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时候原主问过张成宴,对这位张公有什么看法。
可张成宴却道:“史书留给后人评,后人觉得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我不予以置评。”
如今细细想来,只怕是不想评价自家先祖吧?
顾安望向那块笏板,惊讶道:“张先生莫不是张公之后,可张公之后不是在四川那边吗?”
洪武二十一年的时候,先帝选了张浚配享历代帝王庙,那时候张公后人,还来京城谢恩了来着。
顾晨摸着那块历史的痕迹,语气带着一些颤音道。
“大家族枝叶繁茂,也许张先生与本家的关系不好,他最值钱的东西,大概也只有这些书和这块笏板了。”
他怎么把这块笏板从家族带出来的,顾晨不清楚。
先生前半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流落到南昌府来?还有没有先生在乎的家人在世?
顾晨也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先生肯定很敬爱张浚,和他的祖先一样盼着驱除鞑虏,很幸运的是他看到了这一天。
他带着他祖先用过的东西,看到了汉室回归汉人之手那天,他还亲自给汉室培养了个能臣。
所以他选择拿着这块笏板,躺在他教书的屋子里去世。
顾晨叹了口气!
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的今天,却是往前推好几代人的期盼。
高丽有了辽王在还不够,辽东还得有个藩王在才行。
派谁去呢?
张先生一生孤独清苦,死了也没个老伴还有儿女在身边尽孝,更别提摔盆打幡这种事了。
顾晨便充当他的儿子,做主让他葬在顾家的祖坟林,令子孙后人世代祭奠,不得有误。
墓葬也按照高规格来,四室两厅,青砖密封,还有陶俑作为陪葬陪着他长眠于地下。
顾晨亲手将笏板放进先生的棺木中,知道先生喜欢书,又将他生前的书都放进了墓室里去。
若人死了真会成鬼,那他希望先生不要成为孤独的鬼。
永兴六年三月初六,庆国公逝世的消息传了过来。
虽然早知道快了,可顾晨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人终归是会死的啊!!!
自己还有多少日子?
十年?二十年?或许只有短短几年?
古稀得靠老天垂怜,他倒希望自己比亲人们早死些。
你看自从老朱死了以后,老马干啥都提不起精神了。
皇宫。
朱标下了朝便来陪着母亲,见她脸色苍白又没什么精神,便温声提议道:“今日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儿子陪母后出去走走吧?”
萧神医说要想多活些日子,得看母后想不想活着。
他觉得,母后貌似越发觉得人间无趣了。
马太后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好。”
太阳晒不晒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辜负儿子的好意。
她不喜欢人多,除了自己儿子外,其余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她望着在暖房里种出的各种花束叹道。
“花开花落自有时,当年的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重八、常遇春、汤和、徐达、李先生、廖永忠、胡惟庸……
不管是好的、坏的、忠的、奸的又或者是贪的,轰轰烈烈大半生,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几行字罢了。
朱标语气有些哽咽:“娘……”
爹已经走了,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的母亲。
“小顾还没有回来吗?”
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马太后还挺想看看他的。
朱标摇摇头表示光曦还未归,马太后这才叹道。
“你爹这辈子喜欢的臣子有很多,虽然最后的下场大部分都不太好,可他真心信任的也有那么几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小顾总是带着些防备,少了那么几分喜欢,老大你是当皇帝的。”
“心里要有自己的一杆秤,千万不要人云亦云听人唆摆,也不可被情谊蒙蔽了双眼。”
“你爹的锦衣卫还是实用的,不必非要监督大臣们的一举一动,可大致动向心里还是要有数的。”
她听说老大快将顾家暗卫闲置,镇抚司每月送上去的动向他都没看,直接就给锁柜子里去了。
君臣信任自是佳话,可她觉得也不能丝毫不防备。
“母后说的是。”朱标知道她说的是光曦的事情,当即便答应道:“儿子明白,儿子以后会大致看一眼的。”
他只是觉得君臣相疑至此,没什么意思罢了。
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敷衍,马皇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你是皇帝,你心里有数便成,娘是信你的。”
儿子如此信任小顾,怪不得重八走的时候那么不放心。
不过……
她也觉得小顾是可信的,那么多藩王和勋贵镇守着大明,小顾造不了反,至多不过贪些银钱。
罢了,一代人有一代人使命,那是下一代人的事情了。
下辈子她还想和重八当夫妻,不过这位置能换换才是最好,她这辈子当贤后可是当够了……
第 504 章 没天理
等顾晨和婉盈回到京城的时候,马太后已经崩半个月。
两人也没见到老马最后一面,只看到满城满宫的素色,他们也只能按礼仪跪拜剩下半个月恭送他老人家。
苏婉盈看着这满目的白,也是不由地哀叹道。
“今年真是个悲伤的年啊,怎么走了这么多人?”
