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心里除了焦躁,就是后悔,他并非后悔没继续攻打徐州,而是后悔没有听从荀、程昱、戏志才的劝谏,先打巨野。
只是现在曹操不仅仅是焦躁了,还多了害怕。
原先有臧霸悬在刘备的脑门上,开阳到郯城实在是太近了,只要臧霸不归顺刘备,刘备在郯城就根本动弹不了,连睡觉都得睁只眼。
可拿下琅琊之后刘备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经再无后顾之忧,随时可以动员徐州兵马在背后捅曹操一刀,而且还是又狠又快的致命刀口。
以刘备攻打琅琊的动员力来看,现在的对方至少有能力组织起三万以上的大军出彭城,直驱鄄城。
这要是真发生了,那曹操可就真只有北上投奔好大哥袁绍这一条路可走了。
“仲德,必须得派人去一次郯城,找我那好兄弟聊一聊。无论如何,在我平定兖州之前,不能让他有西向之心。”
程昱也深表赞同,毛遂自荐道:“主公,不若我亲自去一次?”
“不可!”
曹操直接摇头:“我这里离不开仲德你,让满伯宁去吧!伯宁刚毅有度,勇而有谋,定能不辱使命。”
程昱想了想,觉得满宠确实合适,便起身去安排此事。
等到程昱离开之后,曹操的脸上才流露出真实情感,可谓是愁容满面。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原本好大哥袁绍就已经让他很是头疼了,对方眼看着就要平定河北,可自己居然连立足之地的兖州都要丢了。
结果现在连原来的小老弟刘备都异军突起了。
徐州共有五个郡国,东海、下邳本就支持刘备,现在琅琊也已经归顺,广陵必定独木难支,很可能归降就在这数月之内。
至于彭城,已是白地一片,无足轻重。
不声不响之间,刘备竟然全取徐州,而且根基比起昔日已经经营了六七年的陶谦来,也不遑多让。
他才刚刚入主徐州不足半年啊。
要真让他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别说能不能继续扩张了,就连兖州都恐怕站不住脚了。
曹操心中暗自琢磨,得想个计策,最好能让刘玄德就此南下,去和袁术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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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大耳贼,可恶的大耳贼!”
寿春府衙中,袁术完全没了不知刘备何许人也的高傲自大,反而被气的眼睛血红,舞着手中宝剑歇斯底里的乱砍一通。
他刚刚接到桥蕤送来的消息,刘备北上突袭臧霸,臧霸不敌,困守开阳十日,开城投降。
其他人不知道,袁术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整个徐州就只有臧霸能算是自己的盟友,支持自己入主徐州的。
现在全没了。
剩下的陈家、徐家、糜家,王家、田家,廖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视他袁术如仇寇。尤其是陈家、徐家和糜家,那更是生死大敌。
袁术原本得到臧霸的书信后,如获至宝,他立刻就答应下来,只要臧霸愿意迎他入徐,可封臧霸为琅琊太守,日后如再立功,甚至可拜其为徐州刺史,其余诸将也都可以拜领郡县。
这条件给的可谓是相当丰厚,也符合袁术一贯的作风,求表而不求实。
这种条件,举天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会给,因此,盗匪水贼,黄巾余孽,乱兵豪强,在天下刚刚开始大乱的时候,都挺乐意给袁术效力的。
得到臧霸的效忠后,袁术只觉得入主徐州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了。
只要自己能从南边发兵北上广陵,诱骗刘备出郯城南下,臧霸再背后雷霆一击,这乡野匹夫还不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到时候一定要生擒这大耳朵,好好羞辱羞辱他。
倘若他知趣一些,自己也不是不能接纳他,毕竟这大耳朵也挺能打的。
要是不识趣,那就别怪自己不讲往日交情了。
原本还在幻想着入主徐州,如何收服刘备等美好前景的袁术,今日惊闻噩耗,本就暴脾气的他如何还能忍耐的了。
结果现在一切都破灭了,袁术甚至能想象出大耳朵嘲笑自己的画面。
“来人!”
袁术大吼起来,朝着冲进来跪伏在地的近侍们吼道:“去将长史、主簿、诸位将军都请来,我要讨伐徐州,执大耳于马前,鞭其背脊,以问其罪。”
吼完之后,又对着一旁的美婢喊道:“取蜜水来,乃公渴了。”
在一条官道官道上,一队车马缓缓而行,前后竟有两队士卒护佑。
忽然,车驾前的车夫看到了远处的袅绕升起的炊烟,立刻回头朝着车内喊道:“府君,前面竟有炊烟。”
“炊烟?”
车帘被拉开,从里面探出一张清瘦的面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他不怒自威。
“竟真是炊烟,观之应是数十户人家。”
老者小吃了一惊,然后露出微微的惊喜之色,点了点头:“走,过去看看!”
“是,府君!”
