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间,刘封敏锐的察觉到刘宠和骆俊有些不安,在试探刘备会不会将骆俊外调。
理论上刘备已经是豫州牧,有权对豫州的郡守进行调整。
只要刘备下令,让骆俊外调,那骆俊就会处境非常尴尬。
从命的话,心有不甘。
抗拒的话,那立刻失去了合法性。
刘封故而叹息起来:“两位有所不知,去年兖、豫、扬、青四州大战,一时之间,流民四起。徐州刚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可这一下子涌入了数十万流民,州中如何能接纳的过来,光是口粮就很难接济得上。”
说到这里,刘封冲着骆俊道:“我父久闻骆相擅理民政,又长于屯田,其实很想请骆相前往徐州主政,但又怕冒昧,故而让我顺道探寻一下骆相的心意。”
听到刘备当真有想调骆俊前往徐州任职的想法时,刘宠和骆俊俱是脸色难看。
倒不是说他们俩此时有什么谋逆之心,而是这两个人相交甚好,相处的很是融洽,同时骆俊在陈国也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他只愿能够保著陈国百姓免受兵火饥寒之苦。
刘封这会儿是有恃无恐,不论骆俊怎么选,他都是血赚不亏。
骆俊乃是会稽郡世族大家,骆家在会稽郡当地也是颇有实力的。
如果骆俊肯听从刘备的调遣,那这次南下扬州,就能立刻用上骆俊家在会稽的力量。
若是骆俊不肯离开陈国,那总得给出点什么代价来交换吧。
于是,当晚的宴席有些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散席之后,刘宠拉著骆俊商量了起来。
“孝远,你可不能离开陈国啊。”
刘宠面色紧张道:“陈国不能没有你,你要是走了,那些百姓该如何是好?”
骆俊叹息一声,他心里也极为纠结。
他在陈国这几年,励精图治,奖励生产,救济百姓,团结士族豪强,安定地方。
整个豫州,最太平的地方就是陈国了。
这可是连黄巾军都最终没敢进入的富饶之地。
虽然骆俊也有升迁的渴望,但此刻他是真放不下陈国百姓。
骆俊神情复杂道:“刘骠骑兼领了豫州牧,便是我的上官,他的命令,我如何能推脱。除非辞官归家,否则断无可能违命不从啊。”
刘宠在室中转著圈,骆俊则坐在席中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宠突然一拍手道:“徐州不是缺粮吗?我陈国有粮啊。”
说著,刘宠一步跨到骆俊对面坐下,神情混杂著喜色和激动道:“孝远,你看如此可否。刘骠骑缺少粮食,而我陈国储蓄极丰,既如此,那不如我们多上交粮食,恳请刘骠骑将留下。毕竟刘骠骑想要将你调走,也是为了让你助他屯田增收。”
刘宠越说越顺:“既如此,那不如我陈国直接多交粮食,让他允你留下,这岂不是殊途同归?”
骆俊眉头微皱,有些迟疑道:“可如此,我陈国负担可就要大大增加了啊,百姓何辜,受此磨难?我本意是留下安民,照顾好陈国这一国百姓。若是因我之故,而使得他们增加税赋,这岂非本末倒置。”
“孝远此言差矣!”
刘宠大声责备道:“如今陈国百姓安泰,国中秩序井井有条,幼有所教,老有所养,这皆是孝远之功也。况且你鼓励桑农,奖励生产,国中新增垦荒众多,粮赋增长数成,国中能有如此盛景,孝远功莫大焉。若是你离开了,焉知新来的国相会是如何?你就不担心吗?”
第253章 大肆采购
骆俊闻言,明显动摇了,尤其是刘宠最后那句新任国相彻底打动了骆俊。
如果来的新任国相是个清廉能吏那还算好,可万一来个贪官污吏,那自己这一番事业岂不是全毁于一旦了?
骆俊心中纠结,迟疑的问道:“那王上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我刚已经说了,多给钱粮即可!”
