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和帝开始,整个盐铁酒集团已经庞大到难以复制,根本没办法再想收归国有了。
东汉朝廷后面也不是没有再努力过。
东汉的经济在和帝死后就陷入困顿,紧跟著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天灾,老底子彻底被掏空,入不敷出,财政确实难以为继。
后世的历任皇帝都做过各种努力,可盐铁之利却依然被豪强所把持。
汉桓帝时期,他在徐州沿海地带设置了四大盐官,分别驻守在琅琊、东海和广陵三郡的四个县中,想要虎口夺食,分润盐利,却收效甚微。
整个徐州的盐利里,以东海为最。而东海的盐利之中,又以朐县的糜家,盐铁之利,冠绝海东。
这份盐铁之利,也奠定了糜家徐州首富的地位。
不过糜家虽然把持了大量的盐利,却也做不到垄断。
因为徐州海岸线非常长,再加上又都是滩涂地,使得徐州的产盐极其容易,甚至泛滥成灾,几乎沿海地带有点实力的豪强大族都会掺上一脚。
东汉因为盐政不在朝廷手里,所以也不禁止民间贩盐,因此根本就没有公盐、私盐之分,销售起来相当容易,也不会有人阻挠。
可这也使得东汉朝廷损失了一大笔收入,而这部分收入,就是刘封想要拿到手的。
没错,刘封想要行榷盐之政。
作为后来人,没人比刘封更清楚官府垄断经营更来钱的了。
而且现在是一个实行榷盐之政的良好时机,首先,徐州大半制盐豪族都有强大的武力保障,除了自己家族的盐工,打手以外,最大的后台就是泰山军。
没错,就是臧霸的泰山军。
除了琅琊本地的豪强外,就连东海的制盐豪强也都和泰山军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
泰山军为盐豪们提供武力庇佑,而盐豪门则提供食盐和财货给泰山军。
臧霸这两年,能够有余钱提升泰山军的军械装备,衣食所需,甚至还能攒出几百万钱购买战马,靠的就是盐豪们的输送。
要不是盐豪们和臧霸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彼此还不够互信,臧霸或许也就不会卖粮给糜家了。
毕竟如果只是依靠开阳和他周围的几个县,根本维持不住泰山军万人规模的消耗。
现在泰山军已被刘备拿下,盐豪们肯定会相当惶恐,而且现在徐州周围又没有外在威胁,正是一举拿下盐豪们的大好时机。
说不定还能迷惑一下广陵郡,让袁绥以为刘备专心敛财,无意广陵。
本来刘封是打算带著周泰和蒋钦出外考察的,没想到徐盛和潘璋也非要跟著,甚至不惜将练兵的事情交给手下曲军候代为管理。
两人还振振有词,公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训练的事情,士卒们早就熟练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刘封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其实也能理解徐盛和潘璋的感受。
这俩货明显把周泰和蒋钦当成竞争对手了,担心他会重用新人,忘了旧人。
徐盛和潘璋这次虽然硬是跟了上来,可心情却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只因为这一路上,刘封大部分的情况下,都在同周泰和蒋钦求教水文、水情和水军的诸多问题。
这落在徐盛和潘璋的眼里,自然是新人得宠的模样。
在刘封看不见的地方,俩人已经挑衅过周泰和蒋钦了。
周泰和蒋钦心里也很窝火,刚开始时他们因为初来乍到的关系,还有所退让。
可时间一长,眼看著徐盛和潘璋步步紧逼,周泰和蒋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自然两边就对上了。
刘封刚开始时也没注意,等他发现的时候,两边已经对上了。
考虑了下后,刘封索性选择了放任不管。
徐盛和潘璋脾气大的很,周泰和蒋钦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强要他们一团和气,背地里斗气,还真不如索性摊开在表面上来的好。
所以刘封果断选择无视,任凭他们针锋相对,把力气花在正事上。
“公子,您请看那边。”
此时,刘封带著周泰等一行人登上了云台山,眺望海边。
周泰指著山脚下的一处海湾道:“此处港湾背靠朐山,又有郁洲山大岛做屏护,使得风浪进不来,同时还是我们这一路行来,唯一一处岩石土地,当真是天赐良港啊。”
刘封一边眺望著海湾,一边听著周泰和蒋钦的分析,连连点头。
“只是可惜,此处海湾似乎已经有人了。”
潘璋突然插嘴,紧接著毛遂自荐道:“少主,要不我去问问那是哪家人占的。看那样子,也不过是个私港,见不得光。”
刘封点了点头,可嘴上却说道:“不急,且再看看。”
潘璋无奈点头,不再做声。
刘封看著这一处港湾,心绪万千。
这一路走过来,徐州盐业之泛滥,触目惊心。
尤其是沿海地带,到处都是煮盐的窝点,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东海盐豪所有。
这些盐豪一个个称雄乡里,圈养著大批的盐丁,为他们奴役乡民,煮海制盐。
糜家也是其中一员,只是吃相比较好,因为做的足够大了,需要的劳工数量惊人,所以除了购买来的大量僮仆外,还直接在农闲时招募乡人。
不同于其他盐豪,糜家给的报酬十分公道,而且还管吃喝,因此在朐县的口碑相当好。
其他的盐豪和糜家一比,那就差的太多了,肯给钱就已经是相当仁善的了,更多的是绑架奴役,为非作歹,乡民早已怨声载道。
刘封这一路走来,就看见了不少乡民的惨状,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盐豪不但生产食盐时,巧取豪夺乡民们的劳力,在售卖食盐时,还要高价盘剥乡民一番。
此外,盐豪们还联起手来禁止乡民自制食盐,以此来逼迫乡民购买他们的高价食盐,一旦发现乡民自制食盐,就会出动打手砸坏煮盐的大锅,甚至殴打乡民。
整个徐州的乡民苦盐豪久已,只是这些盐豪都是本地豪强,最少也是乡间大侠,有权有势,或有武力,根本不惧怕乡民的怨恨。
“走吧,我们下山。”
确定了海湾的位置和价值后,刘封等人便准备下山。
刚才潘璋说要去打听一下那私港,刘封却是能猜到,这一处私港,十有八九还是糜家的。
毕竟这里可是朐县,脚下正是朐山,下面的海湾也是朐山湾,如何能逃得出朐县王糜家的手心?
