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事,一切由你舅姥爷给你扛着,咱今年四十五。,还能打仗,还能动手,但咱也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北平展现出了强大的防御能力,根本没有任何外部势力,能假手进去,换句话说,北平已经超过了我们的认知。”
“燕王究竟有没有募兵,募了多少兵?会不会招揽有志之士,发展火器了?以前咱们还有迹可循,可现在根本追查不到。”
“所以你舅姥爷,需要提前布控出兵峰阵型,来应对朱棣。”
“朱棣不是一个简单的藩王,老爷子的这些儿子中,说他最擅长领军打仗,这话丝毫没有夸张。”
“他北疆的兵,经常在外历练,都见过血的,不一样的是,江南兵承平太久,一茬换过一茬,当初元末的那群老兵精兵该退的退,该死的死,新兵蛋子又没见过血,指望江南兵和北平军,是不可能的。”
“川蜀是多事之地,蜀地的狼兵很凶,所以你舅姥爷,需要提前拉开最有利的防御阵型,以应对随时可以的动荡。”
蓝玉说话的语速很慢,等说完之后,便微微闭上眼睛。
“这些事,不能告诉老爷子!”
“他信他儿子,可你舅姥爷不信。”
“也不能让你假手进来,真若是将你牵扯进来,那就是连累你。”
朱雄英安静的听着。
等蓝玉说完,他才淡淡的问道:“所以你在谨身殿什么都没说?所以这些事,都是你擅自做的?”
蓝玉摇头:“还有傅友德他们,咱哥几个一起商量的。”
朱雄英心里有些动容,但始终还是没表现出来。
他背着手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舅姥爷,还有个关键问题。蜀王究竟有没有在峨眉山建生祠?”
蓝玉睁开眼,看着朱雄英,点头道,“有!”
“不过,不是蜀王建的,几年前两川之乱,咱带兵去平定了,其后蜀王大减赋税,制订蜀地集市,规范蜀地大治,峨嵋山上所建的清音阁接王亭,是当地百姓为蜀王而设。”
朱雄英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兵科给事中,为何要弹劾你和蜀王?”
蓝玉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朱雄英,似乎不是反问。而是疑间。
他继续道:“交趾税银丢失,知晓路线的也只有兵部几人,为什么?”
蓝玉缓缓睁开眼,不解的看着朱雄英,“啥意思?”
朱雄英沉默一下,开口道:“兵部有问题!川蜀和南疆,都是他们在从中做事,为什么?谁指使的?”
蓝玉听完,面色忽然凝重起来。眉宇浮现一抹怒气,厉声高喝:“你言下之意,咱是被人阴了?”
朱雄英点头:“应该不是。”
蓝玉闻言,缓缓放松了身子,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补知多久,忽然抬头看着朱雄英,“当时解缙、铁铉将张玉之子张辅,调五军都督府,是你的意思。”
朱雄英摇头,“不是,是他们自己的意思。”
蓝玉再次道,“可在燕王眼中,就是你的意思。”
“你能减除燕王的羽翼,他为什么不行?这两件事,如果是燕王指使的呢?”
朱雄英愣了愣,心下猛地一颤,瞪大眼睛看着蓝玉。随即陷入沉思。
“且不提这事,我需要想想,怎么才能将你解救于危难。”
蓝玉看着朱雄英,道,“小子。咱和你说的这些话,你不能告诉老爷子,你记得,你们是一家人,无论燕王有没有什么心思,他始终是你四叔。是老爷子的亲儿子。”
“你要是现在,表现出一点对你四叔的杀意,老爷子可能会重新衡量定储之事。”
朱雄英淡漠的道:“大不了鱼死网破!这储君我可以不要,但我不能让你们出事!你们比储君重要!”
蓝玉听后,没有感动,而是破口大骂,“糊涂!”
“你个小王八蛋!什么你都聪明,在这事上开始犯糊涂了,咱可以死,咱们都可以死,但大明下一代帝王,一定是你的!咱们这么做,都为了你,你小子胆敢乱来,你舅姥爷现在就死在诏狱上,一了百了!”
朱雄英愣了愣,看了一眼蓝玉,一言不发的背着手,朝诏狱外走去。
“小孽障,你回来!你还没答应咱呢!你踏马究竟要做什么去?”
朱雄英淡淡丢下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出事,好好活着,你死了,我就没人可以用了。”
渐渐的。
朱雄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等朱雄英走后,蓝玉神色为之变,方才的坚强渐渐褪去,眼眶有些红,“臭小子!傻小子!”