刘宠有些怒其不争道:“虽然百姓会负担加重一点,但只要你留下了,你总会为他们考虑。可新来的国相哪怕只是为了徐州考虑,也必然会催逼陈国税赋,甚至可能要比我们现在加的更多。”
刘宠的话听起来好似十分可笑,为了留下骆俊而加税,有本末倒置的嫌弃。
可仔细算起来,就发现刘宠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留下骆俊,陈国百姓可能要多交两、三成的赋税,看似是加重了负担。
可如果留不下骆俊,换了新国相,百姓们可能会要多交上四成,甚至五、六成的赋税。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刘宠看著骆俊愈发动摇,赶紧补充道:“如今国中尚有积蓄百余万石,即便不加赋税,只靠积蓄也足以支应刘骠骑所需数年之久,等到数年之后,刘骠骑安定了流民,我等再上表请求减免加税。久闻刘骠骑也是仁德爱民之人,想必定会同意。”
刘封对陈国的储蓄还是猜少了,实际上自从黄巾之乱之后,陈国这边就因为接收了大量的流民,而不得不开始拖延税赋。
到了董卓乱武之后,陈国这边上交州中的钱粮就更少了许多。
豫州几任刺史要么顾不上他,要么就是无能为力,这也让陈国的实力极具膨胀。
陈国的实力在膨胀,而周围其他郡国,诸如颍川,沛国、汝南等郡国却不断的在衰弱,豫州刺史可就更不敢和陈王以及陈国翻脸了。
就以最近的一任豫州刺史郭贡来说,他就驻扎在梁国,却不敢对陈国有所动作,连税收都收不到了,可见陈国国力之强。
因此,陈国国中的储粮是相当惊人的。
除了储粮以外,陈国还有大量的军械物资,尤其以铁甲和强弓劲弩为最。
陈国境内有一铁官营,尤擅制作弓弩铁甲,这些可都是刘封垂涎已久的好东西。
与其日后留给曹操,不如自己先拿了。
刘宠这一番劝解,让骆俊深以为然。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最终商定,每年向徐州上交六十万石粮食,财货五千万钱,绢帛四千匹。
这个数量,已经相当可以了,等于是比正常年景陈国上交税赋高出了两成。
两人决心以此为条件,和刘封好好谈一谈。
次日午时,刘宠又在王府摆下酒宴,招待刘封。
宴至半中,刘宠拉著刘封的手道:“我闻刘骠骑与征南也是刘氏宗亲,乃是中山靖王之后,你我乃是亲戚也。”
刘封连道不敢:“我家虽是中山靖王之后,却远不如殿下尊贵,如何敢与殿下攀亲。”
不得不说,刘宠这个人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比起徐州那一票亲王,这位显然要有能力的多。
刘宠假装不悦道:“征南何出此言,莫非是看不起我?”
刘封苦笑解释道:“封安敢如此,殿下威震陈国,庇佑百姓,安定一方,实宗室翘楚也。”
“既如此,征……”
刘宠说到一半,顿了一下,转而问道:“征南可有字?”
刘封拱手回道:“家父赐字子升。”
“好、好!”
刘宠连连点头:“本王算算年纪,应与刘骠骑同辈,就托大唤子升一声贤侄了。”
刘封露出惊喜之色,想要推拒,却为陈王所拒。
“子升,本王著实离不开骆相,这些年来,陈国能够如此安定,骆相功不可没。”
刘宠先是打了一波感情牌,随后话锋一转道:“本王也知道刘骠骑为政艰难,又素来有仁德之名。既如此,本王愿再补上去年的赋税,连同今年,一并送往徐州,只求刘骠骑勿将国相调走,可乎?”
刘封先前都是惺惺作态,可现在是真被刘宠给惊到了。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七千万五铢钱,八千匹绢帛!”
