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有说过,沮授、审配这些人可不仅仅是谋士,人家是真正带兵的儒将,手下兵马达几万人级别的。
审配家甚至还有雄厚的私兵。
这些人和汉献帝一旦联合了起来,他袁绍完全就是多余的了。
很多人觉得袁绍是太愚蠢了,才不懂得迎立天子的好处。
可实际上他们却看不到袁绍迎立天子的巨大风险。
袁绍本身就是靠冀州牧来压制的河北派士族,一旦献帝来了,只需要一套明升暗降,把袁绍提为三公,再把冀州牧给沮授,田丰等河北士人,袁绍可能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架空了。
因为袁绍手底下掌兵的都是士族,而不是宗室。
这可比曹操情况还要恶劣许多,等于直接快进到了司马懿统兵阶段。
更别说还有耿苞的试探了,这件事就充分证明了袁绍手下的士族从来就不支持他当皇帝。
所以,袁绍的怀疑和顾虑是十分合理的。
有趣的是,在曹操阵营中,支持奉天子以令诸侯的反而成了少数派,大部分人都反对这一策略。依旧与袁绍处一模一样,曹操也是力排众议,一样多数服从了少数,最终选择了这一策略。
后面的事实证明,荀、毛等人,都是保皇派,他们其实和河北的沮授、田丰是一类人。他们的政治纲领都是为士族考虑,无非是能力,道德水准都要比魏晋那帮人高出几个,甚至是十几个段位罢了。
曹操一对精芒转到了程昱身上,声音平稳,不露情绪的确认道:“仲德是想劝我放过张家?”
程昱却似感受不到压力一般,丝毫不慌的回答道:“正是。明公若是答应了刘使君,不但可白得两万石军粮,更不用在雍丘浪费时间,如此一来,便可直接挥兵西进,前往河东迎接天子,如此,大事可成也!”
“明公,可迎天子者,非独我兖州一家尔。河北袁本初自河内而西向,远比我等河南方便迅捷的多,不可不防啊。”
当程昱说到河北袁本初这一句时,曹操手下一抖,一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须,疼的他险些叫出声来。
忍过痛疼之后,曹操气哼哼道:“既如此,难道又只能便宜他了?”
戏志才这时候才开口道:“明公,如今徐强兖弱,贸然冲突,于我不利。只等迎奉到天子之后,自可慢慢寻机削弱徐州。”
“如此,也只能便宜他了。”
曹操恨恨道:“我当修书玄德,让他尽快起运粮食,同时,让张邈族人尽快离开雍丘,十日之内,我要收回雍丘。”
“对了,雍丘的粮食必须留下,张超等人可预支十五日口粮,余粮尽数封存,让曹仁进城总览全局。另外,调曹洪率精兵四千,先行西进,控制荥阳、成皋一线,等待大军跟进。”
紧跟着,曹操又对着戏志才道:“志才,玄德言徐、豫神医华佗已经留在了郯城,我之前便已经询问了他,可让你前往徐州治病。汝病已不可再多延误,操已安排妥当,明日你即可与徐使孙乾一并启程,前往郯城。”
历史上,戏志才就是在建安元年去世的,曹操虽然不可能知道这事,但看戏志才病情加重,他也是相当忧心。
这也是除了那两万石粮食,张邈亲笔求饶忏悔的书信外,最让曹操动心的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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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陈留郡雍丘县,张超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曹军大营。
曹仁、曹洪先率八千兵马已经开始围城。
按照曹军的规矩,围城不赦,一旦等到曹操主力到达,围死最后一个城门时,雍丘县就再也没有投降的机会了。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渐冷,雍丘城中粮食仅够三个月,这让张超忧心忡忡。
就算曹军不攻城,三个月后,粮食吃光了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兄长能否搬到救兵,子源的兵马何时能赶到雍丘。
就在张超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张超的部下王源、张干等人走了过来,劝慰道:“主上,您在看什么?城墙上风大,不可久站,还是先下城楼吧。”
张超叹气一声,指着城外道:“能救我者,唯子源也。若是子源来救,当从此处而来。”
王源和张干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信。
臧洪所在部分东郡,乃是黄河以北地区,距离雍丘至少七八百里地,就算臧洪想救他们,沿途都是曹操的地盘,臧洪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就在这时,远处曹营中突然有两骑驰出,朝着城墙而来,一边大喊着:“我乃使节,不可放箭。”
张超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怀疑道:“曹军使节?莫非是来劝降的?”
