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大明 第165节

  下方的林察看着上方凝眉思索的张同敞,脸上神色迟疑,忽然开口说道

  “张大人若是欲选与郑芝龙关系不近的隆武大臣,下官此处却是有一个人选”

  张同敞等人听得林察开口,目光也是看了过来,而林察此时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下官在周鹤芝营中打探消息时,却是意外得知,前隆武兵部尚书张肯堂,如今正在同安县澳头练兵”

  “据周鹤芝所说,这张肯堂在崇祯朝时曾任闽省巡抚,郑芝龙当时肆意收降海上盗匪,却是为张肯堂所阻,所招拢的海盗也为张肯堂下令斩首,两边因此便生了嫌隙”

  “入了隆武朝后,张肯堂虽然也是因迎立之功升了兵部尚书,但兵权却是始终掌控在郑家手中,张肯堂也因此被郑芝龙处处刁难”

  “年初之时先帝矢志恢复,欲图北伐,张肯堂便主动请缨,组建舟师欲图北上恢复,但准备到大半时,舟船钱粮却是尽皆被郑芝龙所夺”

  “张肯堂怒而上疏弹劾郑芝龙,但先帝对郑芝龙亦是没有办法,只能温言安抚令其隐忍,于是张肯堂便愤而离朝,自请外出募兵”

  “张肯堂离开朝廷后,便散尽家财在澳头募兵,欲图再行北伐,但张肯堂刚刚招好兵卒,便传来了先帝蒙难的消息,下官听周鹤芝说这张肯堂如今缺银少粮,情况似乎甚是不堪”

  张同敞听得林察所言,眼中却是立时一亮,立刻开口问道

  “确定这张肯堂手里有兵,可能确定他有多少兵马,还有这澳头离安平多远”

  张同敞连连发问,而林察也是立刻回道

  “能确定,张肯堂曾托周鹤芝采买过军粮,据周鹤芝所说应该有几千人,澳头离安平大概百里左右”

  “若是中大人欲选与郑家关系不近的大臣,下官倒觉得此人是个合适人选”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张肯堂在先朝时只是尚书,却是未曾入阁辅政,可能在人望上不如刘御史所提的曾路二人”

  张同敞听完林察所言,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开始思索起这张肯堂的情况

  其实在知道张肯堂手中有兵的时候,张同敞心中就已经决定由此人出任总督了

  他们这一行人孤身入闽,此时他们最缺的便是军卒

  若是这张肯堂肯尊奉桂监国一朝,出任总督,那他们手中立时便有了一支听从朝廷号令的兵马,而且还是与郑氏没有任何瓜葛牵连的嫡系人马,这可比一个空头的内阁大学士重要的多

  有了这支人马,就是最后施福等人不肯投靠过来,那他们也能靠着这些人闹出一些动静,牵制住郑芝龙的部分兵马,让清廷无法全力攻粤

  张同敞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扫了下方众人一眼,便开口说道

  “本官欲派人去请这张肯堂前来安平,若是此人有意投效朝廷,便以此人出任闽省总督,你等可有意见”

  下方众人闻言,也是相视一眼,而后皆是微微点头

  前朝的兵部尚书,又曾经巡抚闽省,资历虽不是最高,但也已经足够了

  最关键的是此人手中竟然有兵,他们这几日也愈发认识到手中有兵的重要性,最简单的,若是前几日他们在城外有个几千兵卒,谁敢围了他们的府邸

  张同敞见得下方众人皆无异议,于是也是直接定下此事,看向下方的刘湘客

  “瑞星,你可识得这张肯堂”

  “自是识得,此人在隆武朝时以刚直闻名,在士林中声望颇佳,隆武时下官与张肯堂交集不多,他不一定认得我,但我却是认得他”

  张同敞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他们此次入闽为什么要带刘湘客,就是因为此人对闽省众臣足够熟悉

  有此人在,无论是谁,他们只要一通姓名,都立刻能搭上关系,证实身份

  “此事耽搁不得,既然瑞星识得这张尚书,那瑞星你便亲自去一趟,将这张尚书请来安平”

  “邓同知你取一千两黄金出来,让刘御史一起带去,算是朝廷所给的军饷”

