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点点头,以示知晓:“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主虽连年动兵,却并非好战成性,实乃是为了兖州百姓。我主于兖州危亡之际接任,先败青州黄巾,又击黑山贼寇,再退南阳袁术。贵州前任方伯,更是侵吞我州泰山,任城二郡国。更想要深入济阴、山阳,欺人之心,毫无遮掩。此等危急存亡之际,我主若是不起兵征战,兖州安能存续至今?”
“即便两次征伐徐州,那也是陶谦先谋我州,后又对我主家人痛下杀手,如何能怪到我主头上?”
不得不说,程昱的解释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曹操还真没有对外扩张的侵略行为。
打徐州本来应该是他起飞的一步好棋,可结果却成了兖州叛乱的导火索,只能说曹操在徐州问题上处理方式太过心虚了。
是的,就是心虚。
说出来大家可能都不敢相信。
曹操在和陶谦动手之前,不但觉得自己是弱势,而且还认为自己的胜算远远小于陶谦。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在战前吩咐自己的妻子,若是自己战死,让他们不要投奔袁绍,而是去陈留投奔张邈。
从这点就能清楚的看到,曹操当时对陶谦是有多畏惧。
当时的陶谦可是拥有徐州五个郡,豫州一个郡,兖州两个郡的庞然大物。
而名义上担任兖州牧的曹操,其实际地盘只有一个东郡,而且更可怕的是,就这一个东郡的地盘,还不完全是他掌控的,里面有著太多的袁绍影响力。
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就在于曹操接任兖州牧之后,立刻把州治迁到了鄄城。
这个地方相当有意思,它紧邻黄河,对岸就是东郡。
而且鄄城这个城市的归属,在东汉末年也是有争议的。
比较公认的是认为他属于济阴郡,另外一派则认为他在东汉桓灵二帝时期,从济阴划给了东郡。
不论哪种说法,都证明了鄄城是东郡最南边。
这完全体现出了曹操心虚的底色,以及想要试探掌握其他郡国的心态。
以一个郡国打八个郡国,也难怪曹操会做好战死的思想准备了。
也正是因此,以想像不到的轻易程度就大败了陶谦,不但将他从兖州内赶走,还一路追杀到徐州境内。
他虽然打赢了陶谦,但心里却害怕陶谦的反扑,在他的印象里,陶谦是极其强大的。
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做出了劫掠徐州的决定。
平心而论,如果曹操是真的自信到想要征服徐州,是绝对不会如此反常的。
此时的曹操就像是一个小偷,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的闯入了金库。巨大的欣喜和害怕,让他只想著疯狂捞一笔,而不会是想要把金库据为己有。
等到他真想把金库据为己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上了金库的黑名单,最后只能把金库委托给了臧霸代管。
程昱的解释成功堵住了鲁肃的嘴,让他没法继续抨击曹操的残暴。
如果继续说下去,那主动侵略兖州,霸占泰山、任城的陶谦是什么,而现在同样占据任城的刘备又是什么。
得到刘备眼神暗示的糜竺站了出来:“不知尊使此来,所谓何事?”
程昱立刻见好就收,朝著刘备拱手行礼道:“特为兖、徐两家消除误会,同修共好而来。我主顾念旧情,不想同刘使君为敌。故此,他愿退让一步,亲自出面表奏臧霸为任城国相,而徐州则援助我兖州十万石粮食。双方以此来达成兖、徐两州的安定。”
程昱如此坦诚的放上了筹码,刘备有些动容,不过这个条件只是刚刚达到了徐州方面商量好了的底线之上,这还不包括那援兖的十万石粮食。
因此,陈登起身回绝道:“臧太守此时已是任城国相,何须劳烦曹兖州再表?况且我徐州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这两年流民四起,我主不得不赈济灾民,如何还有多余的粮食。”
“这些流民自何处而来,想必曹兖州会比我们更清楚。”
陈登冷笑道:“我主其实倒是在为贵主还债。依我之见,既然曹兖州有举荐之心,那不如代我主表举山阳郡太守如何?”