若是分散开走还好些,这一块儿走了活着的人心都要碎了。
记得当年初见太后娘娘时,她老人家明明还那么精神。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天道无情,所以从不曾怜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都一起走也好。”顾晨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只伤心一次就好,不必伤心许多次。”
其实最难过的就是顾晨了,不管是马皇后还是廖永忠。
不管是他岳母大人还是张先生,他们都是顾晨所尊敬、敬爱之人。
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都给了顾晨许许多多的帮助。
他们都在同一个新年走了,叫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这么多人都走了顾晨无心上班,赖在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就吃,不到一个月就胖了整整两圈。
这不是幸福肥,这是纯纯的悲伤肥,因为从前摆烂的时候他很快乐,如今则是纯粹的提不起神来。
外人只道他是因为张先生死了,所以才会如此难过。
于是纷纷感叹顾大人尊师重道,实乃君子也。
某些顾粉更是自动编纂书籍,顾大人和张先生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就连顾大人小时候吃不上饭,张先生为了学生能吃口热饭,居然当掉自己儒袍的事都编出来了。
顾淮:“……”
我竟不知,有如此感人肺腑之事?
有些人为求写实,还跑到南昌府去打听顾晨小时候的事,街坊邻居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说话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导致许多故事都是七分假三分真,不过大部分都是感动天地的故事。
詹徽提了时兴水果来看他,便说起话本圈里的那些事。
“不过也有那些恨你的,在那里胡编乱造呢。”
詹徽亲自给顾晨剥着枇杷皮,语气带着笑意。
“他们这位张先生有龙阳之好,看上顾大人幼年之俊俏,所以才会不要钱就教你读书。”
“而顾大人你为了往上爬,不惜出卖自己的脸面,委曲求全,这才使你有朝一日高中进士……”
还不是从前为人家唱戏小生出头,从此在京城中一战成名,那些人找不到黑点就抓着这个不放了。
想到这里,老詹笑的更开心了,好歹他没这种见不得人的黑点,不会供后人笑话于他。
顾晨:“……”
气死了,这事怕是过不去了。
那后世那些崇拜自己女同学,岂不是会因此减半?
顾晨知道老詹故意笑话自己,便故意将枇杷核往他身上吐,气得老詹立刻站起来原地跳脚。
“顾光曦,你真是有辱斯文你……”
这么大把岁数了,怎么干这种小孩子才干的事情?
“我本来就没有斯文,有辱什么斯文?”
顾晨根本不介意什么名士风范,他仰天长叹道。
“当初早知道有今日,哪天我就该让安子上去揍人。”
他就想做一个完美古代士大夫形象,这件事又不是很过分,至于发疯一样的逮着他黑吗?
安子:“……”
您清高,您了不起呗?
“人家不知道安子是你小厮?到时候不还是你叫他去的?这流言蜚语的主角儿还不是你顾晨吗?”
顾晨无话可说,只郁闷地拿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
詹徽铺垫了这么久,这时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啊要是再不回去公务,那些人又该说你为张先生伤心欲绝,到时候传言只怕就更离谱了。”
太后娘娘走了陛下太子伤心,朝政上的事这两位就没怎么管,几乎全都丢给内阁去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