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点点头:“东海郡靠著兖州那半边,已经彻底被打烂了,士民就算侥幸得活,也早就离开当地了。可人能跑,田地却跑不了。我们只要有粮食,种子和农具,就能轻易的募集到流民,将他们安排至襄贲、兰陵、丞县、阴平这四个县中耕种。”
“这……怕有不妥吧?”
刘备皱起眉头:“虽说当地士民十不存一,可这些田地却是有主的啊。”
刘封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父亲可以以州牧出一道法令,命令原籍士民限时返回,如开春前返回的,田地如数奉还。如年内返还的,须等秋收后返还。如一年之后返回的,州府将额外加收一笔熟田赋后返还土地。”
“熟田赋……?”
“对,熟田赋。这些人抛弃家乡,田地抛荒,州府为他们耕种土地,维持田土,总不能白干吧?”
土地既需要休耕养地,也需要不断耕作,一块田地如果休耕超过两年,又没有好好保养,反而会从熟田变成生田甚至是荒地,产量不增反降。
以这个名头收一笔钱,正好用作屯田士卒百姓的搬家费,也是一个双赢的好政策。
况且刘封所说的那四个县,连同更左边靠近州境的昌虑、合乡六县,当真是被曹操杀的人头滚滚,仅彭城一县,就杀了四万多人,连泗水都为之断流。
这些地方就算有人侥幸活下来,又能拿出地契,那也是极少数,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根本不用担心将来会有大量的士民联手闹事。
“孩儿建议父亲可以表举鲁肃为屯田校尉,总揽屯田,表赵云承县县令,表田豫为兰陵县县令,可令他们二人于此两县中军屯。”
刘备看著刘封火热的眸子,愣神了片刻,摇头苦笑道:“封儿你未免也太性急了。且不说那鲁肃鲁子敬肯否被征辟,就是这屯田的钱粮工具,为父这里也是毫无著落的。”
“父亲,您难道忘了孩儿梦中仙人所赠的雪盐、霜糖了吗?”
刘封哈哈大笑:“儿愿以此为质,寻糜别驾谈一笔生意,好为父亲换来足够的钱粮、种子、农具。”
刘备恍然大悟,只是有些不舍。
这两样东西都是上天恩赐给自己儿子的,若是转让了出去,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刘封的福运。
得知刘备所想,刘封心中不禁感动。
“父亲,上仙既然恩赐给孩儿,那自然是唯孩儿所用。若是不能告诉他人,那孩子总不能去当个盐工、糖匠吧?况且这两样东西如果能为父亲换来立足徐州的根本,可谓是物超所值,孩儿又怎么会舍不得?”
刘备听完,大为感动,拉著刘封的手唏嘘不已。
刘封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说通了刘备。
时间紧任务重,要是大耳哥再拖后腿,那局面可就更艰难了。
幸好大耳哥还是讲道理的。
“父亲,目前正是收拢建威中郎将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做出让他忐忑不安的事情。”
刘封最后总结道:“因此,孩儿不能拜陈功曹为师,至少现在阶段是绝不能的。”
刘备虽然很是惋惜,遗憾不能让刘封拜师陈登,但还是通情达理道:“是为父考虑不周,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为父,元龙跟前,为父自会安抚。”
听到刘备的话后,刘封彻底放心下来。
徐州的基业,终于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第15章 潘璋归心
同刘备告别之后,刘封起身离开。
走出堂外,发现潘璋竟然还在院子门外候著。
刘封握住潘璋的手道:“文圭,我早就说过在府中不需要你随身侍奉,府中安全的很,你自可以去休息,等出门时,我会派人去请你。”
潘璋闻言,却咧嘴一笑:“公子待璋如亲人,恩重情深。璋是个粗人,只有一身力气和胆气,若是连这些都偷奸耍滑,那不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刘封哈哈大笑,拉著潘璋的手往自己住所走去。