张干和王源都摇了摇头。
“走,下城楼去看看。”
张超一马当先,一边下令放曹军使节入营,一边赶往城门,而其他将领跟在张超身后。
等他来到城门洞口时,那两骑已经入得城内。
其中一人看见张超就大喊了起来:“郎君,郎君!我是张乾啊。”
听到这人大喊,张超登时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张邈身边的亲信。
张超连连发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兄可好?汝为何会在曹军营中。”
“郎君,大郎君有书信在此,让你去徐州同他汇合。”
这仆人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张干。
张干检查了下,没有发现异样后,递交给了张超。
打开书信,阅读了一遍,张超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自家兄长请动了徐州刘使君出面,终于说动了曹孟德,让他放了自己和家族一条生路。
曹操给了命令,允许张超和张家人离开,前往徐州,只是雍丘的百姓一个也不许走,张家只允许携带随身物品,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的粮食也都得留下来。
这些条件极为苛刻,但比起被屠城来,简直是太幸运了。
看完书信后,张超长松了口气。
些许粮食,留也就留了,只要能允许把财货带走就好。
张邈可是八厨之一,厨者,言能以财救人也。
张邈的钱财如何会少,张家最少也是一国豪商,钱财不计其数。
袁绍也好,曹操也罢,都对张家的财产很是艳羡,如今这些财货早就从鲁国转到了陈留中,就在这雍丘城里。
张超如何甘心放弃?
于是,张超立刻准备了大量的车辆,将粮食全部留下,仅带了半月口粮,其余车辆都装满了金银财货,开始了朝着徐州的大迁徙。
第212章 河东遇天子
张超这边刚刚逃出生天,简雍此刻却是迎来了他人生中,仅次于遇见刘备的第二大机遇。
他竟然在黄河岸边遇到了当今天子。
只是此时的天子相当狼狈,身边仅有伏皇后、宋贵人、郭赵两位宫人及太尉杨彪、宗正刘艾、执金吾付完卫将军董承等数十人。
简雍初始时还不知,只是听前面喊道,此处乃是天子座驾,这才惊觉过来。
在陈到的护卫下,简雍亲自带了五十甲士出前,在卫将军董承的引领下,得以拜见天子。
在确认了面前的少年正是当今天子之后,简雍压制住内心的狂喜,毕恭毕敬的参拜了天子,并献上礼物。
得知简雍竟是徐州牧刘备从徐州所派,千里迢迢欲进关中觐见天子的使节时。
在场之人顿时哭做一团,就连天子也热泪盈眶。
太尉杨彪立刻朝着天子大拜,恭贺道:“恭喜陛下,当今天下,并非皆是乱臣贼子,也有如刘备这般的忠臣,大汉有望,天下可期。”
只能说简雍来的实在是太巧了。
汉献帝这次东归,一路上可谓是艰难险阻,层出不穷,就连东归团队里也是勾心斗角,内斗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内有矛盾,外有追兵,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打仗。
东归车驾在弘农东涧,曹阳县先后大败,遇难的两千石以上中枢高官就有十多人,以至于汉献帝被迫冒险强渡黄河。
一行人此时又惊又怕,还饥肠辘辘,在这时候遇到了简雍,而对方还是不远千里赶来朝觐天子的忠臣,如何能不让天子和忠臣们感激涕零。
简雍政治能力可能稍逊一些,但情商和交游能力却是点满的。
他立刻让陈到停下车队,搭建帐篷,让天子和众多重臣们进帐避寒。同时再派出人手采樵,生火烧水做饭。
同时,还让两百士卒立刻披甲,整备防御,以防遭遇敌人。
在简雍的指派下,营帐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天子等人也终于有了避风避寒的地方,对简雍的应变相当满意。而这份满意,在简雍奉上糖水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
“简先生现居何职,可曾有功名在身?”
