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背影挺直而坚韧,苏婉盈恋恋不舍看着他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不见还舍不得离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晨此次离家居然格外不舍,甚至还忍不住掉了眼泪,暗道老了怎么还反而矫情起来。
顾安见他堂堂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儿,居然还会因为离开妻子而伤感,忍不住感叹道。
“老爷,您和夫人的感情真好,像话本子里写的似的,民间传说牛郎织女也不过如此了。”
他跟在老爷身边就是最清楚明白,旁人可能是为了名声故意的,老爷他确确实实就只有他们夫人。
顾晨擦了擦眼角的泪,喝了口茶将离愁暂且压下:“你和珍珠两人感情不也挺好的吗?”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两人吵过架,也算是夫妻圆满吧?
“从前确实是好。”见他喝了茶,安子立马又给他续上:“这些年感觉有些不太行了。”
“总觉得这日子缺少些什么,大概是实在是太平淡了,有时候同榻而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了激情,就剩下亲情在了。
“哼。”
“缺少了年轻鲜亮的美人儿吧?”
大多数人都要经历这一遭,作为男人顾晨倒是也理解。
“这其实是因为你还年轻,你还不明白什么叫老来伴,什么叫少年夫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世上的美人易有,只要你有本事总是不会缺的。”
“可少年夫妻却只有那么一个,这得你自己去慢慢地品。”
少年时的感情最为真挚,不管柴米油盐如何改变最初模样。
可少年时期那段感情和陪伴,却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顾晨到深州的时候,因为提前就有打过招呼。
京官下到地方以后,州府官员们不许到别县来迎接,就是知府也不得因为京官的到来离开自己的府衙。
所以堂堂内阁首辅到了这,就只有知洲宋彦名和他下面的官吏接待,而且还不是出城迎接。
顾晨看着他似是有些眼熟,不过片刻便记了起来:“我记得你,你和我家那个老三是同科的进士,你也是我们南昌府的。”
他是第二甲第三十五名,文章写得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有些卖弄学问,所以名次不怎么高。
“没想到顾大人居然记得下官?”
“小顾大人位列二甲第一,下官不过倒数实在不敢相比。”
真不愧是吏部尚书,连他这种小人物都还记得。
“记得啊!你这话说得有些自薄了,二甲里就那么几个人,只要进去了,那就都是一样的有本事。”
不得不承认兴许是自己年纪大了,看见年轻一辈的官员,总是愿意多说那么几句话。
顾晨一边笑着往前走,一边同这位年轻人说话道。
“能登科的都是大明的人才,怎么能忘记呢?”
若是连这点儿都办不到,他也不会任这么多年的吏部尚书。
寒暄了几句以后,顾晨立马又进入工作状态:“如今灾情怎么样,粮食什么的都发下去了没有?”
因为老天爷不肯下雨,田里裂开了深深的裂缝。
本该是秋收的季节,可地里的粮食却早已经干透了。
百草干枯,光是看着喉咙就渴。
“粮食倒是已经发下去了。”听到这个问题以后,宋彦名语气有些无奈:“可这如何吃水是个问题。”
“下官安排了人打井,可有些往下打八丈都不见水,有些地方好些六七丈能见到水可远远不够的。”
八丈大概就是二十六米,农村不受灾的时候往下打五到十米就能见水,可旱年的时候嘛……
就难了!
顾晨:“继续着人往深处打井,另外每个村子派些壮丁去别处接水拉回,壮丁们所拉回来的水,只能由本村之人分且要以拉水人为先。”
没有水有些百姓直接就干嚼粮食,这很容易被噎死,说到底水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顾晨知道别看如今深州大旱,可到了二月深州就会发大水,到时候房屋倒塌又是场巨灾。
想到这里,他又嘱咐道:“深州历来大旱过后指不定便是大水,你为地方官还是要在兴修水利方面多想想法子。”
“我觉得你可以着人挖建护城河,免得发大水损伤太多,到时候你的政绩上也不太好看。”
“你上书到朝廷就说是我给的意见,钱户部自会批给你,你也不要小气,不可以亏待了劳作的百姓才是。”
顾晨其实是在教他了,想高升调任肯定要做点儿成绩出来,不然想出头怕是很难的。
宋彦名脸上嘴里倒是很恭敬,不停地说下官记下了。
只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觉得顾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深州这地方从来就是多灾多难的,哪里是他一个小知洲能改变的?
有灾救灾不就行了?灾哪里有那么好防的?
再说这救灾难道不是功绩吗?
老天爷不下雨该怪老天,哪里怪得到他这个知州?
