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二叔要让他去大理寺,还让他去看了那么多血腥的,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深意。
顾晨很是无语道:“你自小就是个端方君子,让你当个酷吏你怎么可能干得好呢?”
“二叔觉得你还是适合去礼部,让你去大理寺,也是让你见见世面,以后别被金钱啥的蒙蔽眼睛,做出一些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咱们家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可不能因为一念之差毁于一旦,要学会经营手里的富贵权势。”
从前他老说不当官儿回家去拉倒,可如今权柄在握,官员升迁皆要看他的意思,家族也跟着蒸蒸日上。
你要现在让他别干了回家,他还真的有点不愿意了。
名利他想要,家族平安他也想要,做人不能太贪心,可人生来就是贪心的,就是什么都想握在手里。
顾灏:“……那二叔尽可放心,就是有人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做出祸及家族的事儿。”
若是因为一念之差,害得家人落得那般那般凄惨,他就是去底下当了鬼也不会觉得安生。
不过知道自己不用学着做酷吏,顾灏免不得还是松了口气,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可别太难了。
事情果然不出顾晨所料,八月初,弹劾赵勉的奏疏,便到了顾晨还有詹徽两个纪检头头的手里。
因为对方是皇帝提拔的礼部尚书,也不好公开在朝堂上弹劾,所以他们决定私底下和皇帝通个气儿再说吧。
顾晨倒是觉得还好,而詹徽则一边想着奏疏内容,一边看着赵勉那双穿了好几年的破靴子直摇头。
不对啊,这怎么看也不像个贪官儿啊。
再想想这小子的经历,老詹心里更觉得是一百个不信。
别说是詹徽,就是惩贪无数的老朱他也不相信这个事实啊,看完奏疏后便把此事暂且押了下来。
“赵勉官途顺遂得很,若说有人故意栽赃也说得过去,这事先莫要对别人提起,你们二人就当不知道。”
这是老朱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而且还时常在朝堂上夸他清廉来着,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你这时候说他贪了,这不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呐?
从奉天殿出来以后,老詹便向顾晨发出邀请。
“上回那小花旦嗓子是真好听,今儿光曦若是有空,咱们不如依旧去喝上几盅如何?”
上回说要聊要求皇帝涨俸禄的事,可到了地儿这家伙就只顾着喝酒唱曲儿,什么正事都不谈。
说什么晚点再说,结果晚就晚到两人喝醉了,被各自小厮给扶回去了,连个字儿也没打听出来。
顾晨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笑道:“今日我可没空,宝船早和我约好去他家吃饭去,詹大人想请客下回提前说哈。”
说罢,顾晨便笑着走了,气得詹徽咬牙切齿道。
“我若是再和你一块儿去吃酒听戏,那我就是狗。”
他就是再蠢也该明白了,这王八蛋最开始就是忽悠自己呢,你说这人咋这么不要脸呢?
吃个酒还要坑自己的钱,他自己又不是掏不出来。
溜自己玩儿呢?
陈宝船如今家里日子好过许多,儿子中了举是家里的骄傲,女儿也出落地亭亭玉立。
虽然没有自家闺女好看吧,可也算是小美人一个。
顾晨看着倒很是喜欢,从怀里掏了袋子小金鱼送给她玩儿,让她自己去买点儿花戴。
“顾兄,你够意思。”陈宝船点点头,也没阻止孩子收礼:“靠着你啊,兄弟我这辈子就啥也不愁了。”
你说这傻人就是有傻福,他上辈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否则怎么会认识这么好的兄弟?
“愁你那出息。”顾晨记得他在朝堂上为自己出头的样子,心里感动得厉害:“你只要不贪,只要有我一口吃的,那就不会要兄弟你饿着。”
当然,前提是他要有,有了才能兼济天下。
他又不是赵勉那个傻子,自家没米下锅还要救济乡里,乐山大佛旁边那个位置都坐不下他。
“这我信。”陈宝船把屋里的下人都给挥下去,然后挪了挪板凳到顾晨旁边道:“我们礼部尚书赵勉,还想给我家大郎做媒,我给拒绝了。”
“我觉得他眼光肯定没你好,我家大郎本事比我这个当爹的强,还是得说个好的贤惠的好媳妇儿。”
他只信顾兄的眼光,别人的眼光他都不信。
“你拒绝了就对了。”顾晨拍拍好友的肩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赵勉这人,没什么好下场。”
陈宝船心里一惊想问为啥,就见顾晨摆着手道。
“别问了,别问了,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宝船若是运气好,说不准就能被提拔到礼部尚书。
洪武四年到洪武二十五年,按资历宝船还真的合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下场会不好,可想着顾晨的身份,宝船也猜出一点,能被都察院注意到的可不就是贪么?