程昱心中一沉,果然刘备一方对山阳郡虎视眈眈。
以程昱的见识,自然早就能看出这一点,不过这也是兖州方面无法接受的条件,这已经远远超越了兖州的底线。
不过既然是谈判,那自然还有得谈。
双方开始唇枪舌剑,彼此互相试探。
刘备则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刘备要说话的时候,那就得一锤定音,否则轻则为人所轻,重则利益受损。
渐渐的,刘备也从对方的话里听出来些东西。
果然和自家好大儿推断的一样,山阳郡是曹操的红线,一个任城国国相已经是底线了,再敢染指兖州任何一个郡国,对方都会彻底翻脸。
不过从程昱的话里倒是能听的出,割让湖陆县并非不可商量。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曹操会亲自表奏臧霸为任城国相,同时割让湖陆、费县和华县三城,兖、徐达成同盟,双方可互通商旅,不再敌对。
另外,豫州的颍川郡由兖州收复,陈国、梁国则保持现状。
从这一点上来说,可以看出曹操下一阶段的攻略重心应该确实是放到司隶和关中了。
陈国和梁国恰好遮蔽了兖州的腹部,再加上颍川的遮挡,哪怕汝南被刘备拿下,双方也不至于立刻就没了缓冲区域。
从这点上来看,曹操确实还是非常务实的。
陈国和梁国都是带刺的果实,虽然看著极其丰美,可却扎嘴。
如果没有对手的话,那硬吃也就算了。
有对手在旁边,若是自己再硬上的话,很可能就便宜了对方了。
在徐州上,曹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自然不想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总体来说,这次达成的协议,徐州方面是比较满意的,而兖州方面也没觉得吃亏。
曹操给了程昱八个县的指标,程昱只让出了三个县邑,可谓是立下了大功。
可徐州这边也血赚,因为程昱让出来的这三个县邑,反而是最为重要的三个县邑。
尤其是其中的湖陆县,其他七个县绑一起都没他重要,有湖陆县在,曹操就能威胁到南四湖以及周边的水域,就有反击的可能。
让出了湖陆县,倒确实是摆明了退让的态度了。
第183章 礼遇袁使
如果说和曹操的使节程昱争的是争锋相对,那么袁绍的使节辛评所感受到的,可就是如沐春风了。
刘备不但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更请辛评登州伯之车,同车而归,可谓是给足了辛评礼遇,让辛评对刘备的好感也是油然而生。
这种情景之下,郭嘉又没有副使的身份,只能缩回车队后半段中。
对于辛评受到的礼遇,郭嘉既感到惊讶,又有些羡慕。
如果说先前在辛评家里郭嘉还有些犹豫的话,此时的郭嘉已经打算接受刘备的邀请,入仕徐州试一试了。
对此,辛评很是支持,他们辛家因为当初董卓军来的太快,导致颍川大部分家族都措手不及,不但损失了大量的财货,就连族人的性命都没能保全住。
在仓促之下,这些家族只能一窝蜂的跑到了河北,投奔了老乡以及地域首领的袁绍。
袁绍对此自然是极为欢迎的,可同时,因为整个家族的投奔,这也使得辛家已经彻底和袁绍绑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和机遇,辛家是很难从袁绍这条船上下去的,哪怕只是分别下注都办不到了。
荀家之所以能够分别下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荀。
早在董卓军扫荡颍川之前,荀就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并且动员家族前往河北。
颍川士族普遍存在联姻的情况,荀自然也不会瞒著姻亲,他不但通知了辛家,还通知了陈、韩等各个家族。
只是当时愿意放弃土地田产跟他离开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家族都在这场扫荡中损失惨重。