在路上,刘封兴致盎然的给潘璋画饼起来。
“文圭,先前曾和对赌,愿以一屯甲士侯君,今日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先前刘封在来徐州的路途中偶遇潘璋,想要招募对方时,却被潘璋婉拒。
潘璋那会儿可是想南下投奔小霸王孙策,沙场博取功名财富,怎么看得上刘封这么一个稚子。
直到刘封报出自己姓名,又把老爹给搬了出来,还特地强调老爹已经官拜徐州牧的事实,才让潘璋心生动摇。
可即便如此,潘璋还是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刘封许出屯长职位,并许诺一年之内办到,如办不到,则任由潘璋离去。
这才让潘璋彻底动心,留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刘封对潘璋很是敬重,以恩义笼络,让潘璋大为感动,暗中早就已经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却没想到,刘封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今天陪著刘封走了一趟曹豹府邸,回来就听到了这么个好消息。
潘璋大喜过望,朝著刘封大礼参拜道:“璋只是一介乡里游侠,素来被人轻视,除了这一身力气和胆略,也就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璋在乡中,听闻江东猛虎孙文台之子孙伯符勇烈果敢,欲继父业,广招勇士,用人不拘家世,便想要南下试试。没想到在南下路上遇到公子,对璋青眼相加,不惜屈身相交。”
“追随公子以来,公子嘘寒问暖,常赐酒肉,又赠甲胄宝兵,璋早视公子为主,矢志终身不改,愿为少主效牛马之劳,虽死无憾!”
潘璋这一番话可谓是荡气回肠,表达出对刘封的一片忠心。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改公子为少主,更是直接认刘封为主,可谓一片赤诚。
刘封心中揣度,潘璋这番话还是能有个七八成可信度的。
两汉还远远不是司马老贼洛水之盟后的道德尺度,这时候的大家还是挺要脸的,誓言也是很有约束力的。
潘璋能对刘封这么表忠心,一来也是刘封待他确实好。
二来刘封平易近人的习惯落在潘璋身上,就是折节相交了,他这种游侠武夫的脾气就特别吃这一套。
三来也是刘备的事业处于上升期,堂堂徐州牧可是两千石的高官,更恐怖的是还掌管了一州的军政大权。
这岗位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是现在,天底下总共也就只有十三个。
这要是换了过去,潘璋别说是和刘封相交为友了,就是想卖身给刘封做佃农都不配,人家还嫌他出身游侠,不会种地呢。
刘封也是大喜,潘璋应该算是他收下的第一位历史名人,也将会是他培养嫡系军队骨干的第一步。
将潘璋搀扶起来后,此时天色已黑,两人也不再敷言,回到刘封的院落后,各自归屋休息。
第二天,刘封起床之后,先去祖母和母亲处定省,然后才回自己的住处。
这时,已经有几个少年等在了院子里。
刘封看见他们,笑著招呼道:“都进屋说。”
虽然刘封态度和蔼,可少年们却依然恭恭敬敬的给刘封行礼完后,才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这一间屋子并非是刘封的卧室,而是专门用来办公的。
众人分别跪坐下后,开始汇报。
汇报的内容有钱粮,学习进度,以及其他各种事情。
这些少年居然个个识字,而且还会简单的加减乘除法,放到外面随时可以担任乡里小吏。
只是这些人都是刘封的私人,轻易不会放出去。
他们都是这些年跟随刘备征战四方部曲的子弟,其中有父兄为刘备战死的,也有重伤失去劳动能力的。
不论这些人的出身,刘封统统将他们收留起来,号为刘儿营,不但供他们日常饭食,还亲自教他们识字,知礼以及算学。
