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郯城中只剩下了荆州使者刘先,以及糜竺、荀攸、郭嘉等寥寥几人,其他人自然也各自返回职务所在去了。
糜竺有意出任彭城相的事情,刘封也和刘备提过了。
刘备倒是觉得可行,毕竟彭城地方不大,可却都是沃土,若是荒废著实在是太过可惜。更别说彭城地处交通要道,商旅纵横,同时还有大量的铁矿和煤矿等资源了。
于是,刘备找来糜竺商量了一番,确定了糜竺确实如刘封所说的那样,想要外任彭城相。
随即,刘备便举荐糜竺出任彭城相。
这样一来,徐州别驾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刘备询问起刘封对别驾的想法,刘封却是笑了起来。
“父亲,你是否忘了张昭、张二人?广陵除此二人外,还有秦松,陈端等人,皆是州郡之才,当可一并征辟。”
听到刘封的话,刘备面色有些不虞。
实在是张昭太不给面子了,两次征辟,两次拒绝。而那张也没好到哪里去,之前派人前往征辟,竟以年老体弱不应。
刘备显然并没有忘记这些。
“父亲,张乃是本郡茂才,少年时就游历洛京,入太学,师事博士韩宗。灵帝时,甚至受大将军何进、太尉朱俊、司空荀爽三府辟为掾,皆辞不就。”
刘封笑道:“父亲,您与此三人相比,何人更贵?”
刘备面露赧色,干咳一声道:“大将军受命辅政,乃我朝惯例,为父如何能比?朱俊乃汝父故官,平黄巾,定内乱,功勋卓著,为世人敬仰。荀爽乃天下名儒,又参与诛董事业,虽功未成而身先死,依旧为天下人敬仰。”
“为父如何能与此三人相比。”
刘封宽解道:“父亲,既然这三人的征辟,张都能拒绝,那父亲又何必因此而挂怀呢?况且此二人所想,孩儿倒是有几分揣度,若父亲有兴趣,孩儿可与您一说。”
刘备听闻此言,倒是真来了兴趣:“好,为父就听汝一言。”
“此二人乃是明哲保身之士,虽无舍身为民为国之能,却也能看清世情,故此隐退江湖,想以此来独善其身。”
刘封认真分析道:“因此,二张先前拒绝父亲,实是并不看好父亲能长期执掌徐州。故此,眼下应该羞愧的乃是二张,而绝非是父亲您啊。”
“二张此时都暂居于广陵,张于江都,张昭于海西,无非是观时而动,避祸江东。”
说到这里,刘封笑了起来:“可父亲您看,我们所定之策,乃是先取扬州,稳固淮泗。以二张的眼光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他们的退路都已为我们所取,如何还会心存侥幸?”
刘备也跟著笑了起来,二张想著情况不对,就逃过江去,可若是扬州也能为自己所得,这二张不就还是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吗。
“只是二张毕竟是有气节的名士,父亲还需以礼相待。”
刘封解释道:“当初陶公表举张昭为茂才,却为后者坚辞不受,哪怕为此入狱,性命危如累卵也不妥协,可见此人个性之刚强。”
“张虽不如张昭性烈,却也有名士气节。”
刘封继续劝道:“此二人乃是徐州名士,在徐州至交好友众多。若能得此二人襄助,父亲在徐州的声望当能更高上三分。即便他们当真不愿从我,也可让他们自由离去,切不可忘了曹兖州诛边让之事。”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刘备要是真杀了张、张昭,虽不至于像兖州那样全徐皆反,但徐州大部分士人从此离心,却是非常可能的事情。
张昭是彭城人,张是广陵人,两个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徐州名士,亲朋好友俱在徐州,说不得就是陈圭都得亲自出面挽救一二。
在这种情况下,刘备要是硬杀了两人,如何能不让人寒心。
刘备脸色一变,随即没好气的白了刘封一眼:“汝父在你眼中就是如此德薄吗?怎会如此胡乱杀人。”
刘封讪笑道:“父亲自然不会,孩儿只不过多上一嘴罢了。”
刘备转而沉思片刻:“那依你之见,显然是要请张昭来当著别驾,张来当治中了?”