看见刘封动摇后,刘宠乘胜追击,直接报出了数字。
之前有说过,陈国积蓄的存粮就有一百万石,但不代表陈国仅仅只有一百万石的粮食。
事实上陈国一年的收成就有六百余万石之多,其中陈国境内各个县邑得留下两百到三百万石,剩下的这些粮食中绝大部分也都是不能动的,因为这些是陈国上下的官吏、军队的口粮,但小部分还是能随意调动的,这是富裕出来的冗余。
至于六千万五铢钱,也算是倾囊相助了。
陈国人口巅峰时期有十二万户,一百五十五万口人,这个数字,都抵得上曹操二征徐州之后的剩余人口了,即便是灵帝末年,陈国依旧有一百二十万以上的人口。
因为陈国没有经历大的战火,周围又都是人口大郡,汝南,沛国,颍川,陈留的人口都往陈国跑,以至于陈国的人口不降反增,数量直逼巅峰时期。
按照汉家税赋的规矩,成年男子一个年就得交三百钱的更役钱,成年男女还得交80钱的算赋,一户四、五口人的百姓加上田地税,以你那最少也得交七八百钱。
陈国这个户籍,年税赋至少在一亿钱以上。
不过这个钱并不是全部上供的,首先各地的县邑得克扣四到五成,官吏衙役们的伙食、俸禄,修桥补路,兴修水利(零碎小规模的沟渠),维护城墙等等开支,都得从这些钱里面出。
剩下的五千万到六千万钱,一般郡一级又会克扣一半,最后的三千万钱才是上交中央的款子。
索性以前各州都只有刺史,州府一般是和所在郡分享税赋的,要是州一级再分一半,那中央真没啥钱到手了。
铁一般的例子就是,自从州刺史改州牧之后,赋税就直接消失了,各地州牧就没有一个老老实实上交财政的。
哪怕态度最好的刘表、士燮,也都漂没了大半,上交小半。
因此,刘宠才有底气喊出补了去年的赋税,这些年陈国可是攒了不少家底,厚实的很。
不过随后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刘骠骑一不能将骆相调走,二得庇护我陈国。”
刘宠其实也是有著其他想法,这两年袁术的势力不断的在汝南扩大,去年甚至还敢直接派人来要求陈国臣服,接受他调派的人来担任陈国国相。
刘宠自然是不肯答应,但他和骆俊心里也有些担心,万一袁术真起兵攻打过来了,即便陈国守住了陈县,可国都外的村庄坞堡可大概率是要遭殃了的。
听说刘备在广陵就大胜过袁术,而且还是两次。
尤其是第二次广陵城外的野战,更是打的对方丢盔弃甲,若是能够趁此机会靠上刘备,有了他的庇护,袁术这边的威胁可就不用担心了。
“此言当真?”
刘封还真是没想到,天上还能掉馅饼。
要知道他这次过来,主要是打个秋风,然后想著扩大一下和陈国之间的商贸,购买更多的粮食,最后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军贸上打开口子,不论是铁甲,还是陈国的强弓、劲弩,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他还真没想到刘宠会这么大方。
可问题是,陈国已经让给曹操了。
按时间来算,今年曹操是一定会染指陈国的。
谁也不会放著身边的这块肉不吃,先去西边啃西凉军的骨头啊。
犹豫再三,刘封决定这肉吃了。
曹操眼下还没关注陈国,等他注意了再扯皮就是。
况且到时候即便要退钱粮,也可以从颍川推给他。
可别小看这其中的差距,这里面粮食运输所产生的损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哪怕刘封在颍川把这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全退给了曹操,他也至少白赚了十二到十五万石粮食,更别说里面还有时间差价了。
这让刘封如何忍得住,果断一口答应了下来。
“叔父不必忧虑,此事包在小侄身上!”
刘封拍著胸脯跟刘宠、骆俊问道:“叔父和国相既已知道广陵之战,那可曾知道这两次广陵之战是谁指挥的吗?”
刘宠和骆俊一起摇了摇头,有些疑惑。
刘封哈哈一笑,毛遂自荐道:“不瞒叔父和国相,此二战,皆是小侄亲自指挥,当夜小侄与孙伯符激战半晚。终将其驱逐出城。随后桥蕤领兵来犯,正是小侄亲卫部曲最先破敌,摧垮了袁术军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