这私港并不大,只有少量的船运,大部分还都是渔船,糜家把这港口开放给普通乡民,允许他们在此卸货,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很快,一行人下了山后,回到了暂时歇脚的村落。
只是与刚才离开前不同,此时村子里竟然聚起了许多人,人群中还有哭声传了出来。
刘封眉头皱了起来,旁边徐盛一看,立刻排众而出,带著手下几个心腹上前驱赶围观的村民。
只是徐盛驱赶的动作相当温柔,仗著力气大,将对方拖开,然后推到一边,动作虽然无礼,但却很谨慎,避免伤害到对方。
有些乡民突然被推开,扭过头就想骂娘,却正看见推他的正是徐盛等几个大汉,腰间还配著长刀,立刻就怂了。
很快,徐盛就清出了一条通道,让刘封能够走进人群。
人群的中央,围著七八号人,其中三个人刘封认识,是村子里乡民,一对夫妻带了个女娃。
他们家的女娃长相很是甜美,虽然营养有些不良,却依然掩饰不住美人胚子。
至于夫妻俩,男的种地,女的植桑,日子倒也是过的去。
刘封他们来时,还曾从这家人家里购得咸肉,可见对方家里也算殷实。
可没想到对方的男家主已被打翻在地,而无助的妻子一边想要保护女儿,一边还想要叫醒丈夫。
而三四个壮汉则闲散站立,其中一个还在踢踹男主人。
周围的乡民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只是围著中间那几个明显是外村人打扮的壮汉。
从这些人的装束里,刘封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乃是盐豪家里豢养的打手,只是不知这些人找这家子乡民的麻烦是何缘故。
刘封冲着潘璋点了点头,潘璋立刻走到一旁,抓著个乡民小声询问起来。
很快,潘璋打探完了情报,回来向刘封报告。
“这户农家的男主人跟几个朋友一起偷偷制盐,让本地的盐豪给发现了,毒打了一顿,还要抓走这户农家的女儿。要不是这些村民围住了去路,恐怕早就把人给带走了。”
只是村民们最多也只敢围著对方,不让对方得以离开,却没胆子去救治那个男人,以及抢回少女。
看著早晨还和和美美的一家子,现在却一个重伤,一个被绑,还有一个即将家破人亡,刘封的心一下子像是被谁给捏住了似的。
刘封抬头看天,天色蔚蓝,干净,像是不染一丝尘埃。
可如此干净的天空下,却上演著这般肮脏的事情。
老天不管吗?
刘封重新低下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老天没空管,那就让我来管管吧。
“住手!”
刘封上前两步,将场中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才开口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就如此目无法纪吗?”
这台词刘封从小看到大,以往只觉得有趣好笑。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看似有趣的台词下,那森森白骨,淋淋鲜血。
青衣壮汉中走出来一个青年,一看就是游侠儿的打扮。
毕竟现实和电视剧里还有区别的,这青年看见刘封后,眼神微微一缩,虽然没认出刘封的身份,但从衣著打扮,以及刘封身后的一众豪杰,能看出刘封的身份不同凡响。
再加上刘封开口就是王法,青年果断觉得刘封应该是出身哪家世家大族的子弟,家中应有高官显宦。
“回少爷的话,我们乃是朐县王家的宾客,小的名叫许勤,来此地是收债来的。”
许勤回头一指地上躺著那家男人,抱拳道:“这厮借了我们两千钱已有数月,一直不曾归还,我家少爷心善,一直容忍,可这厮却变本加厉,居然想著逃跑。得亏善心人通风报信,要不然还真就让这厮给跑了。”
刘封瞳孔微缩,现实里这坏人也挺狡猾啊。
自己提了王法,他们就用天理来堵自己的嘴。
看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这借钱还就是真的。
不过这里面大概率会有什么猫腻,这家男主人九成九是被王家少爷给坑害了。
只看著男子能让村里人顶著王家的压力帮他留住女儿,就知道这人平时在村里应该很得人望。
这样的一个人,不大像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
“他说谎!”
这时,那个被许勤手下壮汉拉扯著的漂亮少女冲着刘封叫喊了起来:“贵人,他撒谎!是王家少爷故意设局坑害我爹,他们明明答应了让我爹煮盐贩卖周遭几个村子,可在我爹借了钱后就反悔了,还把我爹给打了一顿,砸坏了煮盐的牢盆,更威胁村民不许买我爹爹的便宜吃盐,而要去买他们的高价盐。”
这少女口齿伶俐,胆子也大,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
许勤有心去阻拦,却只看见刘封笑吟吟的盯著他。
虽然刘封是在笑,可这笑容有些渗人,让他本能的不敢动作了。
听完这番话后,刘封笑吟吟的冲着许勤问道:“你也听到了,你有话可说?”
“贵人,这女子乃是信口胡说。”
许勤赶忙解释道:“这男子之前却是寻我家少主通融,可当时说好了,只能他们村里煮盐自用。可这男子竟然不识好歹,包藏祸心,将吃盐偷偷贩卖到其他诸村,因他家吃盐不干净,甚至还吃死了个人。乡里乡亲的,被那死了人家的乡亲求到头上,我家少爷心善,此事又和他有关系,自然不能不管,这才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