刘封直接承认道:“正是如此。”
刘备点点头:“既如此,那你就跑一趟吧,替为父去请这两位来州朝吧。”
刘封先是一愣,他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请刘备亲自出马。
可现在一想,刘备若是亲自出马也确实不妥。
一来从没有如此的先例,堂堂州伯亲自去征辟别驾,整个季汉朝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如果真这么做了,张昭要是应辟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果张昭认为刘备的行为于理不合,牛脾气上来了拒绝征辟,那刘备可就真里外不是人了。
倒是刘备的想法很正确,让自己儿子亲自跑一次,可谓是诚意十足,而且刘封又是小辈,就算征辟失败了,也没任何损失。
刘封手头也有不少事情。
不论是从广陵调兵北上,还是打算对东海盐豪下手,这些事情刘封都是有跟刘备报备过的,对方也是知道自己有多忙的。
没想到面对刘封幽怨的眼神,刘备竟然笑道:“我儿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所谓能者多劳也。”
刘封无奈,只能应命。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他亲自跑一次,自认为成功率也能高上不少。而一旦真把二张给请来了,那确实大大有利于刘家对徐州的统治。
凡事趁热打铁,刘封领命之后,第二日就离了郯城,取道朐县,往海西而去。
第186章 张昭请罪
出发之前,刘封找上了荀攸、郭嘉,把事情跟两人一说,想听听他们俩有什么意见。
不论是荀攸,还是郭嘉,智谋这一块可以说是当世的T0级了,或许郭嘉比荀攸差上一点,那也是T1肯定也是没跑的。
有这样的大拿不用,岂不可惜。
果然,荀攸听完之后,给刘封出了个主意。
“听闻先前张子布为陶公表举茂才,为其所拒之后,被陶公下狱问罪。”
荀攸说道:“陶公当时是有杀人之心,却为别驾赵昱、治中王朗所阻。”
“赵昱、王朗与张昭乃是一道成名,彼此之间又是至交好友。昔日张昭就曾推让孝廉于赵昱。赵昱日后得知张昭为陶公下狱之后,与王朗一同死力营救,最终成功说服了陶谦释放了张昭,让其居住于郯城,后避至海西。”
“日后,赵昱为笮融所弑。”
荀攸低声细气道:“公子可从此处下手,激张昭出山。”
刘封拍案叫绝,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公达先生方至我州,怎么对我州情况如此了解?”
荀攸却是谦逊一笑,推功道:“此乃糜别驾之功也,攸与别驾一见如故,闲聊之时,听闻别驾提起过,便记住了。”
刘封和郭嘉俱是一笑,荀攸显然并非无意闲聊,而是有的放矢。
以荀攸的智慧,州中治中、长史等位都缺,与糜竺的闲聊中,自然会优先询问州中名士的情况。而恰恰这个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说来我与陈太守也是一见如故,恰好也知道了一件事情,对公子此行或许也有帮助。”
郭嘉也开口道:“听闻赵昱为朝廷拜除广陵太守之后,在广陵举荐了一位孝廉,正是张张子纲。”
刘封惊讶的张开了嘴巴,想说些什么,随后化作一声叹息。
“哎,赵元达为人高廉正,抱礼而立,清己疾恶,潜志好学,文武双全。可恨笮融小人暗算,竟使徐州失此良才,可恨,可叹。”
对于赵昱,刘封是相当惋惜的。
此人若是不死,极有可能在三国中演绎出更多的故事,只看与他齐名交好的张昭,王朗,刘繇,臧洪等人,可想而知他是什么水平的贤才。
*********
海西在广陵郡,可到郯城的距离远比到广陵近的多,而且也方便的多。
日后陈出任吴郡太守,就是驻扎在海西屯兵,结果让孙策派吕范等人从海上来了个一锅端,连族人带士兵家眷数千人被掳往江东,下邳陈氏自此遭到重创。
海西虽然地理位置十分偏僻,看似独立于外,可是因为他城外有游水经过,连通上下,往北可顺流而下至朐县,往南可逆流而上,在淮浦入淮水,交通还是十分便利的。
再加上海西附近的沼泽较少,开发也比较早,人口众多。
