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吕贤侄切莫动怒!”
“老朽年纪大了,反应没有贤侄这样的年轻隽秀敏捷,还请思孝切莫怪罪呀!”
甄父自以为摸到了吕衣的命门,试探出了他的底线,便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笑呵呵的说道。
“原来如此,倒是晚辈误会老先生了,只是如今晚辈治下子民嗷嗷待哺,一日都耽搁不得,不知道晚辈的提议,老先生可否接受?”
“呵呵……”
甄父见吕衣急切的神色不似伪装,不由笑容更甚,他往下压压手,示意吕衣稍安勿躁。
吕衣见状立即闭口不言,等待着甄父的答复。
甄父组织了一下语言,并未直接开口回答吕衣,而是莫名感慨了起来。
“老朽自从年少之时接手甄氏这副担子,数十年来,未有一天胆敢放松下来,总算是得到上天垂怜,数十年的辛勤没有白费,甄氏的基业更甚从前,说句不太谦虚的话,甄氏现在穷的就剩下钱了。”
“老朽如今须发皆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是活不了几年了。”
“权势、地位、钱财、女人……”
“这人之将死,年少之时为之奋斗的许多东西都忽然变得不重要了。”
“眼下,老朽之所以强撑住这口气,就是担心犬子和甄氏的未来。”
“思孝口中所谓的利益,和甄氏的家业相比,对老朽来说不值一哂。”
“……”
吕衣看着侃侃而谈的甄父,心中忽然一动。
若是这甄父不是老糊涂了的话,和吕衣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就必然是要引出他接下来的真正想法了。
吕衣隐约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能会对自己有利,而且大为有利!
果不其然,甄父随后的话果然印证了吕衣的猜测。
“老朽执掌甄氏数十年来,结交了不少的关系,结下了不少的人情。”
“但是这些关系和人情在鲜卑人入寇之时,却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权利、钱财、地位、女人在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武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晒。”
“河北多少百年世家骤然毁于一旦。”
“虽然这一次,甄氏成功抵御住了鲜卑的劫掠。”
“但是,下次呢?”
“下下次呢?”
“而且,躲在暗中的敌人可能绝不止鲜卑胡人。”
冗长的铺垫结束之后,甄父原本擒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他神情严肃的盯住吕衣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思孝此次所求的粮食,甄氏可以一力承担。”
“同时,也不需要思孝的所谓的分润和共享利益。”
“哦?”
“那晚辈应该……?”
吕衣闻言,心中不由一震,连忙问道。
“和聪明人交谈就是如此顺心,令人心情舒畅。”
甄父见吕衣如此上道,老脸上不由浮现赞赏的笑容。
“不要利益,但是代表甄氏不要求回报。”
“贤侄此次在平城之战中大放异彩。”
“不仅在九原数次力挫鲜卑人的攻城,还在吕坞之外斩杀鲜卑大将胡托。”
“而后在平城决战之中更是突入鲜卑三十万大军之中,使鲜卑丧胆,立下不世之功。”
“都是侥幸略得一二功绩,当不得老先生如此夸赞。”
吕衣下意识的想要谦虚两句,却被甄父有些不礼貌的打断。
“若只是勇武也就罢了,刚过易折,不过是匹夫之勇。”
“但是,真正让老朽感兴趣的却是思孝你的经营能力。”
“嗯?”
吕衣闻言,心中顿时开始警觉起来。
“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思孝便养了一支八百人的具装铁骑,从此次大战之中看来,这支人马不仅人人悍不畏死,武艺、兵器、铠甲无一是精炼无比,绝对不是仓促之中能由一支商队的护卫所能转化而来的。”
“能发挥如此战力,思孝必定是从建设之初就准备往这个方向努力的。”
“从这一点看来思孝的所图不小哇!”
“什么!”
吕衣一直在暗中布置的计划忽然被第三者所道破,让吕衣心中不由猛地一惊。
“先前那名雁门边关守将名义上是朝廷的将领,实际上却应该随思孝姓吕了吧?”
甄父见吕衣神情难掩震惊,心中不由略有得意,但是他却继续说道。
“而且,据老夫所知,思孝在草原之上也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助力。”
“再加上马邑张氏,这三家在背后的相助,或许就是吕氏为何能在短短的一两年发展到现在这样令人咋舌地步的缘由了吧?”
“这老狐狸好毒辣的眼睛!”