“哎,赵大人能走到今天,可不容易啊。”
陈宝船小时候过得也不好,可和赵勉比起来也还好。
“听说他爹是个酒鬼,他娘是原本是在大户人家的烧火丫头,因为长的不好看,被主家放归后就被家人卖给他爹。”
“他爹不做人,喝酒了就打老婆孩子打得他们浑身是伤然后赶出去,好几次都差点给娘俩冷死。”
“而且他爹还要去赌钱,家里地都卖了个干净,家里下锅的米都没有,大冬天的赵大人连件棉衣都没有。”
“还是村里有些良善人家看不过去,收留他们东家住几天、西家住几天,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多亏他娘见了些世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法子送他读书,听说也是受了许多罪的,额头都磕破了……”
“到了乡试衣裳都满是补丁,脚上走的都是血泡,别人带干粮赶考,他带泥土去填肚子。”
“还是刘学士可怜他,给了他衣裳鞋子还有住处,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他倒是也争气一举中第。”
“听说陛下当年知道他的经历后,眼泪都掉下来了,第二年就成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入官场第五年就成了礼部尚书,这比顾兄你那会可……可见陛下对他有多么看重和怜悯。”
听说到如今当了礼部尚书,陛下和刘学士四处请太医、名医给他看肠胃,可都没看好。
常常腹痛不止、上不了大号,痛苦起来能满地打滚,惹得陛下对赵勉说话,都要比对旁人要客气怜悯些。
可就是因为陛下的信任和怜惜,若是陛下一旦发现他辜负了这份看重和信任,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第 369 章 只要你说,咱就原谅你
见顾晨喝干净了酒盏,陈宝船边说又边给他满上。
“赵大人当了官儿也不忘初心,拿到的第一年俸禄就还了一半回去,说是回馈当年乡亲们的帮助。”
“给乡里的孩子们请西席,还给他们管饭吃,最起码三天能吃顿肉,路远的还许他们住在学院里头,还给买了被子。”
“得了宫里什么赏赐,他也第一次时间换了布匹着人给回去,给那些贫困的学生做衣裳。”
“生怕他们冷着、饿着,受他那会儿遭的那些罪。”
这样的人,陈宝船是佩服的,听到他可能想不开犯了什么大错,他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同情。
忽然,他想到了最关键的点。
“最关键的是他娘死的早,没有享着他的福,听说死的时候只得一张草席,挖了个坑就埋了。”
“活着的时候十多年没吃过肉,死了也没有得到一副好棺材,连儿子成亲也没有看到。”
这和他们皇帝大差不差的经历,怪不得皇帝对他好呢。
想到这里,他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顾晨沉声问道。
“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会要他全家的命吗?”
那刘三吾刘大学士,岂不是也危险了?
顾晨喝了口酒,无言地看着好兄弟,赵勉自己肯定是保不住的,他老婆孩子肯定也是保不住的。
至于会不会连累刘三吾,历史表明只是连累了几个月,然后老朱就赦免了他,并且官复原职了。
陈宝船见他不说话,便知道这事儿严重地不能多问,最后只能痛惜地摇摇头。
“可惜了!”
还好他爹妈都早死了,否则还要连累老人受场罪。
这边老朱连着好几天没睡好,他想着那奏疏是辗转反侧。
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可他又觉得无风不起浪。
“赵勉贪了?”
他想着这孩子小时候多苦啊,为官以后又清廉公正,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怎么可能呢?
可疑心病本来就大的他,终究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这天下午赵勉便被临时加班,朱元璋还特意去礼部看了他,见到他官服里头的粗布衣裳才觉得宽慰了些。
“博裕啊,你辛苦了。”老朱亲自提来了食盒,打开里头是只香气扑鼻鸡:“咱知道你最爱吃的就是三游神仙鸡,特意让人给你做的,快来尝尝看。”
“看看是不是你家乡的味儿?”
老朱的语气很温和,说实在的虽然顾晨这孩子深得他心,可他还是打心里更加偏向这孩子的。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因为这孩子的经历是像他的!
“这……陛下?臣如何担得起?”
加班的深夜老板亲自来看望,还提了香气扑鼻家乡味儿来让他垫肚子,赵勉都快感动哭了。
“臣何德何能,竟能得陛下如此惦记?”
他却没有对得起陛下的信任,他可真是该死啊。
“,说这些干嘛?”老朱示意他坐,并拿出那套老掉牙的话术:“咱说过,咱们虽是君臣却情同父子,别客气,快尝尝看,热得才好吃。”
他一副慈父般的模样,果然俘获了小赵的心。
他满含热泪地啃着皇帝送来的鸡,哽咽着道:“小时候每回旬假,我都去我娘洗衣裳的地方帮忙。”
“旁边就是一家鸡肉馆子,臣和娘每天闻着鸡肉香味儿干活,做梦都想尝尝这味儿……”
可惜了,直到他娘累死,也没吃到过自己买给她买的鸡,也不知道这神仙鸡到底是啥味儿。
“那都过去了,现在你当了大官儿,想吃多少鸡就吃多少鸡,你要是没钱用也可以和咱说。”
老朱听着内心微微刺痛,决定不管他贪没贪也给他一次机会,于是他很是真诚地道。
“博裕啊,咱是拿你当自家孩子,你要是有困难直接问咱钱,咱私下里给你也是可以的。”
“可咱就只有一个要求,当官儿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也不能贪,这是咱的底线,你要是犯了什么错,你现在和咱坦白,咱可以原谅你。”
“只要你今日都老实告诉咱,不管你拿了多少钱,只要把钱都给还回去咱都可以原谅你。”
这回可不是郭桓那时候,那时候老朱是在钓鱼。
但今日他却是真心的,他是真心想原谅面前这个苦过来的孩子,想给这个可怜孩子一个机会。
他的眼神很真诚,可经历过郭桓案的赵勉怎么可能觉得这是真心,他不过纠结了一秒便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