“多大人了,还踏马和以前一样感情用事!”
“你是做大事的人,老爷子不是教过你。做皇帝心要狠么?咱算个啥?混球!小混球,千万不要做傻事!”
蓝玉低声喃喃,不知何时,那双虎目中已经饱含泪花。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何广义撑着雨伞,跟在朱雄英身后,出了北镇抚司。
朱雄英看了一眼何广义,道:“你先回去,暂时不要和我太过亲昵。”
何广义急道:“殿下……”
朱雄英淡淡抬头看了一眼何广义,淡漠的道,“回去。”
何广义不敢多言,只能朝北镇抚司走去。
朱雄英单手撑着伞,走在漆黑的雨夜之中。
何广义这份忠心,朱雄英都懂,也都默默记在心里,有些话朱雄英不能许诺何广义。
为上者,更不能对其表现出任何恩德。
无论如何,
下一届锦衣卫指挥使,朱雄英已经确定了。
走在雨夜之中,朱雄英渐渐陷入沉思。
第295章 事情当真不简单呐!
蓝玉的意思,这两件事的背后可能是朱棣做的。
朱棣的北疆被经营的铁板一块,可大明的天下这么大,应天也对外开放。这就让朱棣陷入主动。
他能布控更多的人,在应天,甚至在兵部!
如果兵部,有朱棣的内应呢?
消除羽翼……
朱雄英低声喃喃:“四叔有本事,目的达到了。”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
似乎一团乱麻之中,渐渐能看到了一丝迷团的源头。
交趾丢失税银,是为了让南疆和十司对峙,从而牵制住南疆的兵力。
西垂出事。
蓝玉和淮西勋贵乃至于蜀王,所有兵权,第一时间都被老爷子解除。
目的再次达到了!
最高明之处,
朱棣成功的让老爷子,开始怀疑起了蓝玉,只要疑心升起,就会伴随着朱元璋的性子,朱元璋会一直畏惧蓝玉。
畏惧蜀王,甚至畏惧淮西勋贵。
呼……
朱雄英深深的吸口气,收拢心思,暂时不去思考这些。
单看蓝玉,此局要怎么破?
蓝玉说的不无道理,他是为自己好,朱雄英心里感动,只不过刚才,没对蓝玉表现出来。
而蓝玉和蜀王调兵防范北疆这事儿,朱雄英也不能对老爷子说。
蓝玉说的不错,朱棣是他朱元璋的儿子,他朱元璋可以怀疑他亲儿子,但臣子不行!
如果你敢,那就是僭越。
就是在挑战….朱元璋的权威!
朱元璋是担心他的这些儿子,兵权太重,但这些事,是要让老爷子自己去决定该怎么应对,而绝非是做臣子的,可以胡乱替朱元璋做主的!
当时解缙建议削藩,顿时就被朱元璋贬官了。
这件小事,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皇权大如天啊!
朱雄英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当初在秦淮河畔,他还可以无忧无虑,甚至幻想着如果有一天,登基之后会如何施展报复云云。
可现在。
当他真处在皇室旋涡中心,才知道这摊浑水不好趟!
尽管自己已经是朱元璋,心中认定的继承人,可现在局势依旧都如此诡谲复杂,由此足可看出历朝历代的夺储风波。
一定是远超出,自己认知的凶险!
朱雄英满腹心思的朝东宫而去,他没有去皇宫,因为还没想好破局之策。
……
东宫。
灯火如昼,风雨摇曳。
朱雄英坐在书房内,双眸随着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一年的蓝玉案还是爆发了,和历史一样的吻合,一样的以谋逆罪将蓝玉下了锦衣卫诏狱。
不同的是,
风暴还没有席卷开来,留给朱雄英的时间还很充足。
如果他不假手进来,这一次蓝玉等淮西勋贵凶多吉少。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今年的蓝玉谋反案,背后居然还带着这么深沉的意义在。
说不感动,是假的。
朱雄英对蓝玉做的一切,都默默记在心里。
可是蓝玉和蜀王的谋画,朱雄英又不能将之,搬到台面上,告诉朱元璋。
蓝玉看问题一针见血,所以他才在谨身殿上守口如瓶,即便背负谋逆的大罪,都只口不言。
朱元璋是多疑的,这是每一个封建帝王都县备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