东汉的功名并不是科举功名,指的是孝廉、茂才,但大致意思都是一样的,有功名总能被高看一眼,甚至是一百眼。
问话的人乃是侍中种辑。
这人能力相当不俗,但忠奸难辨。
当初董卓迁都长安之后,为天下士人公敌,恨不能生啖其肉,寝枕其皮。
荀攸就曾经密谋诛董,参与的人里就有这个种辑。
当时除了荀攸和种辑以外,还有议郎郑泰、长史何、越骑校尉伍琼,种辑当时乃是侍中,而荀攸是黄门侍郎,从这几个人的位置上来看,几乎清一色是将来的三公九卿之才,等于是两千石预备役。
他们的密谋,其实是和王允的密谋同步的,但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计划。
可结果相当有意思,因为事未成就被人泄露,这几个人的结局也相当不同。
荀攸、何都下狱问罪,何顶不住压力居然自杀了,如果不自杀,他也会跟荀攸一样活到董卓死后被当成英雄一般放出监狱。
郑泰则逃出长安,直奔东南,投奔了当时还在鲁阳的袁术,随后立刻被袁术表为扬州刺史,结果却在上任的路上病逝了。
越骑校尉伍琼早在劝阻董卓迁都长安时,就和周毖一块儿被起了疑心的董卓给杀了。
真正活下来的只有荀攸和种辑两个人,而荀攸虽然足智多谋,其实也是运气好才得以幸免于难。
只有种辑,事发之后,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董卓死后又重新冒了出来,还成了董卓旧部董承、杨定、杨奉等人的亲信。
这不由的让人怀疑当初他是否就是董承人等出手遮蔽下来的了。
虽然种辑衣衫褴褛,发冠凌乱,依旧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可简雍却不敢有半点轻慢,恭敬答道:“禀侍中,在下并无功名在身,如今在刘使君麾下添为从事。”
种辑却是友善的笑着点点头,夸赞道:“上谓霸曰:‘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始验疾风知劲草。”
“如今刘使君不远千里前来朝觐,简从事不辞艰险,不负州命,可见我大汉仍有忠臣,臣为天子贺!”
听到种辑的话,刚刚喝完糖水的天子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虽然简雍似乎不太懂礼数,但天子看他却很是喜爱,只觉得简雍有真性情,不懂避讳阿谀。
接下来,简雍取来礼单奉上,此番前来,刘备也是下了不少的血本。
其中光霜糖就有一石之多,雪盐五石,另有毛皮、丝绸、明珠十斗,人参十支,石腊百斤,以及各种珍贵贡品二十大车。
如此丰厚的礼单,即便是天子也为之动容。
要知道小皇帝这些年在关中,真的是被李和郭汜欺负惨了。
就算刘表有过进贡,那好处也被李、郭汜等人扒过一道皮,而且随着他们俩越来越跋扈猖狂,甚至都敢公然侵吞朝廷财产了。
最初的时候,刘协好歹还能开仓救济百姓。
可从李、郭汜翻脸,互相攻伐开始,刘协就连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刘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小皇帝天性聪明,性格也外柔内刚,白天还能死撑着架子,可一到晚上,那几乎连枕头都给哭湿了。
等简雍唱完礼单,恭敬将礼单交给宫人,然后送到刘协手边之后,一鬓发苍白,仪态威严的的老者朝着对面一个中年官员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