第 540 章 卖水啦
宋彦名其实挺讨厌顾晨的,因为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江南一带任官,可因为他的折腾自己却来了深洲。
这里三年一小灾,四年一大灾,不是发大水就是大旱,干不出什么好的政绩,完全靠老天爷垂怜与否。
综上所述这根本就不是个好地方,所以他做梦都想赶紧离开这里。
照这位顾大人的意思还要他修河?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走?
万一干太好别人不要他走了怎么办?
顾晨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这位年轻人的小心思。
只是见深州救灾工作安排得都挺好,对这位年轻人倒是满意,还生出几分提点的心思来。
“好好加油,你还年轻,未来一切都有可能!”
天下终将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只要他们有一半的心思在百姓身上,那这天下也几乎是稳当了。
想到两百年的后的崇祯大旱,顾晨的心就犹如被一把铁锁给沉沉坠着,赤地千里无禾稼,饿殍遍野人相食!
可惜老天爷不肯赏脸他也没法子,只能鼓励民间多多种树,修建水库蓄水防旱等等缓和之举措。
所以顾晨便又嘱咐道:“平日里不要光盯着粮食,树木够多也能够缓解旱情,每年春天要带着百姓多种些树。”
地方父母官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就看他愿不愿意用心。
哎。
也不知道郑和现在走到哪里去了,他若是能把红薯等物带回来就好了,或许能帮那会儿的百姓渡过难关?
见他不过几句话,就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事情干。
宋彦名简直烦都要烦死他,这也太会找事儿了吧?
“谢大人教导,大人一路辛苦,下官为大人准备了些酒菜,不如大人先吃了再洗洗好好歇歇再勘察灾情?”
这一路过来难道不累,就非得说这么多话不成?
“不必了,我先去看看粥棚。”
顾晨是来看望灾情中的百姓,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酒,而且更不要说洗澡了。
人家百姓都要被渴死了,他用珍贵的水资源洗澡?
畜牲啊?
“我若饿了自己找地吃饭,你忙你的不必管我,待我瞧了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自会派人去同你说。”
出趟外差被一堆下官围着,这一个打伞另一个端茶倒水的事儿他可干不出,自己走走看看就好了。
顾晨每个粥棚……不能说是粥棚,因为没有多少水。
所以衙门直接蒸的干饭,干得有些噎人的那一种。
他每个棚子都去看过了,都乖乖的没掺什么东西。
百姓们虽然一个个都觉得很渴,却暂时还没有暴乱或者饿死的情况出现,对朝廷也是感激之言居多。
倒是有些不良大户人家,居然叫人挑着水在门口卖,一碗水就要个一贯钱,不吃不喝干两个月徭役的钱。
老百姓当然是舍不得,可望着家里渴得可怜的老人孩子,还是有人掏钱买那么一碗水回去。
顾晨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提步上去责问那人。
“发国难财也没你这么发的,这么大的旱情你发这财,你赚这钱晚上睡得着吗你?”
那卖水的不过是个下人,主人家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干。
见他这阵仗就知道是顾大人来了,他们早就得了消息知道顾大人要来,所以吓得挑起水就往家里跑。
鞋子跑掉了也不敢捡,生怕人家打他几十板子。
“太不像话了!”
好在顾晨也明白错不在他,只是他看着这些不要脸的富绅就气,于是立刻对身旁的书吏道。
“水乃上天恩赐,在大灾大难面前并非个人所有,待会儿让人去告知宋知州,高价卖水这种情况要扼制。”
朝廷一直在控制粮价避免涨幅太过,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发财心,居然连这种空子都能钻。
太不要脸了!
“老爷,喝口水吧。”顾安见他的嘴皮都干得掉皮儿了,连忙取下腰间的水袋递上去:“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人,何苦来的呢?”
“老爷不是已经让知州大人去解决,让每村都派人去别处拉水么,大家都有水喝他们的水就卖不出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旱情又不是只有深洲这里有,整个真定府都缺水,只不过深州最严重而已。
人家自己都缺水,能分给你多少呢?
别看深洲旱得这么厉害,可这也没怎么影响到那些富人。
因为他们有钱有人能找到地方打井,他们还屯了许多许多粮食,甚至他们山庄里还有自己蓄水池。
哪怕普通人马上就要渴死饿死,他们依旧有精粮喂他们的爱犬,有大量的水供他们泡澡沐浴。
顾晨只在深洲待了五日而已,这五日他给宋彦名提了四件事。
挖护城河、修水库、栽树还有打击发国难财。
宋彦名送他离开的时候,都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在深洲待了五日,更像是在深洲待了五十年。
师爷望着队伍消失在眼前,这才笑嘻嘻地道:“大人,顾首辅走了,要通知那些人吗?”
宋彦名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