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一道圣旨,他们全家都能收拾收拾,去诏狱里住着了。
在这个大明,皇帝收拾一个家族,收拾一个地区或许存在困难。
但收拾一个人,收拾一个勋贵,却是容易的再不过了。
当得知儿子瞒着自己拉了一群南京城的豪贵们一起捣腾铸造银币,还试图拉上皇帝的大舅子徐允祯后,徐弘基直接被气了个半死。
京城发生了什么,徐弘基不可能不知道。
三个伯爷的脑袋至今还挂在承天门上,他们的全家老小没,四月份才被专门的锦衣卫护送着发配琼州,去看海南特有的长臂猿呲牙。
自己儿子掺和到这么个事情之中,徐弘基已经不是破防,而是绝望了。
他写信去寻了定国公,想要寻一条生路,却不想,来的却是皇帝的小纸条。
那张小纸条看似是给了他一条活路,但同时也在明白的告诉他,皇帝已经对他全家人动了杀心!
“儿啊,这次弄不好,皇帝陛下就要杀我们全家啊!”
被老爹抱在怀里,徐青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爹,我们做什么错事了?皇帝要杀我们?”
用一双纯洁的瞳子看着徐弘基,徐青君问道。
“而且我们家里不是有祖上传下来可以免死的丹书铁券吗?”
“丹书铁券,丹书铁券。”
听到儿子的话,徐弘基当即笑了起来。
丹书铁券,又称世券,民间也叫做免死金牌。
但那东西,在大明什么时候做过数?
从朱元璋时期,丹书铁券就已经成了废纸。
京城被杀的那三个伯爷,家里没供着老祖宗挣来的世券吗?
但当现在的天启皇帝在南海子直接令锦衣卫杀了正在受训的三个伯爷时,世券挡住了皇帝的屠刀吗?
丹书铁券,能发挥作用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上了正式的司法流程,通俗的说就是,你干坏事之后,让人给告了。
当开始走司法流程后,地方提刑司对持有丹书铁券的人没有断案权,只能上报刑部,再由刑部上报皇帝,三司会审出结果后,你的丹书铁券才能发挥法律效应。
虽然往往勋贵干坏事儿一般都是花钱了事,但这套流程大家还是要讲究的,文官允许勋贵的司法特权,但却给做出了具体的限制。
这也就是水浒传中,柴进在见到亲叔叔被打成重伤后,说什么“但有门户,小侄自使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他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丹书铁券想要发挥法律效应,是有要走OA流程的!
而你平日里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人看,那个叫亵渎,是要治罪的!
当皇帝把脸拿下来揣兜里,开始玩非刑之正时,丹书铁券真的就是废纸了。
东厂带着锦衣卫缇骑南下,大有查实就地正法的意思,此时和徐弘基说什么丹书铁券,属于是和瞎子讲绘画,和聋子谈音乐。
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哭了小半个时辰,徐弘基才从祠堂里出来。
亲自去柴房寻了绳索,带着管家,进入客厅内。
此时,徐文爵正在与魏文等人交杯换盏,喝的上头。
看着喝酒喝的脸色通红的儿子,徐弘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后,拿着绳索就往儿子的身上套,同时还对身边的管家道。
“将这个逆子给我绑了!”
“老爷!”
“爹!”
“国公爷?!”
徐弘基的这一手,是堂中的众人都没想到的,一个个都呆滞的看着正在往儿子身上套绳索的徐弘基。
筷中的鸡腿落到桌上,魏文也顾不得飞溅到衣服上的油渍,连忙看向徐弘基不解的问到。
“世子犯了何罪?能让公爷如此行事?”
“公公有所不知道,这逆子置天子于不顾,置国法于不顾啊。”
看着一脸惊讶的魏文,徐弘基也猜不到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只能由自己开口道。
“年前,陛下令人铸造银币,让在南直隶兑换,还发下诏书,将来南直隶交易不再允许使用银锭与散碎银子,而是要用银币。”
“这个逆子看朝廷铸造银币只有一成的火耗,但兑换银币却要收四成的火耗,起了贪念,纠集了一群地痞无赖盗铸造银币。”
“本公近日知道此事后是坐卧不安啊,本来老夫已经准备行礼,打算带着这个逆子进京亲自向陛下谢罪。”
老泪纵横的看着魏文,徐弘基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
“但在得知东厂魏督公南下,要巡视银币之事后,老夫担心这逆子若是被老夫带着北上,可能还要劳烦魏督公再派人来提,就劳烦魏督公回北京时,带走这逆子。”
“???”
“?!!”
