教使李星一正拿着石笔,将今日所教的字迹又写了一遍
下方的士卒有的拿着石笔认真跟随书写,有的则是哈欠连天,手中握着石笔百无聊赖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教训,士卒们也知道了课上的规矩,可以不看不听,但却不能随意说话
上方的李星一却也不管下方士卒的状态,只是自顾自讲解着今日所教字迹的写法释意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今日所学的便是这几字,再过几日,你等便算学完了这蒙学书中的内容了”
“学完以后军中要考核你等习字情况,你等回去有时间可多多温习,如今军中晋升不仅看战功,也要看你等识字的情况,你等若想要在军中闯出一番前程,可莫要懈怠”
下方一众士卒却是不以为意,虽然军中已经言明同等战功下,识字好的可优先提拔,但如今军中各队小旗总旗百总早已定下,想提拔只能等着出缺递补
而一上战场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大多数士卒对所谓的晋升也并没有太强烈的心思,连带着对识字也不甚上心
李星一说完,也不管士卒们听没听进去,便已揭过习字的事情,开口说道
“我等明日便要拔营进攻贼巢临安,因此我也再与诸位申明一遍,此次入滇腾骧军的规矩”
“第一条不杀百姓,我等从军以前亦是普通百姓,将心比心,若是我等家中父母妻儿为乱兵随意杀戮,将是何惨境,是以除非战事,否则所有人不得杀戮百姓”
“第二条不掳掠,我等腾骧军月有月饷,立功有赏,每次出战之后还有缴获分配,军中赏赐也是从无拖延”
“若是为了些许银两便离队抢掠坏了军中阵型,不仅会害了身旁同袍,自家亦难逃军法,何其不值”
“第三条不奸淫,这我却不用多说,咱们乃是监国殿下的禁军,若谁做出这等事情坏了我腾骧军及监国殿下名声,军中定斩不饶!”
“前几日攻入曲靖,咱们腾骧军有些士卒却是忘了咱们营中的规矩,入城以后胡作非为”
“他们的下场你等也在营门处看到了,这三条乃是底线,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旗官百总把总,犯此三条必以军法论处,你等听明白了吗”
李星一脸上神色严厉,而下方士卒脸上也是浮现一丝敬畏之色,纷纷开口应是
那十几个违反军律的士卒头颅就挂在营门处,每颗头颅下还用木牌写明了斩杀此人的原因
如今士卒出入大营,皆是能看到营门前那十几颗悬挂的头颅,营中士卒哪能不敬畏惊惧
李星一见得下方士卒脸上的凛然之色,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脸上神色却是缓和下来,开口说道
“我等宣教使日日耳提面命,你等也莫要嫌烦,你等乃是禁军士卒,理应为天下诸军表率”
“你等如今每人月饷一两,每逢出战又有缴获可分,更是禁军出身,只要用心作战,自是前景光明,何必为了这点腌事情,便坏了自家前程”
李星一安抚了一句,紧接着又是说起朱学熙令他们通传军中的另一事
“我等入滇平叛,军中最近却是流言甚多,说是滇省乃是烟瘴之地,四处皆是瘴气防无可防,稍有不慎便会身患障病,惹得营中士卒人心惶惶”
“此言却是大谬,这所谓瘴气却是可防可备,今日我请来了医师营刘医师,来为大家讲讲如何去防这瘴气”
下方士卒闻言,脸上也是认真起来,腾骧军士卒皆是中原之人,滇省在一众士卒心中那就是满是蛮荒烟瘴的不毛之地
虽然腾骧军遵从朝中命令入滇,但众人对那传闻中无所不在,害人性命的瘴气实在是惧怕的紧
腾骧军中不少士卒道听途说,在贵州还一切如常,而一跨入滇省便立时以布巾包住口鼻,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解下,唯恐吸入了滇省之中的瘴气
马宝朱学熙等人从各级宣教使中自是知道了营中士卒的情况,只是当时大军忙着攻取曲靖,却是没时间顾得上此事
此次南下临安,大军却是极有可能在密林野外扎营,这预防瘴气一事却是不能再拖,必须给军中提前交代清楚,以免闹出乱子
李星一从前方的黑色木板前走下,很快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也是走到讲台之前,开口说道
“老夫乃是医师营随军医师刘盈,你等恐怕也有人认得我,今日特奉军中之令,为你等讲解防治瘴气一事”
下方士卒见得台上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专注,腾骧军设有一个百人左右的医师营,他们先前接战受伤,皆是医师营中的医师给他们救治
此时众人见得这熟悉的医师前来,各个皆是神色认真,识字也就罢了,这瘴气可是要命的东西,谁敢大意
“世人皆言瘴气,但这瘴气是何物却无人能说的清楚,老夫亦不知这瘴气到底是何物,但瘴病之源,非是我等鼻息口呼之气,而是这荒野的水源蚊虫”
“医师营已得三条应对瘴气之法,你等只要谨记遵行,便可避过瘴气之害”
“第一不得饮用生水,野外行军之时,不得饮用来源不明之水体,林中水潭之水万万不可饮用,这深潭位于林中,早已被瘴气所侵,其中必有瘴毒,哪怕是溪流活水,若是处于密林之中,亦需煮沸方可饮用”
“第二防蚊,这滇省蚊虫亦会传播瘴病,不可任其噬咬,军中之后会按旗发放艾草,你等行军途中,每晚扎营睡前,便在各自帐中点燃艾草驱除蚊虫”
“第三防虫,滇省湿热,遍地密林,其中多蚂蟥等各色吸血毒虫,这些毒虫亦可传播瘴病,你等行军时需扎好绑腿,扎好衣领袖口,莫要因为贪凉便敞开衣口,如此便可不为毒虫所伤”
下方一众士卒闻言,也是神色微变,这又是毒水又是毒虫,怎的这滇省野外竟像是遍布毒瘴
上方的李星一看了下方的总旗官王忠一眼,王忠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
“刘医师,这滇省环境如此恶劣,当地人是如避得瘴毒的,难道他们也日日如此”
“滇省之人世居滇土,已合当地土性,是以不会为这瘴毒所伤,咱们初来滇省,却与此地水土不合,是以才需以火性煅去水中瘴毒”
刘盈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紧张的一众士卒,也是开口说道
“你等也不必太过紧张,这滇省虽有瘴毒,但多生于高山密林之间,营中给你等所授之法,亦是在野外扎营之时方用”
“如官道城池之所,由于生民日积,其中的瘴毒已被人道消磨,此等人烟汇聚之所便如中原一般,并无不同”
“我等入这滇省也有半月之久,军中也是平靖如常,并无人患得瘴病,由此亦可见得,所谓滇省之中遍布瘴气实乃荒谬之言,你等平日但管正常操练行军,无须时时惊惧”
“这三个法子乃是监国殿下请来医道圣手钻研得来,殿下还为军中求得一驱瘴汤剂,营中每两日便会熬煮分发各军,至野外时,你等只需按这三法行事,便可瘴毒不侵”
王忠看了一眼身旁仍是有些迟疑的士卒,又是大声开口说道
“既是殿下所赐的宫中秘法,那定然不会有错,我等必遵照奉行”
下方士卒闻言,神色也是一松,这可是宫里传出的秘法,那必然就是有效的,此时在王忠等人的带领下,一众士卒也是纷纷应是
刘盈点了点头,而后又是继续讲解起野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下方士卒也是认真聆听
营房之内刘盈还在按着宣教司的布置,宣讲着野外行军的各项事宜,而李定国等人却已经悄悄退出营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