这些人,就是刘封手里的种子,未来刘封就将要靠他们来壮大支持自己的统治力量。
只要有了他们在,士族门阀就别想把刘家给架空起来。
而最终,刘封的目的是借助这股力量革新时代,彻底抹除五胡乱华的可悲未来。
这可不是刘封杞人忧天。
东汉末年的门阀已经非常可怕,只是这头怪兽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拥有多么巨大的能量,也暂时没能长出锋利的爪牙,只是空具魁梧雄壮的躯体而不自知。
可现在这样,并不代表一直会这样。
事实上在三国中期开始,各路诸侯手底下的士族就开始染指军权,和自己家的主公争夺起军政大权来了。
袁绍之所以要用河南人压制河北本地士族,刘表各种扶持侨居荆州的外来士族,以压制蒯家为首的本地士族,曹操依靠宗室掌兵,压制士族,都是这个原因。
哪怕是端水水平很烂的大耳哥,到后期的时候,他手里的嫡系兵权也是掌握在类似宗室的二爷、三爷、以及部曲出身的魏延手里。
就连被大耳哥当成干儿子看待培养的武侯,大部分情况下也是拿不到兵权的。
可惜这些举措只是用来防范危机,而不能主动消灭危机。
俗话说的好,只有一日防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因此,刘封不但要坚决斩断这头怪兽长出爪牙的机会,另外一方面也要给这头怪兽放放血,掉掉肉,有助于整个躯体的健康平衡。
这些少年,就是刘封的试验田。
更幸运的是,徐州刚刚被曹操铲了一遍,死了大批的地方士族,空出了大量的良田矿山,还让徐州士族恐惧不安,又极度仇视曹操,不得不依附于刘备。
这也给了刘备经营自己的势力,扩大自己影响力的机会。
否则,基本盘如此弱小的大耳哥,早就被徐州本地士族架空成个人形公章了。
这大大有利于刘封即将要展开的计划。
第16章 曲辕犁
刘封翻看著手中的竹简,听著身边少年的报告。
“少主,我们手头的钱粮不太多了。”
其中一个名为刘立的少年开口汇报:“粮食倒还好,家主先前有吩咐,若是不够了,可以每七天一次去州府领取。只是制钱只剩下了不到两万钱,每日固定开销就要七千多文,已不足三日所需了。”
刘立乃是刘封的同族子弟,他爹是跟著刘备东征西讨,在救援青州,血战黄巾军的时候阵亡。
同样是阵亡在青州的胡人遗孤萨合离开口道:“少主,我们算了一下,若是停了进学,再减了每日的鸡子,午食和三日一顿的荤腥,就能省下五千多文的开支。”
其他几个少年虽然没开口,但也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没其他原因,仅仅是他们认为刘封对他们实在是太好了,恩养过重。
在座的这几个少年,以及不在这里的其他少年,每一个都愿意为刘封效死命!
他们的家中长辈是为刘备战死了,可现在是个什么世道?
军阀又不仅仅只有刘备一家,其他军阀对手底下人是什么待遇,刘备已经算是很有良心和底线的了。
更别说他们父、兄战死之后,只要能找到他们,刘备都会给一份钱粮。
而刘封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就过的更好了。
几乎所有能找到的遗孤都被聚拢了起来,刘封亲自出马,说服吴氏拿出刘备送回来的钱财,又说服刘家族长拿出粮食,养育这些战争孤儿。
同时,刘封竟然还亲自教育他们识字,算数。
每天三顿饭,早晚都加一枚鸡子,三天就有一顿荤腥。
要不是刘备在外屡次建功,官职也一路狂飙,从临时平原县令干到平原国国相,又升到豫州刺史,最后接任徐州。
恐怕刘封再是表现的如何神童优秀、口灿莲花,也别想让刘家宗族掏出这么多的资源来帮他养孩子了。
即便如此,刘备这些年送回涿县的浮财也叫刘封花了个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也幸好吴氏、田氏极其宠爱刘封,涿县刘家也愿意竭尽全力的投资刘封,否则他也撑不到大耳哥入主徐州的时候。
这三四年的恩养可不白费,两汉时期,世俗观念就是重义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