  “咱们此次入闽可就带了两千两黄金”

  邓铭武闻言,脸上却是神色犹豫,轻声说了一句

  “管不得这么多了,听林佥事所说这张尚书散尽家财募兵,如今应是情况困窘,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既然要准备请他出任总督,那便要示人以诚”

  “若是手中没有兵马,咱们就是拿着这些金银又有何用,如今安平城中形势一日急过一日,手中不掌握一支兵马当真是寸步难行”

  邓铭武见得张同敞脸上神色坚决,也是不再多说,直接点了点头

  此时众人商议已定,吴继嗣等人继续出府拉拢施琅等人,而林察则是带着刘湘客一番乔装打扮,潜入周鹤芝府中,很快十几骑人马便奔出安平城,向着同安县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189章 孤军

  同安县,澳头

  营房之中,张肯堂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坐在桌前,此时已吃过早饭,营中应当正是操练之时,但营房内外却是静悄悄一片

  张肯堂手中拿着书册,看似是在阅读,但他双眼此时却是定定看着身前的空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房门忽然打开,此时已是十一月,入冬以后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微凉的寒风灌入房中,张肯堂也是一下清醒过来,下意识看向走入房中的人影

  朱舜水小心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堂下,对着上方的老者拱手行礼

  “老师”

  张肯堂见得朱舜水,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也不待朱舜水开口,便直接说道

  “舜水,可是军中又有事情”,朱舜水本名朱之瑜,取字舜水

  朱舜水看着上方神色疲惫的老者,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是,军中粮饷已不足十日,今秋遇旱,同安收成不好,入冬以后城中米价腾贵,而且军中的银两也所剩无几了”

  张肯堂闻言,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

  “我房中还有几副宋时字画及一些金银玉饰,你等下取了去同安售卖,然后再采买军粮回来”

  朱舜水看着上方的老者,却是没有应声,过了许久,这才沉声开口

  “大军屯驻,日耗千金,老师还有多少字画可卖,今日卖了字画,又可得几日军粮,几日之后我等又当如何,如此岂是长远之计”

  张肯堂看着身前连连发问的学生,脸上却是神色沉默,久久不语

  朱舜水此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开口说道

  “学生最近常出入同安,却是探得同安县中此时城防废弛,几无可用之兵”

  “我等麾下有大军数千,不如移兵同安,取同安县财赋粮饷,以养军伍”

  而张肯堂闻言,脸上却是骤然严肃起来,开口说道

  “不可,我等只是受朝廷之命募兵,未得朝廷令旨,岂可随意攻占府县,若是如此,我等与那些分地掠饷的乱军有何区别”

  “况且郑家向来视漳泉为自家禁脔,此处离安平不过百里,郑芝龙此人素来跋扈,我等此时若是兴兵攻占同安,恐怕郑芝龙立时就会兴兵驱逐”

  “我等兵员不过数千,而郑芝龙麾下却有大军数万,我等如何能挡,纵是我等能据城而守,但同安百姓恐怕又要遭受兵火,祸乱一地生民”

  “此事绝不可行!”

  朱舜水听得张肯堂所言,心中却是轻叹一声

  他素来知晓自家老师性情,其实早在提议之前,他就知道张肯堂绝不会同意,但这已经是如今唯一可能坚持下去的方法了

  朱舜水看着神色坚决的张肯堂,心中也是彻底死心

  朱舜水看着上方头发花白的张肯堂,沉默许久,忽然轻声开口道

  “既是如此,老师不如散了这只军卒吧”

  “你……”

  张肯堂脸上神色惊愕,但朱舜水却是不等张肯堂开口,便沉声说道

  “老师招募这支军卒乃是为了响应先帝之令,渡海北伐,但如今先帝已没,老师再散尽家财维持这支军卒,还有何用”

  张肯堂闻言,也是沉默下来,怔怔看着身前的学生,久久不语

  自从他决定募兵以来,自家这位学生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协助他打理粮饷,处置营中后勤事务,每日起早贪黑,从无怨言