张昭从郯城离开之后,就一直隐居在这里。
这一天,张昭正在家中接见后辈才俊,儿子张承突然走了进来。
先朝父亲和宾客行了个礼,随后对著张昭说道:“父亲,州府轩车又至。”
来客两位三十岁左右的文士,其一乃是方正之人,另一人则面容柔和,从面相来看,两人似乎截然相反。
其中面容方正之人率先冲着张昭恭贺道:“恭喜子布公,方伯相招,必是重用,子布公当可辅佐明主,一展所长。”
随后,面容柔和之人也紧跟著恭贺道:“宝坚兄所言甚是,子布公可自去迎接州使,我等暂且告退。”
没想到张昭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了苦笑。
这一幕让两位客人很是诧异,心生疑惑,却没法开口相询。
最后倒是张昭主动开口道:“宝坚、季弼,汝二人刚从江东回返,不知前情。此次轩车相招,已是方伯第入主徐州之后,第三次派人征辟老夫了。”
原来张昭面前的两位客人,正是广陵本地名士徐宣、陈矫。
徐宣本人就是广陵海西人,为了躲避战火,才前往江东避难。
陈矫则是广陵东阳人,也一样为了躲避战火,在江东避难。
而徐宣和陈矫这次回来的原因也是一样,两人都收到了孙策的征辟。
不论是徐宣还是陈矫,都看不上孙策和孙家,又有孙坚的前车之鉴,于是两人悄悄的离开了寓居之处,重新过江,返回家园。
陈矫和徐宣算是面面之交,关系并不亲近,这也和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历史上两人就在广陵齐名,而且一同在陈登手下干事。
只是徐宣一直很讨厌陈矫,彼此之间并不和睦。
不过史料记载,倒是徐宣一直在斥责陈矫,而陈矫则隐忍不发,也可能是因为徐宣内直外方,言之有物,每每所举之过,皆是陈矫所犯,而自身却有清廉持正,陈矫就是想反击也找不到下手点。
而徐宣之所以看不起陈矫,还是因为陈矫的出身。
陈家本姓其实并不姓陈,而是姓刘,却因为过继给母族,所以改姓了陈。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徐宣未必会对陈矫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可偏偏陈矫却娶了他本族刘家的女子为妻,这一点让内直外方的徐宣如何能接受得了。
在徐宣看来,说陈矫乱伦都不为过的。
对于徐宣的指责,陈矫也只能唾面自干,毕竟这个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陈矫的两个儿子也非常有意思,分别把陈矫矛盾性格中的两个极端给继承的淋漓尽致。
长子陈本,继承了陈矫纯朴、务实的个性,次子陈骞,则继承了陈矫性格中深谋,利己的一面。
听到张昭说这是刘备第三次征召他了,徐宣和陈矫的反应略有不同。
徐宣眉头紧皱,似有话要说,而陈矫则是面露震惊,目显艳羡。
徐宣果然没忍耐多久,直接开口道:“宣有一问,如鲠在喉,还请子布公不吝解答。”
张昭既然愿意把这事告诉徐宣,就知道对方必定会有话要说,也不意外,直接点头道:“宝坚可畅所欲言。”
徐宣立刻接道:“玄德公乃是汉室宗亲,得陶恭祖之让,接掌我州。自他入徐州之后,勤修政务,省吃俭用,收拢流民,安排屯田。又于州中征辟贤能,斥退小人,徐州地方,为之一清。我即便在江东,也听闻方伯之声威,尤其雷霆一动,臧霸臣服,雄兵南下,袁绥束手,此天赐我良牧也。”
“宝坚无知,敢问子布公缘何不受征辟?”
张昭叹息一声,他就知道徐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于是才让他畅所欲言,也好引出自己的解释:“不瞒宝坚,玄德公在徐州的种种政绩,我也是看在眼里,很是钦佩。只是先前因陶公之故,使我心灰意冷,只想苟全性命,因此拒绝了玄德公所征辟。”
“虽蒙玄德公不弃,再度征辟,可昭肉眼凡胎,不识明主,如何还有颜面再应辟呢?”
听了张昭的话后,徐宣和陈矫都明白了过来。
张昭一方面是颜面有损,一方面也是顾虑名声。
张昭既觉得自己在刘备落魄的时候没有应辟,现在应辟,岂非有坐享其成之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