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方从哲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自己的茶杯,浇在了房中的个盆栽之上。
也不管这茶水是否会将盆栽给烫死。
“这次张问达的去职,是皇帝给他的恩典。”
“也是皇帝在告诉世人,一个崭新的朝代到来了。”
说完这句话,方从哲看向两人。
却见官应震脸上写着沉思,而亓诗教的脸上却是疑惑。
“想不通,就辞官归去吧,还能保得个身价性命。”
见状,方从哲没了再指教的心思,摆了摆手道。
“可是,恩师。”
听到方从哲的话,亓诗教瞬间睁大了眼睛。
“就凭小皇帝他。。。”
“啪!”
亓诗教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方从哲手中的杯子就放在了桌子上。
“记住为师给最后的忠告。”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无论长幼,陛下,终归是陛下。”
说着,方从哲甩袖而去。
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皇帝登基已经超过半年,把握住朝堂的权柄了。
你居然还敢将皇帝当个小孩子看待。
“恩师。。。”
看着离去的方从哲,亓诗教喃喃说不出话来。
“亓兄。”
见到亓诗教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官应震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地君亲师。”
“亓兄的话,有诽谤君父之嫌。”
“可是。”
闻言,亓诗教不服的道。
“陛下今年方在志学之年,他能有什么主见?有什么想法?一定是身边那些个太监在教唆!”
“谁能教唆?王安?魏朝?刘时敏?还是那个魏忠贤?”
看着一脸倔强的亓诗教,官应震无奈的摇了摇头。
“神庙、光庙时的太监,王安自缢,魏朝杖毙。”
“那刘时敏,只是以前神庙时候,内书堂中一个不受看重的书生。”
“那魏忠贤,只是以前街面上的小混混。”
“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教唆皇帝。”
“皇帝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皇帝自己想的。”
说着,官应震拍了拍亓诗教的肩膀。
“亓兄,就如方阁老所言,辞官吧。”
“你!”
被官应震这么一说,亓诗教顿时眼睛睁大,怒视着离开的官应震。
“方公,我打算辞官了。”
走出客厅,跟随仆从来到方从哲的卧房之外,敲了下方从哲的房门后,官应震站在门外开口道。
“哦?”
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方从哲站在门后,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后生。
“却是为何?”
“陛下年少而有大志,在下无才相辅于陛下。”
看着眼前被人指着鼻子骂“媚上”,还能笑呵呵面对的前内阁首辅,官应震声音低沉的道。
“下官无才无德,若是久留,恐会惹起祸端,指不定连累家人,不如趁早归去。”
“嗯,你能想通这点,最好不过。”
听到官应震的话,方从哲点了点头,而后亲自送官应震离开。
路过水池,看了眼已经没了游鱼的池塘,方从哲感叹的到。
“昔年,张太岳一人独相,辅佐君上,最终却落得个险些被人开棺戮尸的下场。”
“自那之后,朝堂之上,尽是蝇营狗苟之徒,至今已近四十载。”
“新君登基后,就在理清朝堂内外,当此之时离开,虽不能匡扶君上,却可保得有用之身。”
“待到他日天朗气清,或再可大鹏展翅,一跃高升。”
一路上,听着方从哲的话,官应震都没有出声。
他是楚党,和张居正差不多是同乡。
从张居正的人生经历中,他得出一个结论。
谋事在后,存身在前。
君用则尽力而为,君弃则全身而退。
这也是在天启初年的群臣大乱斗中,官应震能全身而退的关键。
他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干过南阳知县,后升至户科给事中。任言官九年,前后上奏有关人才、国本、礼仪、奢俭、宦竖、朋党等二百余疏,万历赞他敢于直言进谏,赞曰:此人敢尽言。
而到了天启初年,东林得势之后,官应震就急流勇退,主动让出太常寺卿职位,离开朝堂。
自那之后,朝堂上的风波,虽然有关于他的杂言碎语,但却始终都没刮到他的身上。
一直走到方府的门口,官应震才开口对方从哲道。
“在下谢方公教诲。”
看着登上马车离开的官应震,方从哲叹了一口气。
别人的弟子这么聪慧,怎么自己的弟子是个蠢货呢?
这些年,朝廷上东林和齐楚浙诸党的党争问题,单独就是东林的问题吗?
不可能啊,空穴未必来封,但一个巴掌他肯定拍不响啊。
皇帝一手提拔实干之人,一手处理东林重臣。
那他们这些与东林斗了这么多年的人,皇帝会不处理吗?
不趁着皇帝处理势力最大的东林赶快跑,等皇帝手里的事儿忙完了,回过头来把他们也清理了啊?
这个道理,他的那个弟子居然不明白,还敢小看皇帝。
想到这里,方从哲不由得摇了摇头。
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方从哲喃喃自语道。
“先帝,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国本之争,是万历与朝臣的一场对弈。
虽然最终万历退让,立了朱常洛做太子。
但在人生的最后一年中,立了朱由校做太孙,为大明定下了第二顺位继承人。
万历立太孙的这步棋,相当的微妙。
泰昌仅继位一个月,就暴毙而亡。
天启以万历太孙之尊贵,登上皇位。
“神庙,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
摇了摇头,方从哲转身返回了府中。
他还要好好的劝劝这个弟子,赶快抽身。
就在方从哲打算着让自己这边的人赶快跑的时候,朱由校这个皇帝,真的有考虑处理他们吗?
答案是没有。
东林和齐楚浙党,或者说后来的阉党。
他还没那个功夫处理他们,而且对阉党的处理,要非常的谨慎。
如果说东林是空谈误国。
那么阉党就是实干废政。
造反的胆量没有,但借着为了朝政牟利的心却是有的。
东林对大明的伤害,在战略上失误。
而阉党就是在完成政事的时候,借机谋利。
对于东林,只要将这些人从决策层丢出去就好。
但对于阉党,却是要在实践之中,一个个的往出来挑,不能心急。
这也是历史上崇祯在处理阉党问题上的失误扩大化。
他本能将阉党中真正能干事儿的人都挑出来,收为己用,结果却因为自己对阉党这个词语,或者说阉这个字的厌恶,选择了扩大化处理,失去了稳定朝政的机会。
短时间内,东林就再次卷土重来,而后成势的东林开始的内部倾轧,却是让孙承宗这种东林实干派都在朝堂上站不住脚。
那么,皇帝此时正在忙什么呢?
忙着怎么处理自己的舅舅。
“皇爷,礼部请依惯例,给两位国舅封爵。”
站在朱由校的身后,刘时敏谨慎的说到。
这个事儿,皇帝已经留中不发五本奏章,托了三个月了。
已经处于一个托不下去的状态了。
说是封爵,但实际上是一个封爵,一个袭爵。
要袭爵的是泰昌的嫡妻,孝元贞郭皇后的哥哥郭明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