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逵却是怡然不惧,虽然低头请罪,却摆明了是下次还来。
刘封只能苦笑摇头,跟贾逵接触久了,真要怀疑贾充是不是他儿子了。
这两人的性格做派简直截然相反,而结局也实在是太过戏剧性了。
众所周知,贾逵对曹魏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哪怕并不喜欢他的曹丕、曹睿都承认这一点。
可不论曹丕,还是曹睿,对贾逵都不怎么喜欢。
曹操病死时,是贾逵站出来,冒著生命危险跑去劝说曹彰放弃王位,可曹丕却对贾逵敬重多过亲近,始终将贾逵外放在外。
曹魏的政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正常情况下,三大战区的大都督才是外臣的顶点,其次是中枢的三公九卿,最后才是外州官员。
事实上在曹魏宗室凋零之前,外臣是根本没有资格担任三大战区大都督的,以司马懿的能力之强,在曹真、曹休这些曹二代死光之前,他都没有任何机会去碰三大战区大都督的权柄。
张辽在大皇帝身上把自己刷成金色传说,一样要被肉票将军夏侯压在头上。
当然了,论资历和功勋,夏侯是的确有这个资格,就连张辽对他也是心服口服。可从纯军事角度来说,夏侯怎么都比不上张辽的能力。
等到夏侯回洛阳后,张辽就更委屈了。
表面上看被曹丕宠爱的不行,可依旧没把张辽扶正,而是派了曹休过来接任。
曹休何德何能,能和张辽相比?
可见曹魏三大战区大都督这一官职的含金量,实远非三公九卿所能攀比。
如果说还有能够压过大都督的官职,那恐怕也只有曹睿死后,非正常时期所设置的魏国大将军曹爽了,连司马懿当时的官职都不能算。
因为那是司马懿厉害,而不是司马懿的官职厉害。
贾逵文武双全,又有扶龙之功,却只能当最低等的外州官员,连九卿都混不上,可见曹魏对贾逵之凉薄。
甚至在正史之上,都有明确的记载。
曹休因为性格原因,和贾逵素来不和,曹丕一度被贾逵的能力所震惊,想要授予贾逵符节。
这是贾逵极其关键的一次机遇,这也是因为当时曹魏宗室已经拿不出来三大战区的人选了。
当时曹休位于合肥战区,曹真位于关中战区,而荆州战区实在是没有宗室有足够的能力和声望出任都督了。
曹丕当时想要提拔贾逵,但为曹休进谗所罢,最终留下三个字“帝乃止”。
曹丕的儿子曹睿就更是个大明白人了,对于贾逵就三个字“对对对”,贾逵上奏啥曹睿都是大为满意,大为赞赏,然后束之高阁。
贾逵有一个对吴大战略,非常具有可行性和战略高度。毫不夸张的说,一旦曹睿采纳了这个建议,东吴的灭亡恐怕得提早数十年。
这种战略上的高度所带来的优势,除非陆逊每次都能打出石亭之战这般辉煌的战果,才能使得东吴得以保存,否则别说战败了,就是赢的不够多都得亡国。
在对吴作战中,贾逵敏锐的察觉到东吴一方的劣势,那就是中路,也就是沿著大别山一线南下的庐江地区。
曹魏攻击东吴的江东地区,东吴的荆州战区精锐可以顺江之下,增援江东,合力对抗北军。而如果曹魏进攻东吴的荆州战区,那么江东战区的精锐也能朔江而上,及时增援荆州战区。
因为长江的存在,导致他们增援速度极快,反倒是曹魏这一方被大别山切割成了两个战区,很难互相接应,只能单打独斗。
贾逵发现这一点后,立刻启奏曹睿,希望在豫州修一条运河,打通豫州的诸多河流与长江之间的联系。而代价则是这条运河长达四百里,工程很是浩大,这也是曹睿拒绝的原因之一。
但曹睿却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贾逵在豫州仅仅数年的功夫,就已经修建了一条两百里的河渠。
满打满算,只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就能完工这条四百里的河道,而这条运河一通航,曹魏的豫州战区和合肥战区立刻就连成一体了。
如此一来,东吴这边当即被动的新开了一条豫州战线,而有了豫州战线之后,东吴的江东和荆州两个战区立刻就被分割开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互相增援。
曹魏的豫州战线就像是一个人工大别山,起到了切断了长江的联动作用,使得东吴长江中游和下游两个战区首尾不能相顾,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机动兵力。
与之相比,曹魏一方反而三个战区变得联动了起来,简直是一箭三雕的神级谋略。结果曹睿对此事的态度就三个字“帝善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说的很好,说的很对,下次别说了。