吕衣见自己的秘密几乎要被这老狐狸全盘脱出,心中惊骇莫名,但上面上强笑一声,仍旧在勉力抵御甄父的进攻。
“呵呵……勾连朝廷守将,私通塞外异族不管是哪一项都是死罪,甄老先生若是不喜欢晚辈,晚辈告退便是,何故罗织如此大的罪名陷害晚辈呢?”
“哈哈哈……”
似乎是见吕衣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抵赖,甄父忽然大笑起来。
“老夫若是欲加害思孝,不管是暗中布置刀斧手,还是在酒水之中下毒,方法多的很。”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思孝切莫多虑,老夫所欲者,不过想要在关键时刻为甄氏找一面盾牌而已。”
“盾牌?”
吕衣闻言忽然有所明悟起来,心中的戒备和疑虑顿消。
“不错。”
甄父见吕衣抓住了重点,立即接住话头。
“老朽希望,若是再有鲜卑入寇之类的情况,并且不管是异族也好还是流民也罢。”
“甚至是乱兵、匪患。”
“只要甄氏有需求,思孝就必须承担起盾牌的责任,率众前来帮助甄氏抵御入侵。”
“这老狐狸确实是有几把刷子,他不像我这样能够未卜先知,居然也看出了这个世道不太平了,并且会随着山洪倾泻一般,越来越动荡,直到汉末三国相继灭亡之后,这才触底反弹。”
吕衣心中也不由对这甄父生出了钦佩之情。
人言,老而不死是为贼,眼前这个这老货必然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大贼。
不过,吕衣虽然心中明白甄父的顾虑和未雨绸缪是对的,但是也不可能完全都不还价。
“甄氏屡次对晚辈有恩,若是甄氏有难,即便是没有报酬,晚辈也是应当前来相助的。”
“可是,晚辈早已经不是呼啸江湖的任侠了,晚辈现在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要遵守朝廷法度,且不说目下晚辈并无兵权,就算有兵权,私自带兵离开信地的罪名也是不小的。”
甄父闻言不禁哑然而笑。
“呵呵,甄氏能屹立河北数百年不倒,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只要思孝能愿意率众平乱,平乱过后不光不用担心朝廷方面的苛责,甄氏也不会让思孝白跑一趟,反而还会出力运筹一番,为思孝增添一些功劳。”
“毕竟,朝廷诸公之中,还是有几位需要甄氏的财力支持的。”
“嘶……这老货好大的能量,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都能摆得平?”
“厉害,当真是厉害!”
吕衣闻言不由对甄氏的能量暗中咋舌,这已经不属于一个地方富豪的能量的,即便是再有钱也不行。
看来,表面上只是富商的甄氏,背地里的暗手也不在少数呀。
“既然,老先生万事都考虑到了,晚辈应下便是。”
对吕衣来说,只要手中拥有足够可靠的武力,直接的暴力冲突反而是最为可控的一环。
对他而言,仍旧需要混迹其中的朝廷法度和规则反而更加凶险。
刘宏虽然昏庸无能,但是现在他手中那枚传国玉玺的含金量不管是字面含义还是更高层次的意义都是十分的充足的。
甄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保证,吕衣自然便不用再做担心。
“很好!”
“且再饮几杯,平城百姓需要的粮食稍后便会准备好,可随着思孝一同返回平城。”
甄父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后,老脸不由一松,有些疲惫的笑了一下,鬓角居然生出了一丝汗津。
他到底是年级大了,年轻时这种小阵仗他连喘气都不会,现在要不是靠着强撑着的一口气,竟然差点没能坚持下来。
“如此,晚辈代替平成的饥民多谢甄氏的活命之恩了。”
不过吕衣在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之中也未必好受多少,他见过程虽然有些曲折,但是结局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也不由长舒一口气。
“呵呵,什么活命之恩?若是甄氏真这么有爱心,为何还会仍由中山城外那上万流民每日冻死饿死不少?”
“不过是笔买卖罢了。”
甄父闻言却摆摆手,自嘲一笑。
“是买卖!”
“但是也是交情!”
吕衣闻言却立即接过话头,主动修复起和甄氏之间出现了一些裂痕的关系。
“呵呵,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你……”
甄父见状不由对吕衣更加赞赏。
“不知甄老先生准备如何立下字据?”
吕衣由己度人,自己若是付出这么多粮食,必然要白纸黑字的写个清楚以求一些心理安慰,但是甄父闻言却摆摆手。
“思孝向来言而有信,而且刚才所言那句‘是买卖也是交情’十分合老朽的胃口,便不用费那个事情了。”
“支撑平成上万百姓一整年的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先生不再考虑考虑么?”
吕衣闻言有些摸不清这甄父的路数,半是提醒半是试探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