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应秋没好气的指了指桌上的圣旨道。
“若是不乐意,那就是一点儿恭顺之心都无,朝廷是要剥夺所有功名的。”
听到孙如游话语中的恭顺二字,孙如游恍惚的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恭顺,要恭顺。”
口中念叨了两句周应秋的话,孙如游总算是明白,这个巡抚为何能突然就能身居天官了。
这么想着,孙如游突然话题一转道。
“昔年前唐之时,科举有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道举等诸多科目。”
说着,孙如游观察了一下周应秋的表情,而后道。
“不知周尚书是如何看的?”
“无非是陛下读古史有感,借之以为自用罢了。”
闻言,周应秋摆了摆手道。
“如今的大明,你我是心知肚明,陛下以律法、算术、行政三科选才,无非是想要快些中兴罢了。”
“可是。”
闻言,孙如游顿了一下,道。
“大明以八股选士,已历两百余年,今骤然而改,在民间惹出的非议颇多啊。”
“无非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罢了。这些个参考士子,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最次,也是个秀才,又不是那些个不会做八股,写文章的蠢材。”
摆了摆手,周应秋点了点手上的名册。
“再说了,陛下又没说要废八股文,你担心个什么劲。”
“可是,自元顺帝开始,朱熹注解的四书五经作为科举书籍,理学盛行,如今陛下以实用之学选才,有些士子颇为不服啊。”
听到周应秋说自己瞎担心,孙如游斟酌了一下道。
“呵呵,不服,不服什么。”
摆了摆手,周应秋轻松的道。
“天下士子毕竟是慕经求义的多,哪有专学杂科的道理?官考的题目你我又不是没做过,很是简单,只要熟读《算经》、《到任须知》、《大明律》就能做的出。”
“而这三本书,俱是平日里衙门里处理事务要用的书,用此选才,则可应朝廷之急。”
“至于说的理学之事。”
说着,周应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一者,陛下并未取消科举。二者,并未更改书籍,其依旧是显学。”
“周尚书言之有理。”
听着周应秋的话,孙如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随着两人的聊天,学子分配很快就定了下来。
总共选出五百名士,总分前百名被分配到京中六部诸衙。
而剩下的这些学子,则是按科分人。
律法科的学子只能去刑名司这些地方。
数算科的人,则是去税务科这些需要账房的地方。
而行政科,则是送去当乡长了。
果果分完了,接下来就该给皇帝再汇报一次,得到御批后,放榜宣布任命了。
于是,二人亲自带着一道联名奏章向着西苑而去。
然后,两人还没到西苑,就跟着皇帝的马车后面,一起出了城踏青。
看着两边热闹的街道,朱由校心里不由的感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座城市能够比的上顺天府的人口之多,摩肩接踵。
没有一处坊市的商铺,能比的上朝阳门东市这样的琳琅满目。
如果有,那座城市肯定是叫做应天府,大明的另外一座都城。
万国拜冕旒,天威扬异邦。
山河存风骨,宣慰抚边疆。
只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盛况了。
曾今的大明,吊锤周边蛮夷,宝船横行海上。
现在的大明,正从壮年走入暮年,看到大明露出颓势,就有一些个宵小敢跳出来挑战这个国家的尊严了。
此时的大明,只是略显颓势,还远远没到要亡国的地步。
看着路上脸色红润的行人,朱由校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一点儿的亡国之兆都看不出来。
装备落后的情况下吊锤西夷。
赋税难缴的情况下,追的起义军遍地跑。
边关大帅说杀就杀,内阁辅臣说换就换,兵部尚书说砍就砍。
朝廷威严依旧,地方对中央不敢阴奉阳违。
这么一手王炸,你放到汉献帝刘协、唐哀帝李祝手上,对方估摸着都能笑醒的牌。
朱由检到底是怎么给搞亡国的?
见到皇帝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徐慧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皇后姐姐。
“姐姐。”
“无事。”
轻轻的拉了一下徐慧儿,防止对方打扰到皇帝的思绪。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徐婉儿基本已经摸清了皇帝的性子。
他的这个皇帝夫君的情绪,很是不稳定。
活跃的时候很是跳脱,不活跃的时候,活脱脱的就是个呆子。
看着陷入神游状态的皇帝,得亏徐婉儿不是后世人,不然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的毛病了。
“皇爷,皇庄到了。”
就在徐婉儿看着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开始变的绯红时,刘时敏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知道了。”
长叹一声,朱由校收回看着外面的目光,转头对徐婉儿道。
“都看了一路了,再看,朕都忍不住要脸红了。”
“呀!”
被皇帝的声音惊醒,徐婉儿惊叫一声后,伸手在皇帝身上推了一下。
“夫君作弄人家!”
“分明是你看我看的呆了,怎么是我作弄你呢?”
摇了摇头,朱由校忍不住捏了捏徐婉儿的脸。
“本公子今日方知,孔老二所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解。”
说着,朱由校在刘时敏的搀扶下,从地毯上站起。
“无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啊。”
“陛下!”
听到皇帝说自己无理取闹,徐婉儿当即脸色一肃,怒目看着皇帝。
“朕之过,朕之过。”
见到徐婉儿生气,朱由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拉着对方向马车外走去。
“哼。”
扭头冷哼一声,徐婉儿却是未抽回自己的手,而是拉上了自己的妹妹,跟着皇帝一起向外面走去。
“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踏青行。”
从马车中出来,看着眼前微绿的田亩,朱由校忍不住念出了最近读到的一首苏轼的诗。
“浮桥没水不胜重,野店压糟无复清。”
听到皇帝念出了前两句,跟在朱由校身后的徐婉儿不甘示弱的继续道。
“松下寒花初破萼,谷中幽鸟渐嘤鸣。”
“我夫人真是个才女。”
听到徐婉儿赌气的念诗,朱由校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夸奖道。
“哼。”
听到皇帝的话,徐婉儿又是傲娇的一声冷哼。
“哼。”
见到自己姐姐的样子,跟在她身后的徐慧儿也学着自己姐姐的样子,哼了一声。
“。。。”
无奈的捂着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朱由校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只萝莉太放纵了。
看样子今天回去之后,要再惹的这只萝莉哭上一鼻子。
看着正在与皇帝对诗的皇帝与皇后二人。
周应秋与孙如游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了无视。
大明的风气没后世想的那么礼教森严。
相反,自打西边儿那群金碧眼的玩意儿带着那个劳什子上帝进来后,这思想是越来越开放了。
前些年死了个七十五岁的思想家,叫李贽,可谓是将能惊世骇俗的事儿都给做了一遍。
身为王阳明的心学子弟,抨击程朱理学、反对理学空谈,提倡功利主义、尊重妇女、提倡婚姻自由。
这位仁兄一改之前儒家对秦始皇千古暴君的评价,赞扬秦始皇为千古一帝,武则天是“政由己出,明察善断”的“圣后”。
这位老先生在开坛讲学时,不管哪座寺庙,还是深山老林,和尚、樵夫、农民,乃至于女子都来听讲。
横扫儒、释、道三教,做回自己。
有李贽带头,在接下里的时间里,大明将进入一个思辩时代。
某种程度上,这场思辨才是导致亡国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