夸完贾逵之后,曹睿却掏出了大量的财帛军械支持曹休打了场石亭之战。
在此战中曹休没有全军覆没,全靠了贾逵千里驰援。
结果他脱难之后,居然恬不知耻的责怪贾逵增援不力,更当场羞辱贾逵,要他帮自己捡取仪仗,并直接告状到曹睿处,还上表弹劾对方。
最后曹睿选择了和稀泥,而和稀泥的后果就是贾逵被曹休活活气死,而曹休被曹睿给羞惭到毒疮发作而死。
与贾逵相比起来,贾充的忠心只对两个人有,一个是司马师,他的能力手段全方位碾压贾充,逼的贾充不敢不忠。
另一个就是郭淮侄女,也是全方位碾压贾充,弄死贾充的两个儿子,可眦睚必报的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连伤心难过都要偷偷躲去小屋里。
最神奇的是,这两个儿子还都是郭淮侄女亲生的,都因为奶妈被杀而活活饿死。
至于司马昭、司马炎,被贾充蒙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除了阵斩曹髦,委实找不出其他可堪一说的忠心之处了。
和贾逵沟通了一下政务之后,刘封就休息了。
贾逵倒是没什么,吴范和魏滕颇为失望,他们原本还想著趁机在刘封面前表现表现,以期赢得刘封的目光。
吴范和魏滕的失落有些明显,以至于贾逵都看的一清二楚。
原本以贾逵的性格根本不屑理会他们,可现在两人的确帮到了贾逵许多,而且做事也十分尽心竭力。
思索了一下之后,贾逵决定安抚一下他们。
“尔等无须如此,征南为人公正,赏罚分明。”
贾逵对著吴范和魏滕道:“汝二人的功绩我早已上禀征南,且大丈夫处事,岂能只为名利乎?”
吴范和魏滕这些天也了解了贾逵的性格,尤其是吴范,更是有些摸透了对方。
当即给了魏滕一个眼色,齐齐下拜道:“县尊之言,发人深省,是我等浅薄了。”
贾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文则兄,这……”
贾逵一走,魏滕就脸色难看的望向吴范。
吴范沉吟片刻,毅然道:“周林兄,我等已无退路,况且我刚才偷偷观察征南面向,其人乃极贵之相。况且……”
魏滕眼睛一亮,忍不住追问道:“况且什么?”
吴范露出个笑容:“况且如今我郡之中,除了虞仲翔,贺公苗之外,还有谁人的声望及得上周林兄?贾县尊乃是征南心腹爱将,以今日观之,又极受征南器重。我等已得贾县尊信任,还怕没有机会入征南之眼吗?”
魏滕听了之后,深思片刻,觉得吴范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他重重点了点了点头:“那依文则兄之言,我等眼下该如何行事?”
吴范轻笑道:“且静待之!”
吴范和魏滕心态摆的很正,也很有耐心。
不过刘封却是没有让他们久等,在抵达上虞之后的第五日,他在县府之中设下酒宴,招待吴范、魏滕等上虞士族豪强。
众人欣然赴宴,随即发现了些许不同之处。
这次宴会之中,除了常规菜肴外,还多出了不少特色菜。
这些菜色油亮金灿,香气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在案几之上,左右还有两个小盏,盏中盛放著白色的晶体,正是作为调味品的雪盐和霜糖。
会稽的士族豪强们表现的如同土鳖一样,只觉得平生第一次尝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这也不怪他们会有如此的表现,如今的食盐全靠天然优质的矿盐才能得到味道咸鲜,而少有苦味的效果。
绝大部分的食盐,其实都是黄褐色的苦盐。
更别说糖了,甜味是所有人类孜孜以求的美味,而华夏是极其幸运的,因为中原本土是没有任何糖类作物的,可偏偏很早就获得了唯二的两大出糖作物。
在西周宣王时期,甘蔗就从印度传入中南半岛,然后经交趾进入中国南方。而另一大作物甜菜,公元5世纪魏晋时期,由阿拉伯半岛经波斯,走丝绸之路传入了中国西北部,并且开始往中原和南方扩张。
中国古代将甜菜称作“忝菜”,又名君达菜、火焰菜等。
公元6世纪,南北期梁人陶弘景撰《名医别录》,其中有记“忝菜味甘苦、大寒。主时行壮热,解风热毒”,可见当时在长江、黄河流域,甜菜已被人们用作药物治疗疾病或作蔬菜食用。
拥有甜菜和甘蔗两种能够出糖的作物,使得华夏从来都不缺少糖类,只是缺少制糖的手法以及过滤技术。
刘封在徐州南部广陵郡中种植了不少甘蔗和甜菜,有效的提升了糖产量。如今占领了江东之后,是时候利用这些美味收割一波江东豪族们的库存财富了。
“诸君以为今日午宴何感?可还满意?”