一众旁人齐声应命,对老者的称谓也揭露了他的身份。
此人正是现任东海国国相徐。
徐乃是徐州广陵海西人,字孟玉,东汉末年度辽将军徐淑之子,也是名门之后,士族大家子弟。
少年成名,有博学之声,辟三公府,举高第,仕途极其顺畅。
他成年后为官,官声非常不错,喜欢称扬后进,提携晚辈。
后任荆州刺史时,竟不顾自身安危,弹劾灵帝表弟张忠搜刮地方,贪污纳贿,敛财数亿钱。
黄巾之乱中,他也多有建树,立下不小军功,最后却因为先前揭发张忠在南阳太守任上贪污受贿,迫使灵帝调之回京,又严词拒绝放过张忠而得罪了灵帝之母,张忠之姨董太后,反而被降罪处罚,最后落了个功过相抵的结果,免官回家。
没多久,又被重新征召为任城相、汝南太守等要职。
尤其是在汝南太守任上,其人竟压的汝南不遵袁术之令,致袁术始终不能掌控汝南。
后终因袁术想尽办法,不惜勾结李、郭汜,以朝廷之令罢免徐。
徐在归乡途中,为当时的徐州牧陶谦所挽留,拜为东海国国相,期间清廉刚直,治理有方,东海郡吏治民风为之一变。
刘备接任徐州牧的过程中,徐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坐视不理。
等刘备接任,入主郯城之后,徐便外出行县,至今恰好来到襄贲。
所谓行县,乃是指的是州郡官员对属县进行巡视的活动,任务是劝农和抚恤。行县起源于先秦,在东汉演变为一项固定的制度。
每年从方伯,到府君,都要出巡,鼓励士、民桑农,同时抚恤遗老孤儿,并赐予七旬以上老人酒肉。
徐已经将郯城以东、以南的地区都巡视过了,只剩下了西部地区。
这两年的兵灾,几乎都集中在西部地区,西部诸县几乎都已成了白地。
因此,不少部下劝说徐不用再去了,可以返回郯城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刘备的原因,今年的行县特别早,往日都是开春以后,今年却在这天寒地冻时出发。
东部好歹还有诸多县城可以接待休息,可这西部真就是荒无人烟了。
但徐却坚持不允,要继续行县。
第111章 徐行县
徐一方面是身体力行,走完整个东海国,给士、民一个榜样和信心,让他们知道国相并没有放弃西部诸县。
另外一方面,也是想亲身看看西部的毁坏程度,好在心里有个数。若是一无所知,日后当如何重建西部诸县?
因此,他坚决西进,却没想到刚到了襄贲境内,竟然看见炊烟了。
莫非西部诸县的残破程度,远比想象中要好?
想到这里,徐不由来了兴趣,频频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所谓望山跑死马,看见炊烟和走到炊烟处却是相距甚远。
好在襄贲也是平原地区,下午时分,车队也已抵达一个村落。
这村落中看起来有四五十户,名为溪山村,竟然是个新建的村子。
徐闻言大为惊讶,询问面前的农夫:“汝等何时而建,可有里正,亭长?”
农夫已经看出眼前这老者来历不凡,恭敬的跪服在地上,答道:“我等乃是两个月前,自郯城而来,乃是方伯所置。村中有里正,亭长恰好也在,贵人可去村中接见。”
徐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依旧有些不解。
方伯安置的。
那刘备从哪里来的钱粮?
他居然舍得把钱粮花在黔首身上?
不过徐也知道,眼前这个农夫能回答这些已经相当不错了,很多黔首看到贵人,立刻就变得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了。
至少这农夫还知道里正和亭长所在,还知道邀请自己入村。
沉吟了片刻,徐朝着自己的车夫亲随道:“赏他二十文钱,我们进村。”
那亲随在农夫欣喜的目光中,给了对方二十文钱,前者连连感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二十文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买上半斗粟米,足够全家饱食一餐了。
没错,郯城、开阳、莒县等粮食充足的地方,二十文可以买上一斗粟米。可在二三十里之外的襄贲,粮食刚够吃食的地方,这粮价已然翻倍了。
所以粮食的价格,永远不是平均价格,而是看最后一个买到粮食的人出得起多少钱。
进村之后,徐看见村落干净整洁,道路上竟然没有粪便,墙角沟渠里还铺上了石灰粉。
徐将这些默默记在心里,等会自然会询问里长和亭长。
溪山村的里正已经是古姜了,之前的里正的脑袋已经被挂在城墙头上了。
不过古姜和其他的八个里正都算是试守,也就是临时工,只要今年干的不错,明年便可以转正。
此时,他正在家里招待亭长吴征,请教里正的内幕。
“老古兄弟,你也无须太过担心,以我多年的经验,你只需要在收成的时候,组织好大家纳粮交税,其他事情,县里都不会太过苛责的。”
吴征喝着浊酒,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后世很多人认为花生是明朝才从美洲传入中国的。
可实际上这东西早在西汉就已经有了,只是种植起来比较麻烦,再加上产量的问题,在中国一直没有大规模种植罢了。
吴征面前有四个菜,除了花生米外,竟然还有一小碟咸肉,这可是相当好的珍馐,再加上花生这种比肉也不逊色的硬菜,当真算得上一场好宴了。
可见古姜也是下了大本钱了,吴征是非常满意,吃人的嘴软,既然享受过了,那他也很是认真的提点了对方一番。
“不论州郡,唯税赋最重,其他都可宽容一二。尤其现在兵荒马乱,州郡养兵数万,没有钱粮,靠什么去养那些士卒?”
吴征也是个老甲士了,立过功劳,受过伤,退伍之后被安排了这么个亭长。
“别看你们要缴五成钱粮,可这钱粮里却是包含了算赋、口赋、亩税,践更钱全都算在里面了,还白给了们房屋、农具,你们可就偷着乐吧。”
吴征其实挺羡慕的,汉家制度,三十税一,可那仅仅只是粮食税。除此以外,还有杂七杂八的税收,要远远超过粮食税十倍都不止。
眼下大部分农家,税赋的压力几乎要占到总收入的六七成了,而古姜他们仅仅是上交五成,如何不是占了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