听完徐弘基的话,徐文爵和魏文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的表情。
徐文爵是惊恐,这亲爹卖儿子是不是卖的太过于干脆了点儿?
而魏文则是恍然大悟,对于皇后娘娘的信,也算是有了些猜测。
“爹!”
此时,徐文爵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亲爹卖了自己。
看着老爹,绳索加身的徐文爵嘴巴蠕动,只喊出了一声爹,再也说不出什么。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消息的国公夫人从后院带着一群丫鬟侍女匆匆赶来,看着被捆了起来的徐文爵,惊恐的向徐弘基问道。
“爵儿犯了什么错,需要你亲自捆缚!”
“诸位,我这逆子,就由你们带走吧。”
痛苦的闭上眼睛,冲魏文挥了挥手,徐弘基道。
说着,徐弘基转身拉着自己的夫人向府后走去。
“公公,这。。。”
看看离去的徐弘基,再看看被交代自己手里,捆着徐文爵的绳子,魏清看向领头人魏文。
“将小公爷带回去?”
“。。。”
听到把兄弟的话,魏文也有些麻爪。
来送个信,就将魏国公世子给捆起来带回去,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他们东厂什么时候有这种吓的犯罪分子自首的名声了?
转头看看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等人的徐府家丁,魏文皱了皱眉头。
这些人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既然定国公举告这世子犯了盗铸银币之罪,就将他带回去吧。”
从桌子上拿起块松江棉布制成的手巾擦了擦嘴角后,顺手将手巾丢在了身侧那个徐府管家的脸上,魏文一甩衣袖,就站起来向外走去。
“跟个必死之人吃饭,这顿饭吃的真是晦气。”
将口中的鸡骨头吐出,坐在桌角位置的一个锦衣卫突然站起来出声道。
“都早点儿回去吧,这下可有的忙了,盗铸银币可是要杀全家的罪名。现在公爷主动举告,这国公府能保住,徐文爵这小子也是必死了。”
说着,这锦衣卫从桌侧拿起自己那把比其他人手中绣春刀还要长出一大截的苗刀,从魏清的手中抢过绳索,用力一拽,就拉着徐文爵走了出去。
随着这锦衣卫的带头,剩下的太监、缇骑纷纷从桌子前站起,走了出去。
当一群人带着定国公世子离开定国公府时,后院的祠堂内。
徐弘基带着一家老小跪在老祖宗的牌位前。
“老爷,你可是魏国公啊,陛下就敢这样随意的欺凌?!”
脸上满是泪痕,魏国公的夫人跪在先代魏国公徐维志的牌位前,向徐弘基质问道。
“爵儿是你的嫡长子啊,你就因为那北脉小皇后的一封信,就要将他推出去送死?!”
“他死了,将来谁继承魏国公的爵位!”
“魏国公,魏国公。”
跪在徐达的牌位前,徐弘基的脸上写满了悲愤。
“这大明的国公,有什么用处?”
“皇帝要杀盗铸银币的人,别说是我这个远在南京的魏国公,就是京里的定国公都阻挡不了。”
“那逆子不听我劝,瞒着我做下那要满门尽灭的罪事,我这个魏国公有什么用处!”
“他敢触犯盗铸那银币,要知道那乃是当今圣上登基后,推行的第一条政令。京城那三个被杀的伯爵,家里没供着这丹书铁券吗?!”
从徐达的牌位前拿起保养的金灿灿的铁牌,放在夫人的面前,徐弘基厉声道。
“你生的那个孽子,他行事不密,去联络身处凤阳的定国公世子,让军中的锦衣卫知道了他在盗铸银币。”
“若不是定国公世子写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做下了这杀头的买卖。”
“若不是皇上看在那新过门的徐家皇后。”
“这次东厂南下,就不是让人来我府上送信,而是带着锦衣卫围了这魏国公府了!”
指着自己的发妻,徐弘基骂道。
“你惯出来的好儿子要将我魏国公满门往死路上送!”
“兄长。”
就在徐弘基训老婆的时候,他弟弟徐弘本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徐弘基耳边低语几句。
“你说的这些话,是来的锦衣卫说的?”
“他说国公府能保住?”
听完了弟弟的话,徐弘基抬起头来,焦急的问道。
“不错。”
徐弘本明显也是知道徐文爵干了什么事情的,当即道。
“我观察过了,那个锦衣卫是个有身份的,绝对不单单是个缇骑,他说的话比那个魏文还有用。”
“果然,果然。”
听完了弟弟的话,徐弘基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
“果然,皇帝派来的这些人里,是有带着密旨的。”
“兄长,现在文爵已经被带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