宴会进行到末尾,众人皆十分高兴,听到刘封的问话后,齐声称赞起来。
吴范试探性的开口道:“今日之食别出心裁,实乃是范平生首尝,敢问征南从何而得庖厨。”
刘封看了一眼吴范,这人当真是会说话,难怪原时空里把大皇帝拍的舒舒服服的,只凭借占卜之功,差点都能封侯,几乎连封号都已经定下了。
刘封笑吟吟的回答道:“乃我闲来无事而制。”
吴范、魏滕等人俱是一惊,在宋代以前,华夏人的饮食其实是十分简单的,美食相当少,调味品主要只有三大类,即盐、酒和梅。
直到魏晋五胡十六国时期,才开始大规模使用酱料辅佐调味。
哪怕是盛唐,饮食都和弱宋差了一个量级。
其中一个重要的差距,就是食用油的产量爆发。
东汉时期,就连贵族阶层都没法经常食用油脂,再加上没有正儿八经的铁锅,故此根本没有炒菜一说。
刘封这一次招待众人的,恰恰是徐州新的拳头产品食用油。
第374章 赏罚分明
东汉极为缺乏食用油,几乎完全依赖动物油。偏偏大部分动物的脂肪含量其实并不高,猪的比例算是最高了,但也产出很少。
因此,东汉即便是贵族,也吃不到炒菜,更别说是油炸食物了。
今天刘封拿出来的油炸食物,几乎横扫全场,给了会稽土鳖们一个超越时代的美食震撼。
吴范十分机敏,听见刘封的话后,当即拜倒曰:“不想我等竟如此有福,竟能尝到将军私家美食。”
两汉时期,远远没有后世对庖厨的鄙夷和蔑视。
实际上这是一个不断严苛的过程,即便到宋朝时,苏轼对美食的开发依旧当时之人称道的雅事,而并非是自甘下贱的丑事。而在东汉,很多贵族子弟聚会时,也会亲手炮制鱼脍和烤肉,并以此取悦友朋亲故。
会稽本地士族好像们能够品尝到刚刚打断他们脊梁的征南将军家的私房菜,自然是喜不自禁。
这不恰好说明了他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刘封给了吴范一个赞许的眼神,让他自己去领会,随即却是冲着魏滕道:“周林先生何在?”
魏滕猛的听见自己的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片刻之后才应声而起。
刘封却是毫无不虞之色,等到魏滕慌忙起身,冲着自己行礼的时候,才笑吟吟的阻止道:“周林先生于百姓有德,于我有情分,于朝廷有功。”
说到这里,刘封举起酒盏道:“我在此敬汝一杯!”
这话一出,在场的县官、士族、豪强们眼睛都红了,对魏滕是各种嫉妒。
不过随即想到魏滕捐出了大几万亩田地,占了这半个月来投献土地的八九成,这份嫉妒又淡了下去。
土地可是各家的命根子,魏滕此举何异于败家子。
众人虽然羡慕,但心里也有看魏家日后笑话的想法,只是这并非一朝一夕,他们眼下还得捧著魏滕。
魏滕却是顾不得其他人的眼光,赶忙举起酒盏,陪了刘封一杯。
饮完之后,刘封并未将魏滕放回席中,而是将对方召到近前。
一时之间,堂上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落到了刘封和魏滕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