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徽墨,都是死贵死贵的,凭他的俸禄怎么买得起呢?
还没等王知县想和好怎么狡辩,不,应该说是解释。
就见顾晨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笑着看向他道。
“这不是徽墨,只是普通的墨罢了,那就奇了怪了,既然是普通的墨,它为何两年未变色呢?”
“你们这靠海,又潮湿,这些个案卷可不好保存,你看这洪武十二年十二月的案卷和十三年一月的案卷。”
“不过是只差了一个月,怎么这颜色差别这么大?”
见他说不出话来,顾晨也没翻脸,只看向徐增寿笑道。
“去,把这卷宗上的,刘大有,还有刘成才给我带过来。”
没想到,拿到的一本案卷,就这么有意思。
这洪武十三年一月的首案,这原告和被告是一族里的人。
刘大有家境贫寒,只有薄田几亩,刚好糊口罢了。
刘成才则是刘家族老的儿子,他的家里有五十亩良田,衣食无忧,日子也很是好过。
两年前,两人几乎同时成亲。
盲婚哑嫁,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刘大有的媳妇那叫一个漂亮,刘成才媳妇就比较难以形容了,可人家娘家陪嫁丰厚。
这刘成才啊,羡慕人家没钱,媳妇还娶得这么漂亮。
经常跑去偷看人家沐浴,结果被刘大有给撞见了。
可想而知,刘成才被狠狠地给打了一顿。
这一打,就给刘成才的媳妇知道了。
他媳妇是又生气、又嫉妒,可她不敢不敢和自己男人闹啊,就到处说大有媳妇为了几个钱,勾引他男人。
刘成才为了男人的面子,所以也说是被人勾引,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给了几贯钱都说出来了。
村民只知道看热闹,才不管什么事实不事实的。
大有媳妇受不了流言蜚语,把床单往房梁上一挂吊死了。
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娃也五个月了。
大家都说娃是刘成才的,所以活生生地把人给逼死了。
你说这事,刘大有能干吗?
庄稼人娶个媳妇容易么?
还死了!
所以,他要求刘成才家赔钱,最起码把安葬费、还有他给的聘礼钱、给女方老人的安抚钱给赔了。
看在祖上是一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
刘成才一家子不答应,就这么闹到了县衙里头。
认为他媳妇是自尽的,和他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知县在这案卷上认为,这大有的媳妇自尽。
那是她自己的脸皮薄的问题,非刘成才家逼迫。
最后,判这个刘大有,无中生事,栽赃陷害,杖责二十,徒一年。
结案!
一条如花似玉的人命,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就不值钱。
受害人家属倒是被反咬一口,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要在里头住一年。
还有天理吗?
“顾大人。”王知县立刻道:“本县判得绝对没有问题,她是自尽而死,本就与刘成才家没什么关系啊?”
他是收了钱,可这么判,确实是有理有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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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说过,奸徒若不抵罪,天下善人为所诬多矣,王知县是听不懂,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造谣的人如果不严惩,那天底下的好人,不是都要被诬陷了吗?”
“刘成才和他媳妇罪不至死没错,可也没有施恶者享福,受罪者蒙冤的道理,这不是黑白颠倒吗?”
虽然老朱说的那句话,是指那些造谣官员谋反的。
可用在这里,也不是说不过去。
第 88 章 没出息的玩意儿
王安福:“……”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陛下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了,别管朝廷是怎么定的,具体不还是要看父母官怎么判么?
判了就得了,咋这么多话呢?
刘大有被找来的时候,眼里无光,裤子屁股那个地方还有血色,甚至都没条件换条新裤子。
人也蔫了吧唧的,衣裳破破烂烂如被猫抓过的条状,倒春寒的天气,他脚脖子还露在外头。
听见上首坐着的,是京城里来的御史他才亮了亮眼睛。
“御……御史大人,您是京城来的,是陛下派来的吗?”
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和他们这些坏官官官相护吧。
御史大人,能为他做主吗?
“是,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顾晨眼眶通红,抛却这身官衣,谁又不是底层呢?
若是没有这身官衣,他也会和这人一样被压迫欺负,家人也是如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强自镇定的王安福道。
“王知县这二十板子,打得是不是也忒狠了些,这都两年了,人家的伤都没好呢?”
王安福心虚低下头,这伤当然不是两年前打的了。
而是,半月前打的。
“什么两年前,分明是半月……”
刘大有抬起头来就要争辩,却见王知县忽然死死地盯着他,那模样跟恨不得杀了他似的。
他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晨皱了皱眉,当即拍了惊堂木,严肃地看向王安福。
“王知县,你最好说实话,这案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办的?”
眼见着今天是绝对瞒不过去了,王安福缩了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
“半月前。”说罢,他还不忘给自己找借口补救:“本县这两年忙,老娘病重,这才拖了那么的积案。”
“因为怕考绩不良,被朝廷追究,这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实在是不该,我知道错了。”
“可是顾大人,我已经知错能改,把积案都给处理完了。”
“将来,以后,也不敢如此了,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这刁民不会说话,这个御史也是真特娘的烦人。
不就是一些多事刁民么,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那么上心做什么?
“你胡说。”他话音刚落,刘大有就立刻怼了上来:“我前儿,还听说知县老夫人找刘成才的娘打马吊呢。”
他擦了擦眼泪,不顾知县和旁边刘成才如刀的眼神,鼓起勇气,把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御史大人,您不知道,咱们县的百姓日子有多么难过,朝廷不让打渔,让咱们种地。”
“可我们依旧要交渔税,每年辛苦种的地一半以上都交了税,家里的老婆孩子饿得不行。”
“偏偏知县大人不满足,还要不停地加税不停地加税,想尽法子从我们兜里头要钱。”
“不仅如此,知县大人还不检点,我们县里谁家姑娘生的好看,洞房花烛夜他是一定要……一定要……唉……”
话说到这里,刘大有哭得更伤心,显然他媳妇也……
“要什么?”
徐老三这会儿还没有成亲呢,他甚至还傻乎乎地继续追问。
“他……他……强行帮新郎官,洞房花烛啊。”
“嘶~”
从京城来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县衙原本的衙役却不惊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人士。
“砰!”
“冤枉啊,御史大人,下官不曾,下官不曾啊。”
王安福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顾晨一阵火气:“咱俩是平级,你跪我做什么?”
“没出息的玩意儿,膝盖这么软,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你的风骨呢?”
明朝上下级之间,民和官之间,都没必要跪下说话的。
只有判决的时候,需要跪,因为他们看来判决是大事。
其余的时候,审问的时候都是站着,如果你有功名在身的话,人家还会给你赐把椅子。
人家老百姓的膝盖,都没他一个当官的软。
王安福站了起身,还有点哆嗦,他觉得自己的乌纱帽。
怕是,保不住了!
“不是我说你。”顾晨怒道:“你可是汉人之身,当得也是汉家的官,怎么尽学蒙元的糟粕呢?”
“别的地方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的老百姓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也曾经当过知县。”
“我离开的时候,治下的百姓,每天能吃三个大白面饼,里头还有盐,一个个面色红润。”
“你再看看你治下百姓,一个个不是面黄肌瘦,就是衣衫褴褛,你说朝廷养你干什么使?”
“还睡人家媳妇,还非得是洞房花烛夜时去,你说你怎么那么该死,死了也得下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