  其实军中早就有人向他进言,让他解散军卒了,只是他一意坚持,这才将这支军卒维持到了现在

  但如今连他这最亲近的学生,都在劝他解散军卒,这让他心中也是升起一丝茫然

  张肯堂作为曾经巡抚一地的封疆大吏,行事自有定见,不会轻易为他人左右

  但现在的问题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继续维持这支军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年初之时隆武帝宣诏朝野,决定兴师北伐,张肯堂领命整备闽省军伍,眼看大军齐备就要兴师渡海,但在出发之前却被郑芝龙强行收缴了舟船粮饷,渡海北伐一事也不了了之

  他一怒之下,这才请旨外出,准备自募兵卒再行北伐

  他散尽张家祖业,好不容易征募了六千士卒,就要回朝复命请期北伐,但此时却又传来清军入闽,先帝蒙难的消息

  先前他手中兵权被夺,北伐无门,如今他手握大军,却同样是北伐无路,先帝蒙难,朝廷散尽,他们如今连要为谁北伐都不知道

  朱舜水看着座椅上神色颓然的张肯堂,心中也是一阵沉重,自家老师一向禀气负强,自他拜入门下,他从未在自家老师身上见过如此惶然的神色

  但朱舜水思及如今军中的情况,心中也是一狠,又是沉声说道

  “昨日徐孚远徐监军来报,天气日寒,营中士卒不断索要冬衣棉被,我等已两月未发军饷,军饷之事尚可稍缓,但这御寒之物却是拖延不得,否则军中必要生乱”

  “昨夜汝应元汝总兵也来禀报,军中久不发饷,饮食日稀,军中士卒早已怨声四起,不断有士卒逃营而去,光是这三日就逃了五十余人”

  “老师当初募兵六千,如今营中却只剩三千多人,逃散近半”

  “老师,这支军伍撑不下去了”

  朱舜水每说一句,张肯堂脸上的神色便苍白一分

  朱舜水看着上方还是不肯开口的张肯堂,却是狠下心来,又是继续开口

  “前几日学生友人来信,说是安平城中如今疯风传郑芝龙欲图降清,那郑芝龙眼看清兵入闽,却将十几万大军召回漳泉,显然是反迹已露,恐怕迟早是要反的”

  “郑芝龙一旦投清,老师的这支军伍便定然是郑芝龙的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老师散尽家财,竭力维持这支军伍,便是为了带着我等以这一旅孤师,和郑芝龙拼个玉石俱焚吗”

  张肯堂看着愤声而言的朱舜水,嘴巴微张,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舜水说那郑芝龙迟早要反,但他却是知道,那郑芝龙已然反了

  同安安平两地不过百里,朱舜水都能收到消息,张肯堂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

  张肯堂其实一直与安平城中的曾樱等旧臣士绅有着书信往来,对安平的动向也是极为清楚

  但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绝望,此时诚如朱舜水所说,他们此时再勉力维持这支军伍已无意义,反而是可能招来郑芝龙的进攻,让众人身处险境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早日将这支军伍散去

  朱舜水见着忽然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的老者,也知道张肯堂心中已然动摇,于是又是开口说道

  “郑芝龙一反,那闽省便全境失陷,老师又与那郑芝龙素来不睦,此时我等再留在闽省已无意义,既是如此,我等不如直接尽快离闽而去,再图恢复”

  朱舜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见得张肯堂看来,不待张肯堂询问,便直接开口

  “学生前些时日收到家中来信,却是获知了浙省的情况,鲁监国殿下兵败后并未失踪,而是渡海避往了舟山岛!”

  “浙省之中如今风传,说是鲁监国殿下已得舟山总兵黄斌卿的拥护,已在舟山岛建立行在”

  “据信中所言,鲁监国殿下如今已聚水师数万,正欲渡海恢复,而几社陈子龙等人也于苏浙等地暗中联络江南士绅,随时准备接应王师”

  “老师与其在这闽省枯守待死,不如前往舟山辅佐鲁监国殿下,老师乃是海内名臣,必可见用于朝,到时老师才力可得伸展,亦可辅佐殿下,恢复我大明社稷”

  张肯堂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身子也是直接坐直,盯着身前的朱舜水开口说道

  “你可能确定,鲁监国殿下当真在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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