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在于,荀当时是投奔的韩馥,并非袁绍,因此他欠的情分是韩馥的,不是袁绍的。
而其他家族仓促之下投奔了袁绍,光是收容他们的情分,就让这些家族绑死在袁绍这条船上了。
绑死自然是有利有弊。
优点是袁绍更信任他们了,这一来是老乡,二来全族站队自然更受信任。
缺点是没法换船或者分散投资了。
因此,在去徐州这个问题上,辛评渐渐的比郭嘉还要热心起来。
辛评之前并不怎么重视刘备,可随著情报不断的北传,刘备的大半年来的表现极其亮眼,一统徐州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余力往豫州发展,还从曹孟德手里虎口夺食,拿下关键之地任城国,可偏偏曹操却还拿他没辙。
刘备表现的越出色,辛评就越重视郭嘉的选择了。
既然有机会,让郭嘉这个在河北并不受重视的小老弟去徐州闯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哪怕对方在徐州没能混出什么成就,好歹也是将来的一个可靠传声筒。
因此,辛评一改先前的态度,力劝郭嘉接受刘备的征辟。
郭嘉对辛评的观感还是很好的,也信服这个能力很强的族姐夫,虽然有自己的主见,但辛评的话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就在郭嘉坐在车中想著该如何去州府求见刘备时,车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请问郭嘉先生可在车中?”
郭嘉小吃一惊,掀起车帘,正看见三个人站在车外。
其中为首的是个少年,脸上带著亲和的笑容,让人一望而生好感。
这少年自然就是刘封,而在他身后的董袭、甘宁,两人身材魁梧,骁勇彪悍,即便是人才济济的河北,也极少能看见如此壮士。
郭嘉心中大吃一惊,能得如此虎士簇拥,这少年身份必然非富即贵,而且还远非一般贵胄可言。
郭嘉只是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可不是真傻。都已经猜到对方身份极为不凡,如何还会高居车上,让人以为他傲慢不逊。
于是,郭嘉赶忙下车,冲着刘封行礼道:“在下正是郭嘉,乃颍川阳翟人,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刘封赶忙还礼:“小子刘封,家父姓刘,暂任徐州牧。”
话说到这里,郭嘉自然明白了眼前少年的身份,刘备的嫡长子刘封。
“原来是公子。”
郭嘉再次行礼,态度更为恭敬上了几分:“嘉不知公子在此,未能早早下车,还请公子恕罪。”
刘封笑了起来,谁说郭嘉桀骜不驯、浪荡无礼的,明明就是一个知礼明仪的文士典范嘛。
刘封上前两步,将郭嘉搀扶起来,然后解释道:“刚刚在我父身边,辛使便将先生与他一同南下,来我徐州的事情告知我父。我父闻言,顿时大喜,闻先生竟在车队之后,立刻遣我来接。今日宴会,当请先生一并与会。”
郭嘉这才明白原委,辛评对他的推荐自然没出他的意料。
辛评既然力劝郭嘉出仕徐州,那自然会想尽办法为他在刘备面前美誉一番。
可刘备如此求贤若渴的态度,倒是大大出乎了郭嘉的意料。
其他的姑且不论,只是这份态度,就胜过袁绍太多了。
不过,郭嘉并未告诉辛评的是,他虽然答应了对方入仕徐州集团,但同荀攸一样,入仕之后是否继续待下去,那还得看刘备对他的安排,以及后续对他建言的态度。
若是像袁绍那样只知道招募人才,却不能用之,反而使得手下人各成派系,互相争斗。
那这徐州不过是个缩小版的河北,又如何值得他郭嘉久留。
刘封自然不知郭嘉心中所想,但他对郭嘉的到来非常欢迎,甚至有些狂喜。
原因很简单,因为郭嘉的性格必定会和刘备一见投缘,相见恨晚。
本质上郭嘉和法正是同一种人,都是豁达开朗,心胸豪迈,不拘小节的性格。
历史上法正和刘备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刘备对法正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